上了学,才发现这学校竟是一个十分奇异的存在。
学校里的高中十分庞大,一个年级十个班,历年来的重点、本科上线率都非常吓人,是众所周知的重点高中。
但初中却是个十分弱小的存在,并且离奇地只有初三和初一。
原来的初中部和高中部分别有个校长,初中部虽然自己的学生能升到本校读高中的,寥寥可数,除了些硬考的,还有些不得不收的。初中部被撤,扩容高中部,是每年都会被提到教育系统案头上的议题。
但架不住人家初中部的校长有隔壁龙家村的硬挺支持,因为龙家村的人都愿意把孩子送到这学校,一是就近,二是总能有个盼头不是。
前年,收完初三那届学生之后,初中部老校长退休了,高中部校长总算有了施展机会,初中部停止招生。
哪知道,初中部的老师还没分流完,龙家村的人硬是逼着学校重新招生,否则,就自己找地方迁校址去,任你高中部校长再牛,你占着人家地头,你不重新招生,就意味着要么学校挪窝,要么校长挪窝,你校长挪完窝,还得重开初中不是。
这么大个学校要搬迁,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啊,再说了,城中村的那么大一片土地,它不香吗?所以,多方妥协的结果就是,初中部重新招生,但是一个学校再也没有了两套班子,统一属于高中部校长领导。
章书秋上了几天学,虽然说话的口音还和这些人对不上,但是学校基本情况算是摸清楚了,心里也禁不住冷笑,董光跃家住的小区,虽然离这学校比较近,但是小区里的孩子,都不会在这个学校读初中,而是读的董光跃单位所在地划片的学校,那所学校就是名副其实的一类初中。
章书秋能不能读呢?其实也能读,但是必须董光跃去找单位办公室的人打招呼,再去要名额。董光跃明显是不愿意去打这个招呼,于是章书秋就只能读进了这个类似于放牛班的初中。
说放牛,那指的也许并不是学生,这届初一的老师,简直是一个更为让人跌破眼镜的存在。
好一点的老师要么在初三,要么就是当初撤销招生的时候,已经去了别的学校,人家也不可能再调回来,那剩下的,基本上就是没地方要的,或者是快退休也懒得再动的,不够的,就到当地师专,勉强招了几个来。
关键问题是,这些村里的学生难带啊,调皮捣蛋的程度,那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开学了没几天,就有两个男生,给一位姓江的老师,上了点金灿灿的颜色。
这位江老师,就是那种脾气冲,教书还没什么成绩,没来得及找到下家的中年老师。
班上这俩娃明显是没什么读书的慧根的,如果不是九年制义务教育,只怕早就不会去摸学校的大门了。不愿早自习,更别谈晚自习了,迟到早退就是家常便饭。
班主任江老师认为,要和他们这种没有学生自觉的恶习做一下斗争,更想扭转一下松垮的班风,在开学第五天的早上把迟到的这俩娃逮住,在全班同学面前狠狠踢了两脚,还羞辱了一节课,到了课间操,又把这俩娃拎到学校的主席台上,让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站了一上午。
俩娃觉得很委屈,我们不就是迟到了吗?不就是迟个到吗?何至于,被当众羞辱那么久?索性下午课也不上了,开始对着江老师暗搓搓想辙,要给点颜色给他瞧瞧。
第二天早晨,江老师顶着一头大粪冲进教室,哇哇乱叫。
俩娃却没有踪影。
班上的村草出去打听了一番,直接惊呆了。
话说,头天被罚站的俩娃,化名龙大和龙二,现如今正在医院里。
今天凌晨,龙大和龙二在自家工具房里,各摸了个装肥料的粪桶,到学校的旱厕里,装了点金灿灿带着味儿的肥料,期间,龙二一不小心踩翻了粪坑边上松动的砖块,半截人身掉了进去,好死不死撞骨折了。
两只龙出师未捷身先死,十分的怒火以一百分的姿态呲到了江老师身上,龙二忍着剧痛,依旧坚忍不拔,配合着龙大把一桶肥泼到了江老师门上,另外一桶放在他家没太关好的纱门上。
江老师家住六楼,对门是个地理老师,没有早起的习惯。班主任江老师早自习迷迷糊糊一出门,直接被糊了一脸,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居然、竟然被染色和染味了,从六楼骂到教室,从教室骂到校长办公室……
老师们全都出去捏着鼻子看热闹了,当然,当着江老师的面,只能把手放下来,屏住呼吸。
校长心疼自家办公室地面和沙发都被染了肥料,忍受着巨大的呼吸不畅,即将劝退江老师,先回去洗洗再来说事的时候,龙二的泼妇老娘领着一众三姑六婆杀进了校长办公室。
“我们娃是送来上学的,被哪个无良的老师,把脚都踢骨折了,这是学校还是屠宰场?人呢?是哪个,给我们交出来!”
江老师怒斥龙大和龙二泼粪,泼妇老娘把脖子一挺:“你捉到了还是扯到了?把我娃脚都踢骨折了,还敢倒打一耙,像你这种有娘生没爹养的,莫说粪泼到门上,就是把你丢进粪坑淹死也活该。”
那年头,监控是什么?谁知道?反正泼粪没人看见,江老师咣咣踢了龙大和龙二那几脚,全班同学都看得清清楚楚,班上52号人,除了龙大和龙二,还有三十多号都姓龙,不仅有能看清楚的,还有愿意作证的。
校长一腔怒火只能往江老师身上撒,江老师一腔怒火只能爆炸,却找不到能爆炸的地方……
班上的村草说得唾沫横飞,教室里欢声笑语,早饭还没吃,肚子都已经被笑破了。
章书秋也笑,笑起来两个酒窝明晃晃的,眼睛里闪烁着星星,长睫毛一颤一颤的,在朝阳的照射下既迷人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