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满头银发一脸阴鸷的老妇人,方语蓉瞳孔顿时一缩,眼中露出一抹惊骇。巫桐的外祖母怎么会来这里?她不是在南疆吗?六姑娘曾说过,巫桐的外祖母是一位术法高深的巫师,比起她的舅舅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这样,那她和邢苍野今天岂不是危险了?
想到这里,方语蓉不由得攥紧了手心,身子也瞬间紧绷起来。这个看似孱弱的老妇人实际上已经浸淫术法数十年,无论是她还是邢苍野,想和眼前之人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方语蓉低下头咬了咬嘴唇,垂眼中目光落在手腕间的玉石珠链上,刹那间,心里有了主意。
“外祖母,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就是我自己啊!”方语蓉一边若无其事地对老妇人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提着坤包朝窗前走去。
就算成功逃脱的机会渺茫,她也要试一次。否则落到巫族人手中,除了被抽魂炼蛊,她想不出自己还能有什么下场。况且,就算她逃不走,还有邢苍野呢!
可没走几步,方语蓉便觉得手上传来一阵刺痛,她低头一看,发现一条两头尖尖、通体幽蓝的甲虫正用它锋利的牙齿,深深刺入她的手背。
须臾间,她浑身一软,直接瘫软在地。当她试着脱离巫桐的身体时,却发现自己的阴魂已被禁锢在了巫桐的体内,片刻都离开不得。
“事到临头,还想抵赖。我自个儿养大的外孙女,又岂会不知?”语罢,巫蕴秀自沙发上缓缓起身,几步走到方语蓉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眼中一片森冷,如同看一只卑微的蝼蚁。“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闯。不过一个小小的阴魂,竟也敢欺负到我嫡亲的外孙女身上来,真当我南疆巫族全死光了不成!”
看来是她巫蕴秀沉寂太久了,如今连这些鼠雀之辈都敢公然挑衅于她,简直不知死活。
“母亲不必动怒,”巫六跟后起身来到巫蕴秀身侧,满眼阴鸷地看着方语蓉,阴森森地说道,“我最近正缺阴魂炼蛊,不如就先拿你试试吧!”虽然她并非特殊命魂,但也聊胜于无。
闻言,方语蓉瞥了一眼手腕上的玉石珠链,垂下眼眸,敛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幽光。随即扬高了脖子,冷哼一声,故作傲然道:“不真刀真枪比一场,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她如今被禁锢着,肯定是逃不走了。但邢苍野还有希望,他的魂魄善于隐匿,只要自己将他从玉符中放出来,凭邢苍野的能力,一定可以逃出生天。可她如今无法动弹,为今之计,只能利用激将法刺激眼前之人暂时将她身上得束缚解开。
“哼!本事没有,口气倒不小。不过巫族自古就崇敬勇者,既然你如此有勇气,那我今日就让你死得心服口服!”巫六说着将一空盒置于脚下,然后从袖间取出一支短笛,放在嘴边开始吹奏。
伴随着一阵低沉却诡异的音调响起,原本紧咬着巫桐手背不放的幽蓝色蛊虫当即松口离开,慢慢退回巫六脚下的乌盒中。
见此情形,巫六嘴角扬起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随即他又将目光转向方蓉:“禁魂蛊我已经帮你解了,现在你最好乖乖从小桐身体里出来,然后和我比划比划。”不知道是不是借尸还魂后变得愈发年轻的缘故,他如今是越来越喜欢和人争强斗胜。
察觉到身上的禁锢已经消失,方语蓉顾不上回答巫六的话,连忙从手旁的坤包中取出叶宁给她的三角黄符,并将其快速贴在手腕间的珠链上。随即一团黑气从手链中缓缓飘出,最后凝聚成一道人影,背对着巫六站在方语蓉面前。
“你都准备好了?”不明所以的邢苍野看着方语蓉问道。他之前待在玉符中,对外界发生的一切皆毫不知情。见方语蓉召他出来,只以为是她已经伪造好巫桐自杀的假象,才召自己出来手刃仇人。
只是如今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对,邢苍野正奇怪间,身后传来的一句话彻底推翻了他之前的想法。
“呵呵……”巫六冷笑一声,“没想到你居然还有同伙。”
言毕,他的目光在邢苍野身上来回巡视一番后,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这个阴魂倒是不错,怨气这么重,炼制煞鬼正合适。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那我也就不必客气了……”
见状,方语蓉目光急急地看向邢苍野,扬声喊到:“邢先生,快离开这里,去找六……”
她话刚说到这里时,就倏地停住,随即感觉自己的阴魂被一股无形却又强大的吸力牢牢牵扯着。再之后,她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这么多年来,还没人敢在我面前耍花样,既然你不怕死,那我就成全你。”巫蕴秀冷冷地看着被封印在魂符中的方语蓉,眼底划过一抹戾气。
随即,她从身上宽袍的大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通身绘满铭文的黑瓮,打开盖子,毫不犹豫地将方语蓉连魂带符一起投掷了进去。敢在她面前故弄玄虚,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不一会儿,黑瓮中黑气四溢、鬼气翻涌,紧接着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令人闻之胆颤。见状,巫蕴秀嗤笑一声:“哼!好好享受食阴鬼的滋味吧!”
刚弄清楚现状的邢苍野一抬眼便看见了这一幕,不禁失声叫道:“蓉姐!”即便他身上怨气深重,乍一见到那黑瓮,都会感到莫名恐惧,更何况是身为善灵的方语蓉!恐怕她这次是凶多吉少了。思及此,邢苍野的脸上焦虑更甚。
“不用着急,很快你就会和她一起了。”巫蕴秀说着将目光转向巫六,“池儿,这只阴魂交给你,赶快行动。“一群蝼蚁罢了,杀了便杀了。
闻言,巫六恭声应答:“是,母亲。”不必她说,他也会亲自动手,毕竟这男子的阴魄正合他意。
随后,巫六便摩拳擦掌,磨刀霍霍向牛羊,一步一步朝着邢苍野走去。这男人身上,无论怨气还是煞气都十分浓郁。用这男人来炼魂,他十分钟意。
然而世上很多事总是事与愿违,还未等巫六出手,邢苍野的阴魂便突然从屋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此情形,巫六和巫蕴秀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疑惑和凝重。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无缘无故就消失,绝非等闲之人。
片刻后,巫蕴秀对巫六吩咐道:“池儿,你将整间房子都找找。这四周门窗皆被我施了法咒,寻常阴魂是”出不去的,他应该还在这栋屋内。”
早在巫桐进屋,她发现不对后,便立即暗中施法封锁了这间公寓的所有门窗,以防止阴魂逃跑。所以,那个阴魂有很大可能还有屋内。
听到巫蕴秀这番话,巫六微微颔首,随即转身朝着各个房间走去。
半晌,巫六几乎将巫桐整间公寓都翻遍了,但仍旧一无所获。邢苍野的阴魂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踪迹。
“砰!”巫六一拳砸向客厅雪白的墙壁,咬牙切齿道:“该死!好端端的,那魂魄怎么就突然消失了!”
自他被灵女击杀后,便一直以魂魄的形式待在南疆巫族禁地内。直到前不久,一位自称火女的女人主动找上门来,施法帮他成功借尸还魂,他才能够以人身重临于世。
是以这段期间,他几乎没有再炼过蛊,时至今日,早就手痒得不行。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称心如意的阴魄,原以为终于可以得偿所愿,哪知煮熟的鸭子最后竟然飞了。想想真是晦气!
不过,这人身上怨气那么重,哪怕是不入流的巫师都能通过对气息的敏感而感受到他的存在,没理由会无缘无故就消失。这其中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想到这里,巫六心中疑虑更甚,不由得望向了坐在沙发上的银发老妇人,问道:“母亲,您觉得那阴魂缘何如此?”
“要么是他身付异秉,要么就是他背后有人。”沉吟片刻后,巫蕴秀如是回答。而后,她目光掠过身侧的黑瓮,落在沙发上不省人事的巫桐身上,眼神暗了暗,“我看他们这次像是有备而来,目的似乎就是小桐。”
可惜之前上小桐身的阴魂被自己扔进鬼瓮里了,被那群食阴鬼一顿啃食,等出来时,魂魄恐怕都已经残缺不全了,不然她倒是可以问问缘由。
说到这里,她将目光转向巫六,问道:“池儿,这对男女你还有印象吗?”若是有备而来,那原因无非就是寻仇。据她所知,巫桐这几年在帝都的对手大多都被巫池给解决的。所以,若是和巫桐有仇,那她儿子巫池定会知道些什么。
听到她的话,巫六蹙了蹙眉,在脑海中仔细回想了一下,却发现自己压根就不记得有这号人物,最后只得无奈承认:“我拿来抽魂炼蛊的人太多,很多记忆都模糊了……”
听他这样说,巫蕴秀表示理解地点点头。确实,他们巫族蛊师一生制蛊无数,拿来炼蛊的生人和阴魂数量也颇为庞大。若是每个都要记着,那要记到何年何月。因此,对于巫池对之前那男子没印象一事,她觉得无可厚非。
正在这时,沙发上突然传来一声呻、吟,母子两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巫桐醒了。
看着面色稍显苍白的巫桐,巫蕴秀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来,温声问道:“小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在这一刻,在巫桐面前,她是世间最普通的外祖母,而非叱咤南疆、令人闻风丧胆的邪恶巫师。
“外婆?”巫桐悠悠转醒,有些迷茫地看着巫蕴秀和巫六,“舅舅?你们怎么来了?”
“我近来帮你测了一卦,卦象不好,过来一看,果然如此。”巫蕴秀看着巫桐皱了皱眉,“小桐,你知道自己被鬼附身了吗?”巫桐即便不通巫蛊之术,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若非碰上同道中人,正常来说她并不会在无知无觉间被阴魂上身。
“被鬼附身?”巫桐闻言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她倏地坐直身子,一把攥住巫蕴秀干枯的双手,语气中透着一丝急切,“外婆,是那个女人,一定是那个女人害得我……”方语蓉和邢苍野只是阴魂而已,真正厉害的应该是那个年轻女人。她记得当时正说着话间,她就没有意识了,显然是中招了。
巫蕴秀轻轻拍了拍巫桐的手背以示安抚,待她情绪稳定下来后,方才问道:“是哪个女人?”不论是谁,她都不会放过她!
她这辈子只有一子一女,儿子天生与子嗣无缘,女儿生下巫桐后便撒手人寰。因此,她的孙辈就只有巫桐一人而已。而她余生所有的温情,除了儿子巫池,便悉数留给了她唯一的外孙女巫桐。
即便巫桐没有天赋,不能修习巫族蛊术,她也依旧愿意毫无保留付出她能给的一切。所以,凡是与巫桐过不去的人,她老婆子通通不会放过!
思及此,巫蕴秀眼中迸发出一缕凶光,待转向巫桐时又化为阵阵温情。
“呃……”巫桐闻言一滞,而后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的名讳,她看上去很年轻……而且应当与外婆和舅舅一样,于术法上很是精通。”
若不是她在背后指点,就算三年时限已过,方语蓉和邢苍野也不会那么快就认定她就是幕后真凶。
听完巫桐的话,巫六脑中下意识地想起一个人,他看了一眼巫蕴秀,出声问道:“母亲,会不会是灵女?”综合巫桐所说的话,很像是灵女所为。毕竟身处帝都,术法高深,看上去又异常年轻的女人,除灵女外,他不作他想。
“听着倒像是她,不过……”巫蕴秀双眼微微眯起,“若真是她,我们还是暂时避其锋芒为好。现在大局未定,我们还不宜和灵女正面起冲突。”
虽然在那个女人的帮助下,巫族如今已今非昔比。但面对灵女,他们仍需要有所顾忌。在未彻底扳倒灵女前,他们行事难免有些畏首畏尾。
不过她相信,终有一天,灵女将不足为惧,到那一天,他们也就不必终日龟缩在南疆那个穷山僻壤的地方了。
如果背后之人真的是灵女,那么消失的那个阴魂回去后定会将一切告诉她。而他们也算是彻底暴露了,灵女随时都会找来。她本身的法力虽强,但仍旧不敌灵女。所以,这里已经不再安全,他们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想到这里,巫蕴秀沉声说道:“先离开这里吧,小桐也和我们一起。先回南疆,这里的事暂且先放一放。”她不能将巫桐单独留在这里,谁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
此话一出,其他两人都没有异议。
随后,巫桐简单收拾了下东西,给经纪人于冰打了一个电话,接着便随巫蕴秀和巫六一起离开了屋子。
巫蕴秀走后,她之前留下的法咒影响力也小了许多。
片刻后,一道黑色身影渐渐显现在客厅中。
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邢苍野微微眯起了眼睛,随即闪身离开。
12层,司韵家中。
“你说什么?”许景笙瞪大眼睛看向邢苍野,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你说蓉姐被巫师捉走了?”可好好的怎么会被人捉住呢?他们之前不都已经计划好了吗?
邢苍野点点头:“情况紧急,我得去找六姑娘,先不多说了,你最近也多加小心。”
语罢,他直接飘出窗户,朝着“渡人间”的方向而去。
邢苍野心中焦急不已,但春森口的“渡人间”里却一片平静。
客厅内,刚从谢家老宅回来的叶宁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清茶,细细品味。
蔓青端着一碟紫薯山药糕走了进来,见状,不由得打趣道:“六姑娘,今日谢宅一行,感想如何?”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点心放到叶宁身前的小几上。
听到她这番话,叶宁沉吟片刻,最后语气颇为感慨地说道:“大家都很热情……”何止是热情,刚进老宅时,那一大家子男女老少全都围了上来,看她的眼神就跟看什么国宝一样,那滋味简直一言难尽,同时也让她记忆深刻。
蔓青闻言轻笑一声,刚准备说些什么,却见叶宁神色一凝,目光直视着客厅一角。
蔓青顺着叶宁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里空荡荡的一片,什么也没有。不过依据以往经验来看,那里一定是有阴魂的存在,只是她看不见罢了。
想到这里,蔓青自沙发上起身,朝着叶宁温声说道:“六姑娘,那我先出去了。”既然六姑娘有特殊的客人要招待,那她还是暂时回避下吧!
听完蔓青的话,叶宁微微颔首,未置一语。
片刻后,客厅内只余一人一魂。
看着神色间难掩焦急的邢苍野,叶宁皱了皱眉,出声问道:“邢先生,出什么事了?怎么不见方小姐?”正常来说,方语蓉和邢苍野应当一同回来才对。可如今只有邢苍野一人面色不对地回来,显然是中途发生了什么事。
“六姑娘,你快去救救蓉姐,她被巫桐的外祖母带走了!”邢苍野心急如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坐立难安。
“巫桐的外祖母?”叶宁眉心深拧,锐利的目光直视着他,“你将具体情况说说。”只是那女人不是从不轻易踏出南疆吗?怎么好端端的跑来这里?
邢苍野抿了抿嘴,组织了下语言后说道:“我之前都在手链里,前面的情况我不清楚。我刚被蓉姐召出来时,她就喊着让我走,后来却……”
“后来怎么了?”叶宁轻声道。其实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只是还需邢苍野的话来验证一番。
“后来,蓉姐被巫桐的外祖母捉住,并被扔进了一个黑瓮中……”邢苍野垂下眸子,眼中划过一抹哀恸,“那黑瓮很是奇怪,通身布满奇奇怪怪的铭文,连我见了都觉得渗人……蓉姐被扔进去后,我还听到一阵凄厉的鬼哭声。”那声音他至今都记得,因为他当时听得都有些毛骨悚然。那个黑瓮绝对是一件邪物。
“他们原本还想捉住我,但我隐匿了气息躲在屋子里,所以他们并没有发现我。听他们的意思,似乎知道是你在帮我们。而且他们对你很是顾忌,现在已经启程回南疆了。”说到这里,邢苍野顿了顿,旋即目光急切地望向叶宁:“六姑娘,蓉姐她该怎么办?她会不会……”
方语蓉和景笙亦师亦友,和他也算得上是患难之交。如果可以,希望她最后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叶宁闻言沉默半晌,而后抬眸望向邢苍野,语气有些沉重:“如果我猜测不错,那黑瓮里装的应该是食阴鬼,而食阴鬼则以阴魂为食。方小姐如今恐怕……”
食阴鬼一直是等同于阴魂天敌的存在,它们由阴魂炼化而成,最后却又以阴魂为主食。方语蓉被装进含有食阴鬼的器皿里,等他们找到她,恐怕她的阴魂已经被啃食得差不多了。
邢苍野听后一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和方语蓉有着相同的经历,景笙也一直敬重于她。记得之前他还建议她去见一见自己的丈夫,可如今她就这么出事了,只能说造化弄人吧!
看出邢苍野脸上的悲悯之色,叶宁在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