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安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样回答警察的问题,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警察局回来的,才十二岁的叶安安,只记得院长妈妈手里的钱,攥的很紧,很紧。
那个钱是院长妈妈准备给院里的孩子买肉包饺子吃的。
叶安安永远忘不掉,那天早上,院长妈妈攥着钱,穿着略有些旧的棉袄,那是院长妈妈最好的衣服了。
院长妈妈神秘的拿出一沓钱,五块的,十块的,二十的。叶安安知道,这是院长妈妈帮别人做手工活攒下来的。
院长妈妈高兴的说,要过年了,我去买肉,晚上院里的孩子一起吃饺子。
摸了摸叶安安的头,院长妈妈又说,我们安安也是大姑娘了,毛毛有些发烧,你看着点,要是闹起来了,就去隔壁请王阿姨过来帮忙,说话要客气些,知道吗?
毛毛是前些日子院长妈妈从垃圾堆旁边捡回来的小男孩儿,瘦瘦小小的像只小猫,院长妈妈总是担心,害怕毛毛会撑不过这个冬天。
看到红了脸点了点头的叶安安,院长妈妈拎着个布袋子,攥着手里的钱出了门。
后来,叶安安一直等不到院长妈妈回来,就去敲了隔壁的门,请王阿姨过来孤儿院帮忙照看一下,自己则顺着去菜市场的路去找院长妈妈。
她想,她的院长妈妈一定是买了太多东西了,累了拎不动了,在哪儿休息呢吧?
叶安安一路小跑着到了菜市场,却只看见警车,警戒线,被制服住的男人,还有,躺在血泊里的院长妈妈。
大致情况是菜市场里的一个有精神病史的小贩,因为钱的事情,跟老婆打了起来,被自己老婆一个耳光打得犯了病,拎着自家菜刀就出了门。
小贩正常的时候很友善,甚至有些懦弱。大家看见他拿着刀也都没有多想,以为是去磨刀的,路上还有人和他寒暄了几句,说了句新年好啊。
他就这么一路走着,后来他看到为了几块钱跟肉贩还着价钱的院长妈妈,她手里攥着的钱让小贩红了眼睛。
那把刀没有丝毫预兆的捅进了院长妈妈的身体,拔来,再捅进去。等到周围人尖叫着逃开的时候,院长妈妈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叶安安现在警戒线外面,看着血泊里的院长妈妈,眼睛酸涩,眼泪不断得流出来,滚烫的眼泪流下来以后就被刺骨的寒风吹得脸疼。
她要进去,地上那么凉,院长妈妈说过不能躺在地上的。
“干什么的!不能进去,这里是凶案现场!”
警戒线旁的警察呵斥着挡住了叶安安。
“她冷!地上那么凉!”
叶安安的声音很小,很哑,警察根本没有听清。叶安安抬起头,眼睛红得像渗血了一样,她喊着,
“你让我进去啊!她冷!你让我进去啊!地上那么凉!”
叶安安哭喊着瘫倒在了地上,她冷啊,院长妈妈冷啊!
有了解情况的警察过来,把叶安安抱了起来,跟同事说了情况。
“死的那个是孤儿院的院长,这是孤儿院的孩子。可怜的,孤儿院里最大的就是她了,院长这一死,连个主心骨都没有了。”
那个警察怜悯的看了看叶安安,还是没让她进去。
叶安安站在警戒线外面,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她没有等到她的院长妈妈,她只等到了一个没有过完的年。
后来有好心人凑了钱,给院长妈妈办了丧事,还买了块很好的墓地,就在黎末父亲的那个墓园。
叶安安抱着院长妈妈的骨灰盒,怔怔的走向墓地。
她的院长妈妈那么高,胖乎乎的,怎么就成了那么一捧骨灰,躺在那么小的一个骨灰盒里面,然后放在那个用水泥封闭住的小房子里面。
墓碑上的照片有些模糊,院长妈妈没有照片,墓碑上的照片还是从孤儿院唯一一张全家福里面截下来,放大,就成了这张照片。
后来,孤儿院的孩子们被转移到别的孤儿院,有些大一点的孩子则选择离开孤儿院,自力更生。
孩子们坐上开往另一个城市的车子时,叶安安独自一人来到了西郊墓园。她怔怔的站在墓前。望着黑色的墓碑,她想和院长妈妈说。
院长妈妈,你冷吗?
院长妈妈,毛毛被人收养了,他挺过这个冬天了。
院长妈妈,安安该怎么办?
可是叶安安什么都没说,她坐在了墓旁边,伸出细细的手臂努力的搂着冰冷的墓碑,想要从那里汲取一些温暖,尽管没有得到让任何回应。
叶安安在心里说,
院长妈妈,你想你的安安吗?院长妈妈,让安安再抱抱你吧,你的安安以后就只能一个人了,你心疼吗?
叶安安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自己没有家,也没有亲戚朋友。反正去哪儿都是一样一个人,还不如留在这个城市,因为她的院长妈妈还在这儿,就躺在西郊的那个骨灰盒里面。
后来叶安安四处打零工,学习也很用功,靠着奖学金,老师们的帮助,还有自己打零工的收入,叶安安考上了大学。
考上大学的那天,叶安安把录取通知书复印了一份,买了一束花,来到了西郊的墓园。她想把录取通知书给院长妈妈看一看,自己考上大学了,她的安丫头考上大学了。
就是在这儿,叶安安认识了黎末。
初见时,黎末正在努力的为院长妈妈擦着墓碑,她站在黎末身后不远处没有说话,黎末也没有发现叶安安,她边努力擦着墓碑边跟院长妈妈说,
“阿姨,你住在我爸爸旁边,你们可要相互照顾呀!爸爸是我最重要的人了,虽然我不记得爸爸的样子了,可我知道爸爸很爱我的,”说到这儿,黎末摸了摸旁边的那块墓碑上的照片,还是伸手擦了擦眼泪,
“爸爸,至少你还是爱着我的对不对?虽然活着很辛苦,可我还是会好好活着的。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
有些人,只需要一眼,就知道彼此适合做对方的什么人。
比如叶安安,她见到黎末的第一面,就觉得自己和黎末一定会是最好的朋友,因为她们最重要的人都躺在这片冰冷的墓地里,因为她们都知道活着很辛苦,可还是要努力的活着。
回忆总是伤神的,叶安安知道,逝者已逝,自己还是要往前走的,院长妈妈就是自己活着的动力,就算自己的父母抛弃了自己,可院长妈妈还在这个城市里,从来没离开过。
叶安安看着一脸愧疚的陈潇,噗呲笑出了声,安慰着陈潇说,“好了,别一副这个表情,我没事的。我爱的都还在啊,爱我的也都没离开。”
陈潇看了看这个女孩儿,坚强,善良,正直。跟自己遇到的女孩子都不一样,虽然叶安安没有穿着华贵的衣裙,也没有戴着昂贵的珠宝首饰,陈潇却还是觉得自己看见了一位公主。
陈潇伸出手摸了摸叶安安的头,微笑着说,“每个人心里都有脆弱的一面,如果把这种脆弱放大,那么估计没几个人想活着。安安,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叶安安红着脸看向窗外,想说些什么来掩饰此时略显暧昧的气氛。
“诶?黎末她们的方向好像不是去雅苑的路啊。”叶安安却看到黎末乘坐的那辆车调转了方向。
陈潇也纳闷,难道薄总有什么临时安排?算了,自己还是跟上吧。
陈潇和叶安安也调转了车头,跟着薄凌的车开了好一阵,知道看见了“k市商厦”的四个大字,陈潇这才明白。
老大这是要买东西啊!的确,黎末的东西是太少了点。
薄凌停好了车带着黎末走到商厦门口,黎末还在担心叶安安她们找不到自己怎么办。薄凌淡定的说,“不会,陈潇会跟过来的。”黎末满脸的不相信,不过还是老实的站在门口。果然,不一会儿就看见了陈潇的车停在了路边,然后陈潇带着一脸迷茫的叶安安下车走了过来。
“买东西,我付钱。”薄凌还是惜字如金,不过话里的意思黎末却是听懂了。黎末皱着眉似乎有些不愿意。
薄凌又说,“我是你叔叔,不是君家人,花我的钱就是花你爸的钱。”得,话说到这儿黎末算是没话说了,冤大头不宰白不宰。
黎末拽着一脸迷茫的叶安安走进了商厦。这可是“k市商厦”好不好!自己平时进都不敢进的地方啊!一件衣服都一千多啊!自己一个月生活费才值一件衣服钱。
叶安安说着无功不受禄,黎末却说我叔叔就是你叔叔。
两个女孩叽叽喳喳的逛着平时不敢进的店面,薄凌和陈潇跟在身后做跟班。
“诶安安,你看这个杯子好可爱啊!还有好几种颜色诶。”黎末指着一个杯子说。
“这个杯子,一色两只,给我包起来。”薄凌语气平淡的指着那个标价188的杯子说,立马就有服务人员把杯子包了起来。
“安安安安,你快看这条裙子好看吗?”黎末拿过一条裙子在身上比量着,薄凌转身些,看了一眼。
恩,还不错,很修身,后背的蕾丝很性感。薄凌想到这儿,眸色深了些,这衣服很配黎末。黑色显白,白色清新,都不错。
“这条裙子,两条,不同色。”薄凌言简意赅的吩咐着陈潇。陈潇仿佛也习惯自家老大这种买东西的作风,没有丝毫异议的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