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过去,人家都未有表示,该是不赶时间,就打算这么往耀都去了。”解情醒的最早,早已将自己打理整齐,虽然仍旧蒙着面纱,不难看出当下的她已彻底恢复元气。
宗绫不由多看了解情几眼,从其姿度言行来看,总觉得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不过她也不会多问多怀疑,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一如她自己。
解情说半日便是半日,就在日头最大的时候,她们下马车在城门守兵的监视下激动的踏进了耀都城内。
许悠持驾着马车被拦下里外查看了一番方停到她们边上。
那辆凊王府的马车进城时,两排的守兵立刻跪下行礼,将正在兴头上打量耀都的宗绫她们的目光吸引了去。
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柳蓝玉不由感慨:“真好奇堂堂亲王是什么样子。”
可惜人家车帘却纹丝不动,窗牖也被从里头封住,隐约只能透过轻薄的绉纱看到里头人的侧脸轮廓,模模糊糊的,透着神秘。
宗绫也想到什么,便问解情:“亲王也是如此简出简行吗?”
解情柔声应道:“看个人吧!”如今是待在人来人往的都城内,不便将一个王爷放在口头上说道,她未多言。
看着两手空空的解情,宗绫道:“解情姐姐身文分文,暂时也无处可去,就与我们一道先去找无风哥哥的家可好?姐姐医术好,顺便还可帮我调理身子呢!”
“对对对……姐姐不也说了如今耀都已没了亲人么?”柳蓝玉收起对凊亲王的好奇,也连连应和着并挽住解情的胳膊。
都是心善的人儿。
虽只是与解情相处了一天一夜,在感觉上却是特别投缘,只觉相见恨晚。
解情不是个喜欢装模作样的人,当下的她确实不适合独自分道,只能与宗绫她们一起走一步算一步。
她点头应下,继续一道而行。
经打听,她们才知柳无风如今竟是大晟最为骁勇善战的武将,威风凛凛,都称之为战神,任正二品金吾将军。他的家自然而然就是柳府,坐落于耀都的东南面。
听到正二品三个字,他们自是惊得不轻,连番找人确定才知不是乌龙。
沿路打听,她们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柳府大门两边有精卫把守着,威严气派,一看就知建造规模巨大,令她们看了都不由为之一震。
柳蓝玉呆了好半响,就要跑过去。
解情拉住她,劝道:“别过去,进不去的。”
宗绫掩下心中的激动,也赞同:“之前我们只是打听无风哥哥,人家看我们的目光就不一样。”
那种目光她很熟悉,就像当初她死缠着那个人时,旁人就是这么看她的。
顿了下,她继续道:“无风哥哥才貌双全,出类拔萃,怕是趋之若鹜的人家不少。我们若这么贸然上门,没有他亲自出面,门卫兵该会把我们当成妄想飞上枝头的女子。”
来之前他们从未想到柳无风会高位到这种地步,明明是一家人,却莫名让她们起了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正二品,竟是比施家老太爷,宗绫的外祖父还要厉害。
“那我们怎么办?”柳蓝玉有些急了,柳无风与柳蓝玉都是独生,对她来说,柳无风便就是她的亲哥哥。自家哥的家却不能进。
宗绫突然想到柳太太给了她一封柳无风曾经捎回家的书信,她看过,那上面的内容都是无关紧要的,不怕外人看到。
当时她还疑惑,柳太太说到时说不定会有用处。
她眼睛微亮,心觉柳太太果然是个有先见的,比她们这些见识短浅只知道一股脑往前冲的小丫头强多了。
她转身朝许悠持守着的马车跑去。
“干嘛呢?”柳蓝玉忙跟上。
宗绫迅速从马车里拿出那封信,笑道:“我们将这封信给柳府的管家看,人家定是认得无风哥哥的字迹。”
“给我。”柳蓝玉抢过宗绫手里的信就跑到柳府大门前将信递给守兵,“我们是你们主子在老家的家人,这是我哥曾捎回家的家书。你们若不识得我哥的字迹,可以让你们管家过来辨认。”
开门见山,毫不墨迹。
这些守兵也都不是不讲道理的,接过那封信看了看,接而又将他们一一打量了一番。
其中一人问道:“可还有别的证明?”
“这个。”宗绫拿下悬挂在自己腰际那成色陈旧的烟斗伸过去,“这是他送我的烟斗,与他身上的烟杆是成套的。”
以烟斗烟杆作为装饰品确实稀奇,但柳无风身上确实常年带着个没有斗的烟杆,还是款式最老最旧最普通的,与她手里的烟斗明显是一套。
他说,那是他祖父生前极少离手的东西。
如今是他觉得最为贵重的东西。
当初她不明白他为何会将自己最看重的东西送给她,如今她明白了,心里也感动无比。
守兵看了看那烟斗就转身进府了。
看着进去的那守兵的背影,宗绫莫名觉得一阵不舒服,不由嘟囔道:“我突然觉得,其实我们也不一定要进去。无风哥哥不在,我们在外等他便好。反正咱们有钱租个地方住,也有人保护我们。”
柳蓝玉看似大大咧咧,却是非常了解宗绫的,毕竟相知多年。
她搂着宗绫的肩头,了然道:“你是骨子里的傲气又犯了吧?觉得咱们在外人面前如此太过卑微了?”
宗绫闻言身子一僵,明显是被说中了。
柳蓝玉噘嘴:“还说要为哥做些什么呢!这就退缩了。”
宗绫赶紧摇头:“没,我不退缩,我想进去看看无风哥哥住的地方。”感受他的气息。
而不是只会坐着等他伏身为她做尽任何事。
不多时,柳府的管家就拿着那封信走了出来。他姓金,看样子大概有五十多岁,略微有些发福。锦衣华服的,比柳老爷穿的要好。
他看宗绫她们的眼神非常锐利,目光触及到宗绫挂回腰际的烟斗,冷道:“从公子老家来的亲戚?”
柳蓝玉大大方方介绍道:“不是亲戚,是亲人。我是他妹妹。”她指着宗绫,“她是我哥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管家多看了宗绫许久,见是个小家碧玉惹人怜爱的小美人儿,他眼里的色彩越发的不善了,“字迹可以做假。”
都诧异,这是不信?
柳蓝玉就要发怒,解情拉住她,意有所指的劝道:“我们走吧!”
柳蓝玉气的跺脚:“可那明明就是我哥的字迹。”
这时管家突然将那封信撕得粉碎并抛撒,吩咐道:“来人,将她们撵走,莫再踏近柳府半步。”那鼻孔出气的冷傲语气非常让人生气。
在柳府的守兵就要上来撵她们时,许悠持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施用轻功眨眼便挡到了她们面前。
柳蓝玉气道:“撵什么撵?我们又不是不走,你急甚?”
那些守兵不如金管家那般急不可耐的想她们消失,见到功夫不凡的许悠持,他们与他对恃着,还算有耐心的等着几位姑娘离去。
管家却似乎铁了心想要将事情做的更难看:“用撵的,妄想攀上咱们公子的狂蜂浪蝶可不少,不给些教训,她们定是还会不要脸的过来。”
被解情拉着走的柳蓝玉闻言也骂了起来:“待到我哥回来了,我倒要看看是谁没脸。”
管家想让她们难看,许悠持不会让他如愿,所有守兵全上,却一一被他堵的死死的。
许悠持分寸把握的很好,虽与他们动了手,但没伤人,仅仅只是堵人。
管家看着眼前一幕冷下了脸,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解情将不甘不愿的柳蓝玉与沉默的宗绫拉走上了马车后,许悠持就箭步回来驾着马车离开。
兴冲冲的来,灰溜溜的走。
宗绫透过小窗口看着渐渐离远的柳府大门,隐约可以看到里头的富丽堂皇,昭示着柳无风如今的地位究竟有多高。
想到自己的不堪,她不由心觉配不上他。
解情年长好几岁,轻易看出她怕是想到了些不好的,便扶着她的肩柔声安抚:“别想多了,试着站在他的角度想问题,嗯?”
“嗯!”宗绫趴入解情怀里。
柳蓝玉还在气哼哼的骂骂咧咧,见到宗绫似乎不开心,就对那管家怨气更重了:“他分明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故意跟我们过不去。”
解情道:“他本就是故意的。”
柳蓝玉歪头不解:“为何?”之前解情那么干脆的说走,她就觉得有猫腻。
解情应道:“从他的话与看阿绫姑娘时的敌意来看,他分明就是针对阿绫姑娘的。想来,他们家该是也有待嫁女眷吧!”
“你是说……”柳蓝玉睁大眼睛,觉得事情有些不可思议。
解情的点头,让她确定心中所想,立刻大骂道:“那他不是痴心妄想吗?待我哥回来了,定要将他辞了去。哥真是眼瞎了,找这般趋炎附势还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人当管家。”
现在的宗绫是个善解人意的,很快便想到把自己嫁给柳无风就是对他最好的,因为那是他要的。是以也抬头插起了话:“既然那管家有那份心思,又明知我有威胁,会不会暗中对我们做些什么?”
解情点头:“肯定会,所以近来咱们要当心了。”
柳蓝玉不由又将那金管家骂了一顿,接而又问:“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安排?”
“开医馆吧!”宗绫突然道。
柳蓝玉不解的看着她:“开医馆?”
宗绫弯眸一笑:“我们有钱,解情姐姐有医术,那就合伙开个医馆。也免得无所事事,还能赚钱。解情姐姐来耀都,本就是为了开医馆,不是么?”
柳夫妇够有先见,给她们留的以防万一的钱可不少。
柳蓝玉蹙眉:“可医馆不赚钱啊!”她都不好意思当着解情面说,女子开医馆更是没赚头。
毕竟这世道对女子不公,看待女大夫的眼光也不一样。
“那我们就想法子赚便是。只要能医人,名声做出来了,就不怕没生意。”宗绫倒是不担心,“解情姐姐,你说是不是?”
解情笑而不答,看来是随她们决定的。
只要有了想法,事情便易决定下来。
百姓要过年,宫里那位九五之尊也要过年。
齐云帝是个喜好热闹的,依着往年的习惯,在这一日,那些与皇族沾了亲的王孙贵胄,都可自主选择是否携眷入宫陪天子在安和殿吃年夜饭。
与天子一道过年何等隆恩,自是能来的都来了。
含欣公主秦馥诗携夫族施家众眷、香玲公主秦海媛携夫族薛家众眷、大皇子胥王秦蒙玉携妻族伶成侯府众眷、陈皇后的娘族平国公府以及其他妃嫔的娘族,还有那些未嫁娶的皇子公主都一一来了,老早就在这气势华美的安和殿候着。
安和殿格局分四段三阶,由造型别致的盘龙金栏给隔开。最高那阶自是皇帝的宝座。第二阶是皇帝与亲近者一起入座的宴桌,为上座。第三阶分两段坐落于安和殿左右两端,分别为男眷女眷的宴桌,为下座。
皇子公主们是圣上的子女,为最亲近的家人,自是在上座,其他人男女分开被宫中太监宫女安置在下座左右两端。
那些个与圣上同辈的亲王长公主们来的略晚些,除凊王秦洬外,最晚的便是俞亲王府的众眷与蔓阳长公主府的众眷。
当太监高昂尖锐的嗓门响起“俞亲王到”时,不少已入座的女眷都眼巴巴的看过去,只因俞王妃身边那温文俊逸的年轻男子——俞王唯一的儿子秦子蔺。
能让姑娘们这般心驰神往的自然不会是普通男子,秦子蔺也确实不普通,身份归为俞王世子不说,就说那长相确实是难见的好。
他身姿不凡,袭了父亲俞王的那张仿若精雕过的俊美脸庞,又袭了母亲俞王妃柔和的气质。他的嘴角总是悬着一抹淡雅中透着随性的笑容,悠闲自若。
进了安和殿,他下意识侧身看向女桌的某个方向。
他有一双叫人心荡意牵的迷离桃花眼,眼波流转间,轻易便能叫人失了魂。就算都明知他看的是施家的二姑娘施明絮,却依旧禁不住因看到他的正脸而脸红心跳,同时对施明絮的嫉妒更深了几分。
与施家其他女眷一样,施明絮生的极美,甚至可以说是耀都最美的姑娘。此刻在宫灯的映照下,那张晶莹剔透的小脸更似染了云霞般动人。最重要的是她气质脱俗,秀丽端庄的不如其他姑娘那般好动,只是始终低眉顺目的微垂着脑袋。
秦子蔺看着与姑娘们坐在一起的施明絮,见她果然如往年般对他视若无睹,倒也没变脸,依旧微勾着嘴角任殿中太监将他领去了男桌。
而俞王与俞王妃被领至上座。
见秦子蔺离的远了,女桌这头就有姑娘压抑不住心中的嫉妒轻轻嘟囔着:“真是好本事,心里装着一个,还吊着一个。”这位是季宸妃的侄女,中书省断事官季大人的小孙女季雯。
其他姑娘听了也都面露不屑,甚至连同为施家人的施明雀,也对这个堂姐颇为厌恶,看到人家排挤施明絮,施明雀反而嘲弄的笑了起来。
这时平国公府的陈茵也忍不住愤怒的开口了:“若是见好就收接受了俞王世子倒也罢,偏偏还要死缠着凊王爷,就不怕等成老姑婆人家也不会要你。”她虽愤怒,声音压的倒是挺低,除了离得近的姑娘们,另一桌的长妇们什么都不能听见。
陈芝捏了捏陈茵的小手,示意她别多嘴。
有人小声附和着:“这不是已经成老姑婆了?这十七已经满了许久了吧?”
其他人闻言偷笑。
可施明絮始终面不改色,端庄的模样中透着清冷,当她们狗吠一般。渐渐地,都觉得无趣了,也懒得再多说什么,都各自说些别的事去了。
很快蔓阳长公主府的人就到了,徐麓神色高傲的随蔓阳长公主入了上座。蔓阳长公主是圣上的胞妹,夫君逝去多年,府中素来只有她们母女两位主子。
蔓阳长公主也是风姿绰约的女子,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依旧丰韵聘婷。不难看出,她的眉眼与秦洬有些相似。
随着蔓阳长公主与徐麓的入座,许多姑娘所期待的秦洬终于迟迟到来。
殿口太监的那声“凊亲王到”,让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无论是因为出于惧怕他,还是因为想与他连姻亲,都足以让他成为此刻安和殿的中心人物。
秦洬一身暗紫色衣袍,内敛中透着一丝张扬。与秦子蔺的温和闲适不同,他永远都是神色清冷的如没有喜怒哀乐的琉璃娃娃一般。
看到秦洬,徐麓立刻站了起来,高兴极了:“小舅舅!”
他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看徐麓,目不斜视的被领去了上座,俞亲王的旁边。
俞亲王侧头笑看着秦洬:“七弟今年来的倒是挺早。”
俞亲王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岁月在他那张完美的脸庞上似乎并没留下多少痕迹,反因年纪沉淀下来的沉稳内敛而让人觉得别有一番韵味。
秦洬闻言,倒是难得也侧头看向俞亲王,宫灯的光在他那双墨眸中映出点点星光,依旧幽深难辨:“二哥更早。”语气平淡,明明是寒暄的话,却莫名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
同桌的其他亲王皇子公主们无不觉得不适,很想让他还是别说话了,实在是怪渗人。
却是没那个胆。
他们当中与秦洬走得最近的便是二皇子脩王秦蒙湛,秦蒙湛抬眸看了小皇叔秦洬一眼,冷冷而无谓的勾了下唇。
俞亲王迎视着秦洬,布满笑意的眸底有着常人难以发现的阴冷。
须臾后,还是俞亲王先一步收回了目光,执杯看似随和的喝了口茶,低眉间更是让人无法发现他的异样。
徐麓见两位舅舅没再说话,迫不及待起身想去秦洬那边,被蔓阳长公主按住并斥道:“你皇舅舅快来了,规矩些。”
徐麓不悦的看着低眉与俞亲王一样在品茶,未看她一眼的秦洬,叽咕了声:“小舅舅,你怎的不看看阿麓?”她今日特地穿了锦丽庄所出的那套玉色绣百花曳地裙,她自认极美。
秦洬抬眉神色淡淡的看向徐麓,夸了声:“阿麓今日很漂亮。”话虽如此说,眼里却毫无惊艳之色,分明只是敷衍。
偏偏徐麓闻言依旧是喜上眉梢,神色中的骄傲得意更是明显。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