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叶宁走到书房的中央站定,双手结印,祭出阴阵。随后缓步行至书桌前,从书桌上的锦盒里取出存有乔霜阴魂的玉符,并抹去上面的封印,
少顷,一抹红色倩影便从玉符中缓缓飘出,正是乔霜。
“六姑娘,是时间到了吗?”叶宁之前说到了时间便会叫她出来,是以乔霜以为已经到了她们约定的日子。
叶宁摇摇头:“不,今日请乔小姐出来,是想送您尽快往生。”
“什么?”乔霜愣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不、不是说要我帮你找到鬼石的幕后之人吗?怎么……”
见乔霜面有疑虑之色,叶宁解释道:“鬼石之事,我不久前已经解决了,因此就无需再麻烦乔小姐了。”望了一眼地板中央事先布好的阴阵,叶宁接着说道:“而且阴魂滞留在阳间太久终归不好,阴门已开,乔小姐还是尽快上路吧。”
闻言,乔霜顿了顿,半晌后……
“我什么都没做,六姑娘却帮我达成心愿,说来还是我占了便宜……”乔霜说完,在片刻的沉默过后,踱步走进阵中心,眼底闪过一丝哀伤,转瞬即逝。而后,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似乎放下了什么,回头冲叶宁一笑:“那么,六姑娘,后会无期。”
叶宁轻轻颔首,朝她淡淡一笑:“后会无期。”
话音刚落,一阵光华闪过,乔霜纤细的身影渐渐变淡,随后消失无踪。
叶宁轻轻一叹,将玉符收好,在书桌前静静站了一会儿,便转身出了书房。
翌日,叶宁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时已是临近中午时分。在床上伸个懒腰起身,去盥洗室洗了个澡,打理好自己后,叶宁神清气爽地下了楼。
结果刚到楼下,便看到了正安静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早报的谢君白。
“六儿睡好了?”看见叶宁下来,谢君白放下手中的报纸,抬头冲她莞尔一笑,语气熟稔自然,仿佛两人已相识多年。
叶宁蹙起眉,对他突然如此亲昵的语气颇不习惯。但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谢君白今天找她出去,恐怕不会只是单纯吃顿饭而已。至于他要和自己说什么,她的心里隐隐约约有些猜测,只是一时还难以说清。
想到这里,叶宁朝谢君白微微颔首,礼貌地道了一声“早”。说完后她当即反应过来,现在都已经快中午了,哪里还早?一时间,叶宁有些汗颜。而显然,谢君白也发现了这点。
“呵呵,已经不早了,六儿。”谢君白说着突然倾身过来,嘴角噙着一抹促狭的笑意,“六儿还和以前一样,喜欢赖床。”而后,他凝视着身前的女孩,眸光微黯。如今即便没有夫郎相伴左右,六儿依旧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活得肆意潇洒。他的六儿不在他怀中醒来久矣……
叶宁扫了谢君白一眼,对他揶揄的话并未有任何表示,只是微微侧开一些身子看着他说道:“君白先生今天不是要请我吃饭?那就走吧!”
听到她的话,谢君白按捺住心中的失落,笑了笑,轻轻说了一声“好”。
随后,叶宁和蔓青说了一声,便和谢君白一起出了院子,来到他停车的地方。
上车前,叶宁望着谢君白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今天要告诉我什么事?”不知不觉间,她已不称呼他为“君白先生”,而叶宁自己对此却毫无所觉。
谢君白闻言,眼中一抹幽光闪过,微微一笑,转身替叶宁打开车门,语气温和道:“现在不方便,待会到地方了再说好么?”但愿他准备的东西,六儿如今还会喜欢。
见他这样说,叶宁便也没有再说什么,顺势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上。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市中心的一间中式餐厅,还是上次他们一起吃饭的那家。
进入餐厅后,谢君白和叶宁随着侍应来到二楼一处清幽别致的雅间落座。
谢君白已经提前点好菜单,因此他们坐下后没过多久,便有数名侍者端着菜呈了上来。将碗碟摆放整齐后,侍者礼貌地对他们说了一声“请慢用”,然后便欠了欠身子退了下去。
看着满桌的菜肴,谢君白抿了抿唇,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今天的菜应该都会合你口味。”顿了顿,又意有所指地加了一句:“如果六儿口味还没变的话……”时间长了,很多事情都会改变,只是不知道六儿的对吃食的喜好会不会也因此改变。
语罢,他拿起公筷夹了一块清蒸武昌鱼,细心地剔除鱼刺后,放入叶宁面前的小碗中:“六儿尝尝这个,鱼是今天下午刚运来的,食材很新鲜。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这道菜,希望现在也一样……”六儿爱吃鱼,但是却害怕鱼刺,若不把鱼刺剔除,她是如何都不肯吃的。
“谢谢。”叶宁夹起白色瓷碗中的那块鱼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旋即往餐桌上望去,发现果然都是她喜欢的口味。当下她目光有些复杂地望了谢君白一眼。直至此刻,对于谢君白的反常的原因,她心中已有定论。只是她仍旧有些难以置信,他怎么会有谢垣的记忆?若说他就是谢垣转世,那之前用天眼观他前世今生时,他身上为何没有一点属于谢垣的灵魂波动呢?
思及此,叶宁抬眸深深地看了一眼谢君白,一字一顿道:“你……是谢垣。”
谢君白震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睑,苦笑着叹息了一声:“我以为六儿不会想认我了……”发生那样的事情,在六儿眼中,他或许就是个刽子手而已。可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当初的事究竟是何人所为,因为所有的证据都只指向了他一人身上。
叶宁深吸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筷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君白,沉声问道:“那么,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是在绒布寺吗?”
绒布寺那次,他突然提到了福记的桂花糖糕。那是属于她和谢垣的秘密,她自小爱吃甜食,尤其是长街那家福记的桂花糖糕。记得和谢垣成婚后,他每次回来都会带上一盒送给她,哄她开心。若谢君白只是谢君白,他又如何会知道属于她和谢垣之间的记忆呢!
见叶宁提到绒布寺,谢君白自然知道她指的是糖糕一事。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随即转身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的食盒递到她面前,轻声说道:“我回来找了一位老师傅,让他按我给的配方做了这盒桂花糖糕,六儿要不要尝尝看?”这配方即便历经千年,他依然了熟于心,只因那是六儿喜欢的。
叶宁瞬间回过神,瞥了一眼递到眼前的食盒,垂下眼眸,没有说话,亦没有伸手接过。半晌后,才听到她的声音在雅间内响起:“说说你是如何恢复记忆的吧……”然后再告诉她,当年叶府一事究竟是不是出自他之手。
见她对自己的示好无动于衷的模样,谢君白眼底划过一抹苦涩,闭了闭眼,半晌后缓缓开口说道:“六儿该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我从幼年起就反复做着一个梦。梦里有一条古怪的河流,还有一个永远看不清面容的碧色宫装女人。”说到这里,他抬眸看了叶宁一眼,“那日我在西郊第一次见你,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却让我感到莫名的熟悉……后来我去‘渡人间’见了你,闻了你的气息,便知道你就是梦中的宫装女人。”
谢君白看着她的侧脸,眼中满是怀念,慢慢吐出一些连叶宁都快忘记的过往。
“自‘渡人间’见过你后,我便开始日日梦见一些事。七岁时,你一时淘气,爬树去摘杏花。结果困在树上不敢下来,是我路过将你抱了下来。那时我就在想,这样好看的小姑娘,我一定要好好看牢了,免得被其他少年郎惦记去了。”
“十岁时,你和姐姐们跑去放风筝。结果你的风筝断了线被风吹跑了,你伤心地掉了半天的金豆子。还是后来我给你做了个威风凛凛的老鹰,才算是把你哄好了。那时我又在想,以后定不让我的六儿轻易掉一滴眼泪了。就算是,也只能是喜极而泣。”
“等到你及笄那年,我高兴地踏马围着城墙外跑了三圈。因为我总算能如愿以偿,将我的小姑娘娶进门了……”
“可等你进门后,我却发现,因为被母亲不喜,从前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人后竟总是满面愁容,甚至黯然垂泪。那时我在想,等南渡后,我便出去单独立府。到时府内就你一个女主人,你想如何便如何,再不被那些闲言碎语所扰。可是我没想到,等我回来,却……”说到这里,谢君白便停住了,因为他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该如何说。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当面问问你。”叶宁看着谢君白依旧丰神俊秀的脸,神情郑重,“叶府的事,是不是你做的?”这件事纠缠了她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能得到谢垣的亲口回复了么?
谢君白震了一下,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他看着叶宁,轻轻摇摇头:“坦白说我也不知道,因为我那三天是没有记忆的。但后来所有人都告诉我,当时是我下令诛杀整个叶府……”
叶宁蓦地眯起眼睛:“没有记忆?”
“六儿还记得我送你回叶府后,曾接到一封书信吗?那封信是恩师派人送来的。而我应邀过去时,却没有见到恩师。只见到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神秘人,再之后那三天我便没有任何记忆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