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英飞快的过去抱住施琏的腿:“不要杀我女儿,不要,不要……”
施琏的动作顿住:“我可以不杀她,但我有条件。”
施英抬头紧盯着施琏,问道:“什么条件?”
施琏盯着施英,见她眼神清明,对话无碍,他默了一瞬后,放开宗绫,叹息道:“这哪里像是神志不清?你明明可以让自己清醒过来,却是不愿清醒。对你来说,宗寄忆比阿绫重要?重要到需要她想方设法,你才能认得她?重要到你明明可以活着,却仍旧要扔下阿绫去死?”
果然如爹所说,因为药物的刺激,她心智脆弱,受不得打击。脆弱却不意味着疯了,只是太过容易想不开,自己不愿面对丈夫死去,她却独活的打击罢了。
施英呆呆的瘫坐在地上。
宗绫连忙过去扑入她怀中,趁着她还清醒的时候哭道:“娘,别丢下我。没有爹娘的孩子好可怜,所有的人都欺负我。”
施英无力的抬手抚摸着宗绫的脸,终于好好打量起这个五年过去,却变化不大的女儿。仿佛中,现在仍旧是五年前。
站在旁边的秦洬,突然道:“如今的阿绫,十七岁多。”
十七岁多,却这么瘦弱。
施英终于意识到女儿身上这个问题,明显女儿是在成长的关键时期受了非人的待遇,才长得不好。
施英突然抱起宗绫痛哭了起来。
宗绫继续道:“娘,我当初说的没错,我没有烧主库,罪不至死,他们已经给我沉冤。娘不用再替我去死,娘陪着我好不好?”
施英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可怜的女儿哭。
宗绫一直不断求着施英,不断的想索取施英的心疼,让其不再想着死,可是施英始终不曾再说话。
好在宗绫所说的话,施英也并不是没有反应。后来,她突然抬头看向了秦洬。之前,她没有多想,如今才意识到这孩子已经成为了她女儿的丈夫。
见到娘看着秦洬,宗绫又委屈道:“秦洬待我很好,但我却因为爹娘的死,拒绝他,甚至差点害死他。所以娘不要死,为了我们的幸福,娘不要死。”她知道娘只要她幸福,不在乎她嫁的是谁。
施英仔细想着这几日秦洬对她女儿的体贴,她垂了垂眸。
宗绫推了推施英:“娘好好的,行吗?陪我们一道回耀都吧?”
施英默了许久,终于幽幽的出声了:“娘想去再山上的莲庵。”再山莲庵,是隐州城百里外的一座尼姑庵。
宗绫含泪的眼里,露出惊诧之色:“娘想出家?”
施英温柔的擦拭着宗绫的眼泪:“不要拦我,嗯?”
宗绫扁了扁嘴,挣扎了许久,终于难过的点头:“好,阿绫不拦你。”出家也好,六根清净,也不至于总是沉溺于折磨中。
只要娘还在。
仍旧跪在地上的大夫人见施英好不容易由平静,到清醒,她连忙移到母女面前:“小妹,我们……”
施英看了看大嫂,低头未说话。
大夫人求助的看向施琏。
施琏还算了解这个妹妹,见其脸上平静一片,便知她不想与谁计较当年的事。至于其中原由,他不得而知。
宗绫一直埋在施英的怀里,感受着重新有了娘的心安。后来她问道:“娘,耀都附近也有尼姑庵,咱们去耀都好不好?”
施英轻声道:“你爹在这里。”
宗绫闻言没再说话,她知道娘能活着已是不易。或许她的死心眼就是像她娘,爱了谁,便是至死不渝。
她不能再贪心的要求这要求那了。
宗绫在施英怀里蹭了蹭:“那娘先陪我一段时间?”
施英摸着女儿的脑袋:“好。”
后来老夫人听闻女儿清醒了的消息,过来就抱着女儿哭着说了好多话。
宗绫亦是在不断说,好的,坏的,她都说。包括自己曾经如何受尽折磨,她都没有隐瞒,老夫人也帮着她。她们就是要让娘可怜她,更加的不会扔下苦命的女儿。
施英也确实心疼,一直搂着宗绫,都不舍得放开。
次日应施英的要求,宗绫在秦洬的陪伴下带她去了宗府。三人沿着宗府各处游走,看着这曾经繁华一片的府邸,如今只剩下死寂。
这日施英在曾经她与丈夫的房间坐了许久,没哭,也没出声,平静的可怕。或者说,除了在对待宗绫的时候,其他时候她都是平静的,没有什么生气。
宗绫坐在施英面前,托腮看着对方:“娘,你笑一笑。”施英除了流泪,就是平静的诡异,怪让人不安的。
施英终于极淡的勾了勾唇,抚摸着宗绫的脑袋。唯一让她值得欣慰的是,女儿嫁了个足够疼自己的好男人。
见到娘在笑,宗绫便也咧嘴笑了笑。只是想到娘说次月就要去莲庵,宗绫就觉得不舍。她仗着自己体重轻,过去坐在对方的腿上,搂住其脖子,道:“接下来的日子,我仍要陪娘睡。”
施英面露宠溺之色:“好。”
应下后,她便抬眸看向一直守着她们而负手站在门外,背对这里面的秦洬。她知道,这孩子看似不爱说话,却是个最靠得住的。
宗绫总是在使尽浑身解数,哄娘开心。渐渐的见娘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正常,她也就越来越安心。
次月月初时,施衷缘领着大儿子大儿媳过来放下姿态请施英母女俩去前院一道吃个团圆饭。施英直接平静的拒绝了,只道了声:“明日我便去再山。”
听到这话,自然是都不知该说什么好。都看得出来,施英并不想留在这里。
老夫人过去搂着施英,微哽道:“都依你。”
施英总是什么不说,其他人想弥补,也不知从哪里入手,便只能尽全力对她们母女好些。放低了姿态,她们说什么都好。
都走后,宗绫便问施英:“娘不怪他们吗?”
施英总是会爱怜的抚摸着女儿的脸,她并没有说话。其实母女俩也都心知肚明,连他们做父母的都没相信女儿的话,又如何能去憎恨别人。
初三那日,宗绫在秦洬的陪伴下,与老夫人一道陪着施英去了再山莲庵。
佛堂中,庵里的师太在给施英剃度,宗绫与老夫人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眼里皆是红晕。
若非是没有办法,谁想看到她出家。
施英回过身时,站在她们面前的是一身法衣法帽的尼姑,有着一张她们最熟悉的脸,却是她们从来没有想过的身份。
见到这样的母亲,宗绫垂下了黯淡的眸子。她觉得如今的娘好陌生,离她也很遥远。或者说,从再见的那刻开始,她就感觉如今的娘,再也不是过去的娘。
她过去搂住施英的腰,闷声道:“娘,以后我会来看你的。”
施英轻抚着宗绫的背部,慈和道:“好好与王爷过日子,不需要有负担。就算当初你不无辜,也仍不需要有负担。娘与爹只想看到阿绫幸福,其他都不重要。”这是再与她相见时,她说的最长的话。
宗绫摇头:“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
宗绫不舍得娘,所以这一次,她一直在这里待到天色渐暗时,才不得不依依不舍的离去。她与秦洬没有随老夫人回隐州城施府,而是直接在再山的山脚找了个地方住。如今的他们,已经没有回隐州城的必要。
当晚,宗绫站在一镇上客栈里的窗口看着再山的方向,她心觉,最起码知道她娘活在这里。
秦洬从她身后搂住她,问道:“打算何时回耀都?”
宗绫怔了下,其实她是想一直留在这里默默地陪着她娘。可她毕竟是耀都凊亲王秦洬的妻子,一直拉着他在这里也是不合理。
她犹豫了下,终是道:“我随你。”
秦洬蹭了蹭她的耳根,道:“明日吧!”他的声音暗哑磁性,透着宗绫最熟悉的气息,那是情.欲的味道。
自从施英出现后,他们别说亲昵,多日来,他们甚至都没有在一起睡过。
宗绫缩了缩脖子,仍旧是犹豫了会,才道:“后日可以吗?明日我想去再看看她。”她实在是舍不得。
“好。”秦洬应下,便将她抱上了床,发泄着多日来的积攒。勇猛急促,如汹浪将她一次次淹没,几乎窒息。
次日一早,宗绫就迫不及待拉着秦洬起了床。秦洬坐在床边看着积极洗漱梳妆的宗绫,见她精力充沛,他不由心觉挫败。
他尤记得,昨晚是差点把她弄晕过去,未想她早早就醒来,还像个没事人。
宗绫将自己打理好,就过去亲自伺候他洗漱,还真是一个勤劳的,会伺候夫君的小娇妻。
当她将他拉到梳妆台前,她给他梳头时,他透过镜面专注的看着她。
他尤记得在来隐州前,她虽有乖乖与他在一起,对他也挺好。可他清楚的感觉到,他们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如今这屏障是真的消失了。
“好啦!”宗绫笑眯眯的拉着秦洬就朝外走,那力道还挺大,完全不容秦洬有半点停顿犹豫。
上了再山,进了莲庵,宗绫就打听到了施英所待的地方。进了屋子,见到背对着外面敲木鱼,念佛经,仿若四大皆空的施英,宗绫不由心里有些紧张。
看到这样子的娘,她不敢扑入对方怀里,过去就只站在对方旁边,轻轻的喊了声:“娘。”
施英睁开眼,侧头看着她,温柔的笑了笑:“来啦!”
见到娘的笑,宗绫才有勇气过去挽住对方的胳膊,跪在旁边道:“我与秦洬明日就要回耀都了,想再来陪陪娘。”
施英握住宗绫的手:“也好。”
宗绫不舍娘,施英又怎会舍得女儿。这一日,施英几乎都没有松开过宗绫的手,听着她软嚅的声音,自己也时不时搭一句话。后来宗绫干脆没有离去,直接住在了莲庵,次日早上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莲庵,下了再山,上马车往耀都的方向去了。
马车里,宗绫被秦洬抱在腿上,她搂着他的胳膊,沉默了许久后,突然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你说,对娘来说,我是不是比爹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差太远了?”
秦洬捏了捏她的鼻子:“胡思乱想什么?”
宗绫垂眸。
秦洬又道:“自然是都一样重要的,若你娘失去的是你,仍旧难以走出来。失去了的,总是要格外想珍惜些。”
宗绫理解,她也不是与不在了的爹争风吃醋,却是不想娘一直如此遥不可及,仿若很难看到她的存在。
这一次他们并没有在路上游玩,半个月便到了耀都。
当他们到耀都的那日,矮桌前的施英,突然停下了敲木鱼的动作。不断有泪从她轻阖的眼缝里流出来,默默无声的流着最汹涌的泪。
她终究还是做不到放下阿绫他爹。
只是这模样去见他,可是会太难看了?
当日下午,隐州城施府里也在念佛经的老夫人手里的佛珠突然断裂,她捂了捂仿若空了的胸口,心神不宁的站起身就去了施衷缘的书房。
她进去时,施衷缘正在听派去看守莲庵的手下说话。那手下见老夫人进入,便马上闭了嘴。
老夫人过去对施衷缘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怎觉得特别不踏实?”
施衷缘神色无异道:“哪有什么事?你总是胡思乱想。”
老夫人也不确定什么,又问:“真没什么事?”
施衷缘:“真没什么,去歇歇吧!”
老夫人捂了捂自己的胸口,面带怀疑的离开了书房。
老夫人离开后,施衷缘脸上的悲痛之色再难压抑,一瞬间,他又老了许多。沉默了许久,他吩咐道:“抹去真相,就说阿绫他娘云游了。”
“是!”
当书房只剩下施衷缘一人时,他那双眼里终是溢出了老泪。
四月下旬,立夏已过。
远在耀都凊王府的宗绫迎来了一件可喜可贺的事,也就是终于换了调理身子的药方子,她再也不用喝那秦洬都不敢碰的怪药。
秦洬说,她的身子恢复的很好,只要脸上的红润度能追的上正常人,那她如今的身子骨也与正常人差不了多远。
之前的药是调理身子骨的,现在的药,才是真正调理不孕症的。
喝过那种任何人都不敢喝的药,再喝这种寻常人都能受得住的药,宗绫觉得很轻松。她喝过一碗药,将蜜饯送入嘴中后,心有感慨道:“好久没见过蓝玉了,也不知她何时能归来。”
秦洬将她抱到自己腿上,低头覆住她的唇,将她嘴里带着药味的蜜饯勾过去吃了后,惩罚性的咬了咬她的嘴:“别想别人。”
宗绫被他咬的有些疼了,她满怀怨念的嗔了他一眼,伸出胳膊勾住他的脖子,竟是也咬起了他。她的力道可不小,虽没咬破对方的嘴,也让对方轻哼了声。不知是疼的,还是勾起了他的兴致。
事实证明,这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引诱,他干脆将她紧紧的按入自己的胸膛,卖力的与她互相撕咬。后来他伸手扯去了她的腰带,火热的大掌,覆在她的身体上,令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他给她换了个姿势,让她跨坐他的腿上,灼热的呼吸已移上她的脖颈,一双手也不老实。手嘴并用间,他诱的她喘息连连,就在她以为他要上阵时,他却只是低头盯着她瞧。
未再感觉到他的动作,双颊粉红的她睁开了水润含雾的眸子,神色懵懂茫然的看着他。
他勾了勾唇,在宗绫惊讶于他竟也会有如此坏笑的时候,他与她鼻尖互蹭,低沉愉悦道:“光天化日的,莫不是你想要?”
宗绫闻言下意识脸蛋更红了,但她却未退缩,而是干脆环住他坚硬有力的腰,笑盈盈的迎视着他:“我就要。”
只是三个字,便能击溃秦洬努力拾起的意志,就着这个姿势上阵。
他含着她的耳朵,低哼了声,道:“以后多这样。”这般胆大的她,真的好像曾经那个对他死缠烂打的她。
“好。”她也咬了咬他的耳朵。
外头的湖上亭中,秦蒙湛正坐在停下慢悠悠的品着凊王府的茶,站在一旁招待他的恺姨是听不到什么,但武艺高强的秦蒙湛却能清楚的听到屋里头那打的火热的激.情声。
他仍旧是面无表情,心中却是不由想起了自己曾经与紫荆的夫妻生活。
想到那个狠心抛夫弃子的女人,他握杯的手不由一用力,杯碎茶洒。
恺姨吓了一跳,尤其是见到二皇子突然黑沉下来的脸,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便赶紧跪了下来。
恺姨是秦洬的奶娘,秦蒙湛见她跪地,马上回神,道:“恺姨起来吧!重新倒杯便是。”
恺姨自然不会过问太多,起身重新拿了个干净的杯子,又给他倒了杯茶。
他垂眸默默地继续品着茶。
秦洬不想颠倒了宗绫的作息,对身体不好,二人并未多久便结束了。当宗绫穿好衣服歇了会,欢快的跑出来扭自己那酸痛的腰腿时,抬眸就见到秦蒙湛。
待秦洬衣冠楚楚的走出来时,她道:“你侄子来了。”
“嗯!”秦洬看了看宗绫还算正常的脸色,朝湖上亭走去,宗绫主动跳上他的背,任他背了过去。
秦蒙湛抬眼见到去了趟隐州,关系明显变得亲密无间,又相当默契的二人,心下的滋味着实不怎么的。
秦洬背着宗绫走了过来,二人一同从秦蒙湛对面坐下。
“来这里有事?”秦洬是越来越有人情味,若是以前的他,断是不会问这个多余的问题,别人爱说不说才对。
秦蒙湛转动着手中的茶杯:“阿晨最近老是小病不断,他想与颐明医馆的解大夫一起玩,我便送他过去了。”
他自己自然不方便留在没什么自己人的医馆,便就来了这里。
以前的宗绫没什么兴致打量周围的任何人,今日再见到秦蒙湛,不由暗暗观察了起来,根据直觉,她认为他有心事。
感觉到秦洬突然用力捏起了自己的手,她痛的拧眉看他。见到他淡淡的看着她,她便知他是不高兴了。稍一想原由,她没再看秦蒙湛,低头吃起了恺姨端过来的点心。
秦洬没什么话与秦蒙湛说,便陪宗绫吃点心,一双眸子又落在宗绫的脸上,再次确定她脸色正常,与刚才屋里时那妩媚动人的模样差距甚远,就收回了目光。
秦蒙湛似在想什么,也未再开口。
宗绫将桌上每种口味的点心都一一尝过,她伸手指了指那黄酥糕:“我觉得这个最好吃,你觉得呢?”
秦洬对吃没什么太大的喜好,后来口味随了她,他道:“我也觉得。”
宗绫闻言欢快的笑了起来,这笑大概是多年来,她脸上最纯粹的笑,笑的璀璨夺目,毫无杂质,令秦洬见了心中不由一动。
秦蒙湛抬眉看了看二人,站起身道:“我该回去了。”言罢毫不犹豫的起身就走。
宗绫吃着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的黄酥糕,回头看着秦蒙湛透着孤寂冷漠的背影,道:“我怎么觉得他有很重的心事。”
秦洬也吃着黄酥糕,满不在意的淡道:“媳妇跑了。”
宗绫怔了下,不解:“嗯?”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