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信差倒在血泊之中,大睁着双眼,显然没料到会遭此横祸。
东临观月抽出剑,群臣震恐,他在殿下转了一个圈,双眼泛红,似是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众臣接二连三地跪了下去,纷纷口呼“陛下饶命”。
萧战擦着额头的冷汗,好声劝道:“陛下,如今北幕大军已经距离咱们不到百里,咱们万万不能起内讧啊!”
诸臣纷纷点头称是,东临观月狂笑着,随手抓出一个官员,长剑直接捅进了他的肚子里。
长剑捅穿到他的后背,东临观月双目赤红盯着其他人:“你们是觉得,朕没有能力治理这个国家吗?!你们是不是都想投靠东临火越了?!说话啊!”
他一把抽出滴血的长剑,随手将那名官员扔到地上,“朕费尽心机,终于得登大宝,你们现在,是都要背叛朕吗?!朕给你们高官厚禄,你们都忘了?!”
众臣战战兢兢,这位新皇的心思,他们实在是捉摸不透。他说发火就发火,说杀人就杀人,一点预兆都没有,实在是叫人恐慌。
萧战对侍候在殿里的一名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会意,忙悄悄出了太和殿,一路往含章殿而去。
含章殿内,林瑞嘉正坐在窗下缝制一只小肚兜。水红色的绸子,上面缝了片片圆圆的荷叶,看起来可爱极了。
桑果双手捧脸,笑容美滋滋的:“娘娘的手艺真好!小公主若是看见了,定是会喜欢的!”
林瑞嘉笑了笑,剪断手中的丝线,那名小太监急匆匆跑进来,朝她行了个礼:“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陛下在金銮殿杀人了!”
“杀人?”林瑞嘉失笑,“那朝堂之上,有人吗?”
“这……”小太监愣了愣,说道,“正在早朝,诸位大人都在,怎么会没人呢?”
“猪脑子!”桑果狠狠敲了下他的脑袋,“我们娘娘的意思是,这朝堂上啊,狼狈为奸、蛇鼠一窝,什么朝廷大员,一个个的人模狗样,根本都是江山的蛀虫,算不得是人!”
那小太监摸着脑袋,颇有些无奈:“娘娘,您若是不去,可就要酿成大祸了!陛下突然发疯,恐怕只有娘娘能阻止了!”
林瑞嘉悠闲地将肚兜收好,另扯了块明黄色的绸布:“谁派你来的?”
小太监低着头,偷眼看林瑞嘉,小声道:“萧大人派小的来的……奴才知道娘娘与萧大人有过节,只是江山社稷面前,娘娘也不该小气才是……”
“你这小奴才,口齿倒是伶俐。”林瑞嘉不由多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小金子!”那小太监约莫只有十四五岁,生得清秀,小心翼翼答道。
桑果噗嗤笑出声,“小金子,我还小银子呢!哈哈哈哈!”
小金子面色尴尬,悄悄望了眼林瑞嘉:“娘娘,您快过去瞧瞧吧?您若是去晚了,这朝堂上,还不知有多少人要遭殃呢!”
林瑞嘉抚了抚裙子上的褶皱,起身道:“带路吧。”
小金子面色一喜,忙“嗻”了一声,喜不自禁地在前面开路了。
林瑞嘉一行人来到太和殿,还未进去,便听得里面传来怒吼:“朕的江山稳固得很!你们休要危言耸听!什么北幕大军夺取北疆,东临建国这么久,谁能横渡整个北疆,谁能打到天照城脚下!你们这帮庸官,就知道白拿朕的俸禄!朕砍了你们的脑袋!”
小金子擦了把汗,眼巴巴望向林瑞嘉,林瑞嘉缓步走进,只见大殿上躺了七具流血的尸体,其他官员瑟缩在角落,不敢看东临观月的脸。
整个朝堂,失去了原本的庄重与端严,用一片狼藉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东临观月正要发狂杀另一个人,林瑞嘉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他低头看去,她的凤眸中带着深深地悲悯与祈求。
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的凤眸里满是哀伤。
只是这流泪的一瞬,他赤红的双眸忽然就软了下来。
那双重新恢复温润的单凤眼凝视着林瑞嘉,他伸手,轻轻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泪珠。
“你在为谁流泪?”他轻声问。
“为一个逝去的故人。”林瑞嘉轻声答。
东临观月薄唇微扬,忽然就笑了,指着自己的心脏,声音透着刻骨的难过:“倾城,我没有死啊!我还好端端站在这里,我站在龙椅下,站在金銮殿中,我并没有死啊……你试试,我的心,还在跳动呢!”
他说着,伸手捉起林瑞嘉的手贴在右胸前。
他的心跳坚实有力,透着磅礴的生命力。林瑞嘉却只是缓缓地垂下手,默默地扫了一眼地上血流满地的尸体:“你的心还在跳,可他们的,却永远都不会再跳动了。”
东临观月愣了愣,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又听她轻声道:“观月,我并非同情他们。你的朝堂上,本就没有值得同情的人。我只是,同情曾经的你。”
“观月,你的性情里,有卑微,有执着,有温柔,有暴戾,可唯独,没有残酷。”
她说着,轻轻伸手抚摸他垂落的一缕黑发,“既然抢了他的位置,那便替他做好皇帝该做的事。若是不会,就努力去学。你这样,不仅伤害了他,还伤害了自己。更甚者,你伤害了天下人。”
东临观月默默地望着她,握了握剑,剑尖摩擦在地,血液顺着剑尖在地面晕开一朵血花。
片刻之后,他“哐当”一声丢了剑,“如果我现在改,还来得及吗?我现在努力做一个好皇帝,还来得及吗?”
他的眼中满是期望,仿佛小孩子在父母出远门后回来,盼望着礼物的眼神。
林瑞嘉抿了抿唇,想要说来不及,可面对这样的目光,怎么也说不出口。
东临观月的眼神逐渐转为失望,林瑞嘉瞥了一眼萧战,转身走出大殿。
他看着她消失在殿外,颓败地坐在了地上。
群臣弓着背,对他拱手行了退礼,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
大殿之中只剩他一人,他发出长长一声叹息,转头望向那纯金的龙椅,眼神有一瞬间的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