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宁垂下眼眸,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而后深吸了口气,缓了缓心神。再次抬眼时,她又是“渡人间”冷静漠然的六姑娘。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我去趟洗手间。”叶宁自软沙发上起身,恢复清明的目光平静地看向谢君白。“另外,君白先生还是叫我六姑娘吧!”
谢君白不动声色地将叶宁的反应收入眼底,眼中划过一抹流光,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他看向叶宁,嘴角噙着一丝温雅的笑容:“抱歉,是我唐突了。只是六姑娘对这里恐怕不甚熟悉,我让服务生带你去吧!”语毕,扬手招来一名侍者为她引路。
见他不再纠结于称呼问题,叶宁朝他微微颔首,旋即转身和侍者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谢君白拧了眉头。自从那一日在“渡人间”相见,昔年梦中反复出现的女人便渐渐清晰了面容,正是这位神秘莫测的六姑娘。
与此同时,他的梦里时不时会出现一些陌生的场景。刚刚那声“六儿”的称呼便是昨夜梦中自己对一身碧色罗裙的六姑娘所说。
而梦中的他,一身月白色云锦袍服,大袖翩翩,竟也是一副古装模样。
这位六姑娘究竟是谁……
……
敞亮的洗手间里。
叶宁站在盥洗台前,缓缓松开了双手,一直攥紧的掌心,此刻已经汗湿一片。伸手将垂落的发丝轻轻撩至耳后,叶宁弯身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清水,慢慢洗去手心的汗渍。
清洗干净后,叶宁将手伸到烘干机下,伴着机器呼呼的噪音,她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到了手腕的玉镯上。柔白色的玉镯在灯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一如当初赠镯之人。
一时间,叶宁有些微微闪神。她抬起头,静静注视着镜中之人,面上容颜依旧姣好,可眼神中却已透着沧桑。
细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镜中映影,叶宁脸上一片黯然。这张脸颜色正好,依然旧时模样,她却再也不是昔日叶府天真烂漫的六儿了。
良久,叶宁闭了闭眼,抛却心中的悲悯,对着镜子稍稍整理了下便推门离开洗手间。
回到雅座时,餐厅侍者早已将之前点的东西端到了他们桌上。
“抱歉,让君白先生久等了。”叶宁朝着一旁的谢君白说道,语气中略带歉意。
“没关系,菜也刚刚上齐。六姑娘不必为此道歉。”谢君白抬眼笑意盈盈地看向叶宁,眸中莹光流转,如月下横波。
叶宁避开他的目光,回到自己位子上缓缓坐下。之后便安静地品尝起美食来,期间谢君白也并未挑起任何话头。
柔和的灯光下,伴着餐厅悠扬的琴声,两人优雅地用餐,此间氛围一时温馨无比。
吃到一半时,叶宁心中突然想到一事,随即将手中的筷子轻声搁在一旁的筷架上,抬眼看了一眼谢君白,问道:“纪敏那里有巫六的消息吗?”这个巫六隐匿颇深,她让蔓青几番查探,均一无所获,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目前仍在帝都。
谢君白闻言抬头看向叶宁,同样放下手中的竹筷,拿起餐巾优雅地擦拭着唇角,而后慢条斯理地说道:“楼渊倒是从她身上问出一些东西来。”
想起之前在楼渊那里见到的纪敏,谢君白长睫微垂,掩去眸中的阴鸷,不愿让自己狠厉的模样被对面的人看到。
被送到楼渊那没几日,纪敏就将她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包括她是如何结识巫六。
当年还是小女孩的纪敏机缘巧合之下救了被蛊毒反噬的巫六爷,之后便一直有意接近他。
在得知巫六可以帮人换命时,一直怨恨命运不公的纪敏便请他为自己和谢心媛测算了命格。之后两人一拍即合,趁谢心媛一人在家,利用巫蛊,一个夺取命格,一个囚禁阴魂养鬼木。
成功篡夺谢心媛的命格后,年幼却心狠手辣的纪敏曾经一度成为巫六的爪牙,在巫六的指示下,暗中帮他找寻不少特殊的命魂,手中沾染鲜血无数。
甚至连纪敏的外婆都被她亲手送到巫六的面前。
如今更是野心膨胀,目光转向了谢家,异想天开地想借用假扮的谢心媛来谋取利益。
可惜的是,纪敏虽多次和巫六狼狈为奸,但对巫六的情况却知之甚少,纪敏所述中,几次巫六和她见面,都戴着一副面具。
所以,纪敏甚至连他真实的样貌都不清楚。
想到这里,谢君白话锋一转,看向叶宁说道:“不过关于巫六,纪敏也知之甚少。她提供的消息,作用微乎其微。而且关于巫六,目前我的人也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叶宁闻言微微点头,既然如此,那日后只能见机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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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渡人间”时,已是晚上十点多了。看着谢君白的车子消失在街口,叶宁转身朝后院大门走去。
这时一阵凛冽的寒风袭来,让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吸了吸鼻子,叶宁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来到门前按响门铃。
很快,蔓青就从里面出来,见到叶宁,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六姑娘,您回来了。”
待她注意到叶宁有些冻红的脸,不由得皱了皱眉,等叶宁走进门,她一边关门,一边忍不住说道:“最近天气冷,姑娘出门要多穿一些为好。”
“放心吧,我有分寸。”叶宁微笑着说道,眼角却瞥见赤着双臂在院中练拳的秦远,不由得挑了挑眉,扭头对蔓青说道:“你看阿远,还光着膀子呢!”
“秦远自幼习武,记忆苏醒后,身体素质自然也会和常人不一样,六姑娘您可不能和他比。”蔓青望着叶宁,一脸无奈。
“这个我当然知道……”叶宁说着走到沙发前坐下,屋内的暖气让她舒爽无比。
接过蔓青递来的参茶,叶宁低头轻啜一口,随即将茶杯隔在几上,看向蔓青缓缓说道:“再过不久就到了九黎的冬季拍卖会了,邀请函都发出去了吗?”
“都发出去了,拍品都按您说的备好了,其他大大小小事宜也都准备妥当了。姑娘放心吧!”随后,蔓青将相关情况一一向叶宁陈述。
“嗯,蔓青永远这么能干,要是没有你,我肯定要忙死了。”叶宁拉过蔓青的手放在掌心,目光落到她英气的脸庞上,满怀感慨地说道。
蔓青闻言回握住叶宁的手背,温声说道:“六姑娘千万不要这么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若是没有六姑娘,她不会有能力复仇,也不会像如今这样,肆意洒脱地活着,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所以对于六姑娘,她一直心存感激。
不愿她为此烦忧,蔓青忙转移话题道:“对了,六姑娘,街头那家‘如意坊’还要继续盯着吗?”
叶宁闻言垂下眼眸,端起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思索了片刻,淡淡说道:“加派人手盯着,我怀疑那家店幕后人和南疆那边有些牵扯。”
“南疆?”蔓青有些疑惑,随后脑中灵光一闪,想到近日六姑娘让自己查的那位巫六爷,不由得望向叶宁,问道:“是南疆巫族?就是姑娘让我查的那位巫六爷?”
南疆巫族素来臭名昭著,无恶不作,以一手毒蛊闻名于世。族中修习巫蛊之人常常用活人之躯炼蛊炼魂,丝毫没有愧意,可以说是怙恶不悛。
多年来,毫无人性的巫氏一族一直活跃在南疆,即便作恶多端,也没有人敢站出来抵抗。直到当年六姑娘途经那里,受部落族长所托,与巫氏一族缠斗近三天,才终于施法将他们重创。
再之后,巫族元气大伤,嫡脉被歼灭殆尽,只剩下一些无关紧要的旁支龟缩在深山石窟,避世不出。
而就她所知,那些旁支,大多都是普通人,并不懂任何巫蛊之术。可按现在的情况来看,当初他们应当是暗中保留了族内的巫蛊之术,如今是死灰复燃了。
“嗯,是他,谢家二爷的独女便是被这个巫六爷施蛊害死的。另外,我同样怀疑之前我们遇到的鬼石也和他有关。当年那群人可是也懂得利用鬼石抽人魂魄的。”叶宁喝了一口参茶,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眼中冰冷一片,“只是没想到,这巫六这样胆大,竟然跑到天子脚下,整个帝都藏龙卧虎,他也不怕折了腰。要知道当年他们巫族鼎盛时,也只敢在南疆耀武扬威,可不敢跑来这里撒野。”
望着手中热气袅袅的参茶,叶宁沉思了片刻,又道:“蔓青,你明日派人南疆那边打探打探,看看那里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是,六姑娘。”蔓青闻言恭声说道,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道,“姑娘让秦远下的符咒应该已经生效了吧!如今那马忠该是要悔不当初了。”
听她这样说,叶宁随手将茶杯放下几上,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既然敢害人,就要做好被人报复的准备!现在,他旁边的阴魂应该正乐不可支,毕竟,不是每一个阴魂都有上人身的机会……”
闻言,蔓青脑中想象了下那种场景,心中不由得为那位马忠默哀,可谁让你好人不做,偏偏想些阴毒的法子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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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叶宁所说,马忠现在确实很不好受。
市区的一间公寓里,暖气开的很足,人待在屋内十分惬意。
穿着一袭清凉红裙的万倩此时瘫倒在地,右手捂着红肿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看向身前站着的马忠,心中满是不解和愤怒。
她为了接近六爷,今日特地前来勾引马忠,意图让马忠在六爷面前引荐自己。
明明之前一切都按着她设想的一样,马忠贪恋她的美色,没几句话就轻易答应了自己的要求。
可下一秒,他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巴掌就扇了过来,看着自己就像在看仇人一样。
看着眼前慢慢走近的马忠,那张扭曲的脸上满是怒容,额上暴起一根根青筋,握着手指“咔咔”作响,一点一点贴近自己。
万倩终于感到害怕起来,颤着身子向后退去,哆哆嗦嗦地说道:“马忠,你,你要做什么……”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