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赵雷问的问题上就可以看出来,他真的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孙玉民并没有讲出来为何会突然间联系延安,但是他只凭着孙玉民的三言两语,就推测出了十二军和孙玉民所面临的困境。
他不是个乐观的人,虽然孙玉民已经明确表态,要率领十二军全军易帜,可他清楚,这件足以震惊全国,可以改变整个抗战统一战线的事件,不是说易帜就能易帜的,这中间牵涉到的利害关系太大了,大得连孙玉民可能都无法承受其重。
当然了,现下是抗战最为艰苦和关键的时刻,华北八路军正承受着日军数个师团的疯狂扫荡和清剿中,实力大为受损,根据地不断被压缩;皖南新四军正处于重建中。想要恢复战斗力,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如果此时十二军能加入到党的队伍,那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事情,对于壮大党领导下的抗战力量,是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对于这些,赵雷心里像个明镜似的,他比任何人都期盼着这一天的早日到来。
可是,他同样很清楚,虽然孙玉民已经决定了易帜,但在这之前,有着许许多多的工作要做,而他和唐春红将会是完成这些工作的最主要力量。
“赵主任果真不愧是老地下党!”孙玉民听了赵雷的话后,直接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别人都说他孙玉民是七巧玲珑心,能够准确预知和判断战事的发展和走向,可是他心里明白,自己只是比旁人多着领先了几十年的历史知识,而赵雷则不同,他能从只言片语中准确地推断出事情的真相,单单这一点,就已经让他自愧不如!“你猜得没错,确实有人要分化十二军,今天回来的时候,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代为告知了我一个事情,他说军政部的命令,要将八十一师从十二军的序列中调出,改为战区长官部直接统领。”
“八十一师!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是真好啊!”赵雷很是忿忿不平,他接着又分析道:“十二军的四个师,二十师是军座您的老部队,新三十四师是您一手筹建起来的部队,这两个师是谁都无法夺得去和分化得了的,除非像对待廖龄奇将军那样结果您,否则谁能驾驭得了这两个师的两三万人马!”
“剩下的八十一师和一三九师都是上高会战前划拔到十二军的,相对于一三九师来说,八十一师原本就是老十二军的部队,前任展师长和军座您的渊源又颇深,据我的了解,八十一师全师官兵都很是敬重和佩服军座您,可以这样说吧,分化八十一师,远比分化一三九师要难得多,我就不明白了,就算某些人想动咱们军,为什么不选择一三九师,而把目标放到八十一师身上呢?”
“因为有人想彻底把十二军瓦解掉,只要八十一师划出去,不出多久,一三九师也会是同样的结果!”
赵雷的分析很有道理,这个中的原因,孙玉民在返回浏阳的车上,就已经想明白了,此时他这句平平淡淡说出的话,足以解开了赵雷的疑惑。
“我明白了,他们是想先从较难的著手,只要八十一师划出去,那原本属于商震的一三九师,再找个借口分解出去,那就容易多了,您也不会因为一个原本就是人家的部队,而和上峰闹翻。”
“你说得很对,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与其等着别人出招,还不如我们自己思变,这就是我找你们来,让你们联系延安的目地。”
“好的,我们清楚了,您等着我们的好消息。”赵雷和唐春红了解到此中原因后,也着实看到了孙玉民的决心,俩人都很兴奋,对于他们来说,若真的促成了此件大事,那真的会是一生的荣耀和辉煌。
看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孙玉民心中有些感慨,自己是后来人,从一开始就抱着去到那边的想法,可是鬼使神差地一次次错过,这其间还让陈芸丢失了性命,让陆曼失去了最后的一丝耐心。现今的他,早已经不是南京城中的小小营长和代理团长,手下的人马也已经不是那区区八百人,而是有着坦克和火炮的王牌主力军长,相比起那时投奔的容易,现在要想这样做,肯定会很难,孙玉民自己也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着自己。他熟知的历史中,十二军在孙桐萱弃官而去以后就分崩离析了,而现在却是在他身上变成了一支凌驾于王牌七十军之上的部队。他不知道自己走出这一步之后,历史车轮的走向会不会偏离原本的方向,也不知道历史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会不会阻止住这一事件的发生。
孙玉民从来没有这么迷茫过,他真的很害怕和担心,十二军几万人马,会因为自己的这一念头,被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姐夫,各师旅团长都已经通知到了,会议放到晚上八点开。”
陈莱的声音打断了孙玉民的思绪,他微微笑了一下,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姐夫,倒是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还有……”陈莱话只说了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可从她那双乌溜溜地大眼睛里,孙玉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担心。
晚饭之前,孙玉民抽出了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去陪了下初九和小丫头。
又有近两个月的时间没有好好陪陪她们,今天之后,自己恐怕又会有好些日子没法陪伴她们,这对于人父人兄来说,是极为亏欠的。
初九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往他怀中扑,嘴里“爸爸,爸爸”叫的还是一样的甜,可孙玉民还是能够感觉到,对于她来说,自己已经不是她最为亲近和重要的人,哪怕是在自己的怀中,小家伙都时时刻刻地注意着姑姑的去向,哪怕她是去个茅房,都在吵闹着要去找她,无奈之下,孙玉民只得抱着她到茅房边上去等着。
只有小丫头一直在初九的视线里,她才会笑得灿烂,才会愿意和孙玉民更亲近,直到这时,孙玉民才切身感受到那句“生母不及养母大”的老话。
“哥,你和陈姑娘在一起了吗?”
小丫头突然间问的这句话,让孙玉民特别的惊讶。回来之后,他不想小丫头和身边这些人尴尬,特意和陈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没想到,女人天生的敏感,还是让小丫头察觉到了。
“嗯!”
孙玉民不想欺骗和隐瞒她,作为自己唯一的妹妹,她有权知道自己的这些事情。
“陆曼嫂子你真的放下了吗?”小丫头这句话让孙玉民愣了一下,他并不是因为小丫头提及了陆曼,才会有这个反应,而是他从这句话中听到了其他的东西,是一个女人的叹息和失望,而不是亲妹妹应当有的高兴。
“现在提不提她还能有什么用呢?”孙玉民叹了口气,语气中有着颇多的无奈和不舍,这个女人不止一次地让他后悔和自责。
“陈莱和芸姐一样,她也是个好女孩,你辜负了芸姐,别再辜负了她。这个世界上的好女人,怎么会都会为你着迷?会为你心甘情愿的付出全部呢?”
小丫虽然是在替陈莱说话,可是她说话的语气,在孙玉民的感觉中,却像是不该是妹妹应有的伤心。
孙玉民不懂小丫头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伤春悲秋的感慨,他不好问也不能去问。
“哥,戴笠没有为难你吧?”小丫头主动把话题岔开了,她就是这个样子,一旦孙玉民觉得难堪的时候,她总会帮着解围,哪怕由头是她先提起的。
“你们并没有给他透露什么利害重大的消息,他自然拿我没辄。”孙玉民口中的你们,指的是小丫头和陈莱,她们都是戴笠费尽心机安排在孙玉民身边的。
“那他有没有把我那些东西给你看?”小丫头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中有了凄凉的感觉,她似乎还在担心自己当初的所为,会让孙玉民怨恨和看轻她。
孙玉民当然看过这些所谓的小丫头“背叛谋害”自己的“证据”,他丝毫不会为此而担心,也不会因此而怪罪。这些“证据”中,小丫头如何下毒,下的什么毒他一点都不关心,他所关心的只是那些小丫头被抓住后受刑的照片。当初看到这些东西时,小丫头还没和自己坦白,可他一点都没有生气,因为从这些证明她投靠军统的照片证据中,孙玉民看到了她顽强的求生意志,也看到了她处于绝境中的不认命。他不是傻子,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能有谁能轻而易举要了他的命,小丫头肯定是首当其冲,可是她不会,孙玉民可以笃定的说,她不仅不会谋害自己,而且还会舍命护着自己。既然会如此笃定,那他怎么可能会记恨和怨责她呢!
“你说的是军统转来的那些东西吗?”孙玉民故意问了一句,他接着说道:“我拆都没拆,直接扔火盆里了。”
他这是撒了个小谎,其实他是看过那些所谓的“证据”的,但是他绝不是怀疑小丫头,而只是想看看军统用的什么手段折磨她,用的什么方法对付自己。之所以要撒谎说没看过,是因为里面有小丫头“最不堪”的照片,她自尊心那么强,自己又是她最为看重的人,以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如果说那些被人剥光衣服的照片,那些被人刑罚折磨的照片,自己说看过了,她肯会因此精神崩溃掉。
果然,孙玉民一说没看过,她的情绪明显好了很多,可是隐约地,还是能发现她笑脸后,藏着有其他的心事。
随后的晚餐时光是愉快的,至少对于孙玉民来说,是极其愉快的,身旁有佳人在侧添汤加饭,怀抱中有淘气可爱挑食的女儿,还有着一个时不时往自己碗中夹菜的妹妹。在这一瞬间,孙玉民甚至有了人生大赢家的念头。是啊,女儿,妹妹,爱人,有什么事情能比得上拥有她们三个女人啊!
十二军指挥部会议室,从各处驻地赶来的团级以上军官把本就不大的屋子挤得满满当当。相熟的军官们在一起聊着笑着,也有些军官是皱着眉头,在思索着这次会议的目的和内容,王有财就是其中之一。
自从王雅芳惨遭鬼子毒手,霍山复仇之后,他的心就死了,他的人生从此也就只剩下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打鬼子,跟着恩人孙玉民打鬼子。两年的历练,两年的战火洗礼,两年的游走在生死边缘,使得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鬼子翻译,不是那个伪军中队长了。孙玉民一路晋升,他也是跟着一路升迁,现在已经是主力团团长了,这在以前根本就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和别人的轻松不同,他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因为他是孙玉民身边这个小圈子里较为亲近的人,作为对孙玉民极度尊崇信任和颇有了解的部下,他清楚,这次的会议不会是那么的简单。
“今天召集大家来,有几件事情要宣布一下。”这是孙玉民进到会议室里的第一句话,而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没让全体起立以示迎接和尊崇的军官们坐下。
“这场仗已经打完,各师各团马上着手准备撤防,我们的休整地点还是和战前一样,是从衡山到禄口一线,具体位置,参谋长等下会宣布,我就不细说了。”孙玉民讲完了这段话以后,才双手下压,示意全体坐下。
“第二件事情,各部到达指定休整地点后,立刻准备整训,这一点由各师自行拟定计划,结合本师实际情况,做出相应调整,我不过问你们的训练过程,但是我会考核你们的训练结果,先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进行一个初步的考核,参谋长会拟定一个考核方案,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第三件事情,是最为重要的事情,也是我今天把你们聚集过来的原因。那就是,我要重申一遍我十二军的军规,重申一遍我孙玉民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