葶苈、辛丹二人面面相觑,只见突然间,张万庭双手握拳,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葶苈说:“葶苈,你知道我的性格,过往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请你见谅,不过我现在是没有办法。饭菜我们昨天都吃了,我这么钝都觉得这其中有蹊跷,你应该也察觉了。能不能请你找找你父亲,想想办法。乐府没有了乐令,也没有了乐丞,这九百号人怎么办。”
“我不会去求我父亲,”葶苈看了他一眼,“但并不是说这事儿没有办法,如果有人是冤枉的,不可能没有线索。大家都是乐府的人,关心这个事儿是应该的,但是这样的事儿必定有端倪可寻,先试试正常手段。”
“你就是不肯帮我是吗,能有什么正常手段,这宫里的事情,多少能用正常手段去解决啊?”
“如果真的有理还怕什么呢?”葶苈说到。
张万庭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凄然一笑,走了。
辛丹摇了摇头,想到这如果也算是求人的态度,自己今天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葶苈没有说话只是心里在快速的想着每一个环节:第一,酒是当着大家的面从一个瓮里分的,所以甘草酒没有问题,除非是缶有问题,但是缶也是随机的分酒和捧缶的是两个人,所以根本无法判定谁会拿到那只有毒的缶,除非那两个人勾结好了,但问题是缶在取出之前都长的一样,所以这个环节想毒死人,随机性太大;第二,所有的菜都是一个锅子做出来然后分装入盘的,菜品也是随机上的,所以这个环节不可能出问题;那么就只剩下鱼羹了,确实这是最有可能出问题的一个环节,因为其他的人的鱼羹都是一锅端的,而太乐令喜欢的是烫鱼羹,是分锅熬的,那么有剩余的鱼羹的可能性最大,也最好查。
“师哥,我觉得问题出在乌鱼羹。我们找找还有没有剩。”于是两个人开始查起乐府厨房的那些釜瓮,终于在灶上找到了两罐。一罐剩较少,一罐剩的很多。
“要不要我去找帮厨来问问,哪罐是给太乐令吃的。”辛丹说到。
“好。”但葶苈心里想着,如果犯人真是在鱼羹中落毒,那么银针一探,其实就知道那罐是太乐令吃的了,但是为保万一还是问问看。于是辛丹转身出去之后,葶苈就拿出银针分别探了两罐鱼羹——但是结果很失望,两罐的探测结果,银针仍然是银光闪烁。
“难道是碰上什么传说中无嗅无味,探之不出的毒药了?但是这种毒药别说只在传说中听过,那是自己学医这么多年来根本没见过实物。”葶苈心里思忖着。
“如果真是用上这种毒药,那么这个案子的后面隐藏的东西可就太可怕了。”葶苈转念一想。
这是辛丹带着帮厨回来了,葶苈说:“银针探过了,两罐都无毒。”说着葶苈深深的叹了口气。然后他又对辛丹说到:“师哥可不可以去给我找一只猫狗老鼠鸟什么的来?”
“厨房的后门为了避鼠就养着一对猫。”那帮厨的说。
于是四人拿着两碗鱼羹到了厨房的后门,葶苈就把两只猫栓了,说了句:“对不住了。”分别给了它们一碗鱼羹,两只猫儿闻到鱼的味道,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直到把碗都舔得干干净净。
四人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些紧张,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按说毒死一个成年人的剂量对于这两只猫来说早就应该发作了。但是那两只猫安然无恙,充满饱食的愉悦在墙边舔着爪子。
“帮厨,这两罐哪罐是昨天给齐夫子吃的?”葶苈一边问一边在心里细细盘算每一个关节,不知道自己哪个环节想错了。
“这罐剩的多的,昨天怕人多所以乐丞大人送了一车鱼肉糜回来后,后来又送来了一车,谁知道两边的鱼都刚好能做一罐,然后我们就所幸分开做了一罐分给大家,一人差不多只要了一碗,也就见底儿了。也没有人多要。另外一罐一直热着,太乐令喜欢喝烫的,要了十碗吧。”
“但是现在证明这两罐都是无毒的。”辛丹说到。
葶苈心里盘算了一下:“至少这样可以证明我们乐府是清白的,可能是太乐令自己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是这个事情绝对不是单纯的投毒这么简单,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明明就是冲着咱们来的,如果是有人蓄意…”
辛丹恍然大悟道:“那么两位大人和庖丁有可能再决曹那儿被屈打成招,或者栽赃!”
“对,哎,如果这个时候可以联系上哥哥,让他把这个情况直接报告给皇上,或许这样干预动作会来的快一点。可是这个点儿,应该在宣室殿吧,怎么能联系上他呢。”
“师傅,或许我有办法。让我试试吧。”周夷说到。
“你能有什么办法。”葶苈笑了笑说。
“那么这样,如果我把师伯找到了,你得奖我一盘儿点心。”
“好呀,别说一盘,十盘儿都成。”葶苈笑了笑也没往心里去。
“你可别后悔!”周夷说着一溜烟跑了。
“诶,你慢点儿,这孩子。”说罢三个人坐在厨房里,仔细的商讨推演着一些细节。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只听一声:“你找人带信儿给我,什么事儿啊。”葶苈一看,商陆真真儿的就站在门口。
辛丹笑上唇边,说到:“这小机灵鬼儿,还真有办法。”
“那周夷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葶苈关切的问道。
“什么周夷?”商陆有些不解。
“就是我让他去给你送信那个师学呀。”葶苈说。
“我倒是没见到,只是我刚刚换岗下来,走到台阶上,就被一个飞石打中了,那个石头上绑着一个字条儿,诺,你看就是这个。”商陆说罢把字条递给了葶苈。
葶苈一看那个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你弟约你乐府厨房见。”果然是周夷的字迹,葶苈笑了笑说:“这个小机灵鬼儿肯定是想着有点心吃了,乐得不知道哪里偷着玩儿去了。”
“这次这事儿完了,你得请我喝酒,感谢我给你找了个这么伶俐的徒儿。不然我可就厚着脸皮把人要走了。”辛丹一脸赖皮的说。
“休想,是你自己有眼无珠,给了我得人了,还得要回去啊。”说着大家笑了笑。
“倒是这儿有没有什么吃的,我今早儿还没吃过东西呢。”
“就只有这个鱼羹了,现在证明是无毒的,大人不嫌弃我给你热热?”那帮厨说到。
“鱼羹?”商陆看了看葶苈。“乌鱼羹,没事儿的。吃吧。总比饿着强。”葶苈回答到。
“对了你找我什么事儿啊。”
“太乐令的事儿你听说了吧。”
“知道啊。你们乐府现在炸锅了吧。你怎么到哪儿哪儿事儿多啊?”商陆问到。
“这叫什么话。是这样,现在我已经验明了,我们乐府的食物是没毒的,看你有没有办法把事儿找个方法告诉皇上,让他直接干涉这个事情,因为我怕夜长梦多,两个大人在里面被屈打成招。”葶苈说到。
“这事儿,恐怕我还不好直接说。因为我说了反而惹人起疑心,我关心这个事儿不正常。但是皇上每天下午都会去上林苑的翠微轩见董门郎。一般我们都是远远跟着,你知道我们不太好这种事儿也近身贴着。”
说到这儿那鱼羹已是热气腾腾的摆在面前。商陆一口气就喝了一大碗。趁着这个间隙,葶苈突然想到一个点子说:“恩,哥哥你有没有办法让皇上今天下午的时候便装去见门郎。”
“这个好挺美味的,再来一碗。”说罢商陆挠了挠脖子,表示对葶苈的提议有点不解,也有点困难。
“我跟你说话呢,别光顾着吃啊。”葶苈有点没好气。
商陆又挠了挠后脑勺:“为什么要便装呀?”
“你想,如果说皇上是穿着玄衣纁裳一眼就看出是皇帝了,他对我说的话又信几分呢?”
“那我应该怎么说?”
“就一句话,你说‘皇上,春日烂漫,倒叫人记起年少的时光来了,那个时候虽然微末,但是一袭轻衣在最好的时节一树繁花下遇见最好的人,真是个好的回忆。’记好了啊。”
“这样就成了。”说罢商陆挠了挠头,然后喝了第二碗。
“当然。”葶苈笑着回答,这是葶苈突然瞥见商陆的脖子上,刚刚挠过的地方,出了几道红印,笑着说:“我得哥哥呀,你是把自己往死了挠啊。我看看。”
葶苈眼睛凑过去一瞧,突然眉头一皱:“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用心太险恶了。哥哥你快回去,安排我跟你说的事儿,务必让皇上看到你的抓痕。”转头又对辛丹和帮厨说:“师哥能不能请你带上腰牌去永平街的越人阁接一个叫文合的人,务必在两个时辰之内回来。然后帮厨你去太官令署查查昨日进到咱们乐府的食材。”
三人齐整的点点头,辛丹问到:“我们都有事儿做,你呢?”
“我得去想办法把自己收拾的好看点,谁都愿意跟好看的人多说两句话连皇上也不例外不是?再说我们的皇上这么个心性儿,如果我面容不堪,会不会就地正法呀?然后两个时辰后在这里碰头。对了我怎么知道哪个是皇上?要不要约个暗号什么的?”
商陆停下离去的脚步,扭了扭头挠着脖子说:“不用了,你见过的,就是那天越人阁哪个主宾!”
“啊?是他?!”葶苈有点惊讶,但想一想自己也是笨,血丝藩玉,八尺锦长袍,再加上钦点官员,怎么想也是合理的。突然一下葶苈心中更有底气起来,毕竟是旧相识,那么怎么能搭上话,也是又一个计上心头。
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葶苈把自己打扮好了带着琴又来到厨房,盛了两碗鱼羹。路过水盆,看到自己的倒影,心里却没什么底气,从来没给自己上过这么多装饰,感觉别扭的很。整齐的方士髻上插着一根白玉的发簪,配上一条天青色的方巾,有一种淡雅的感觉,洁白的三重衣带着湖蓝色的袖边儿衬着长袍上点滴如泼墨般的天蓝色墨滴晕染花纹,天青色的腰带上挂着一对玻璃种的通透玉佩和天青石点缀儿,手中是一把天青色流苏的短羽麈尾。食指配着一枚天青石的银戒指。就连琴上都上着一套齐整的青色琴穗只觉身上不住的沉重。
果然,辛丹按时吧文合带来了。文合一到厨房就看到了葶苈,忙过去打了千儿。
“呀,原来是我得桑白大人,当了官这打扮,俊俏的很。”
“诶…你就别损我了,有急事儿。我师哥大概告诉你了吧,你来帮我分分,看看跟我得想法一样不。”说着葶苈就跟文合说了自己的想法。
说罢,文合尝了尝两碗鱼羹:“恩,没错,跟你的想法是一样的。”
“那有劳你和师哥在这里等我带一个人过来,然后做个证,如果一会儿帮厨回来了,把那个文书拿着,一并作为物证。”说罢,葶苈带着琴往上林苑去了。
从宣室殿到翠微轩,得绕行满池春意的太液池,而这步道越靠近翠微轩,便越狭窄,从最初的可容纳两车,拐至半坡桃林就变得只可容纳下一轿,小路穿出桃林就变的只可容纳下两马并行,然后就到了一个岔路口,岔路口两边是差不多仅可容纳两人并行的道路,中间以垂丝海棠林作为隔障往左靠近太液池的那条是通往翠微轩的路,往右是通往乐府的路,哪里有一壁紫藤花架,枝叶遒劲的攀附在花匠搭的竹架上。而那藤花,如一串串紧紧衔尾的紫白相间的雌蝶从藤花架方形的空隙间慵懒的垂吊下来,到一人高处。在架子下面抬头向上看去,那些藤花就如夏日唾手可得之甜美葡萄,吸引着各色的雄蝶流连其间。阳光从穿过藤花和花架的空隙,投到地上成了斑驳明暗交错辉映的炫目光晕。
葶苈走进花架,看了看和那个岔路口的距离,想到就是这里了。左右闲来无事,先抬手练曲吧。想了半天,突然脑里出现昨夜竹林中那一对璧人交孳的画面,突然又是一闪,一个中年男子步履维艰的画面,然后是他送给辛丹的强瞿花。单恋?葶苈嘴角苦笑了一下,指间别无所选,唯有一首寄托单相思的《汉广》。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这一首《汉广》从琴穗间,和神而出,以这春日的上林苑紫藤花树为源喷涌,如溪般明澈的趟过垂丝海棠林,才渐如逶迤缓流汇入这太液池合着春日落薇楚楚,浸润心田,缓缓成为一抹渐伤之惆怅。
只是此时已惘然。葶苈双目微红,打摘飞星间,听闻后面一阵掌声——虽然来的意料之中,但仍然还是有几分惊讶。
“之子于归,能否永无离散?春光如许,这位公子却如此音涌寒怆?”
葶苈闻声转而回头。一抹光柱斜斜的挡在两人之间,葶苈并看不真切,那说话之人是不是自己所谋之人。轻轻呼吸了一下,想到如若是,那么自己的赶快收敛已经发散的情绪,好展开自己的计划,如果不是,便继续抚琴。
那人离光柱远,是可以看清葶苈的脸的。在光柱的映照下,葶苈的脸显得白皙的略带病态。神色有几分暖伤——这并不是谋,而是真切的伤于自己的琴声之下,不知是否是顾影自怜。
葶苈嘴角微微上扬之间,双目因那强光一阵眩暝,眼泪还是犯了下来。
“诶?是你!”那人先是一怔,然后看到这突而梨花如雨一幕,虽葶苈的样貌只算的中平,长年的书乐浸泡之下却有的是一种不貌而华的气质,那人却也是惊了一下,慌忙间递上一方丝帕,动作和声音都很温柔,“这是怎么了?才到宫中不习惯了?”
“没有,”葶苈接过丝帕说到,“多谢,是眼睛被光照到了,有点刺痛。”然后葶苈慢慢睁开眼睛。
“诶,你别动。”那人说着上前俯身轻轻给葶苈的眼睛吹气,“慢慢来,这日光灼眼,事情可大可小。你自己都是会医的出来怎么也不注意点,选这种光暗斑驳的地方练琴?”
那人举止温和,语调低沉温暖,葶苈慢慢张开眼睛一看,果然是他——一身黛蓝色便服,合着水绿色的暗纹,于这春日中,看来格外稳重又不失少年明媚,而腰间挂着一块白壁嵌合象牙雕空之玉佩,下扣合一珠虎眼石的吊坠。绾色的穗儿看起来色彩有些跳脱不和搭配,但却恰到好处吸引视线。眉眼举动沉稳,让人有种矛盾感——温柔的举动和疏离的距离的矛盾感。
“诶,怎么是你。”葶苈这一句必须故作惊讶,这是那日主宾,当今皇上!
“怎么不能是我?好歹…我也是个诸侯王啊。”那人略略想了一下回答。
其实葶苈这么计划着,就知道他会隐瞒自己的身份,但是另外一个角色还没登场,只有那个角色才能让皇帝移驾乐府厨房。
所以葶苈只好借故闲聊,便立马起身行了个全礼:“参见大王,下官失礼。上次未及询问大王身份,请赎罪。”
只见那人摆摆手到:“我就想着,我不说,一说了就闹这些虚礼好没意思啊!”
葶苈心中想着这个少年天子也是颇为好笑,自己让哥哥转述的一句话,他就真真儿穿着便服出游,这是其一;其二看起来稳重有仪,其实内里还是个孩子。
“那么,多谢这位先生赠帕。不知可否,知晓先生姓名?”葶苈也是凑趣到,一瞬间觉得天子,其实并不是那么难接近。还颇为有趣。
“我不要说,你的名字我是知道的,我告诉你有什么好处?”
葶苈眼珠一转,用手摘下一串藤花的下端,包在丝帕里用手紧紧压了压,然后双手奉上了丝帕:“若先生告诉我,我就以此帕相赠先生。”
“这明明就是我的东西,我只是借给你用的,怎么就成相赠了?”
“先生借我得时候是素帕,而现在不是拉。所以这并不能完全算是先生借给我得东西。”只见葶苈打开丝帕,紫藤花的汁液已经渗透进丝帕里,晕染出一抹紫色藤花的写意图案,配上那柳黄色的丝帕,也甚是好看。
“这,”说着皇帝用点了葶苈两下:“好好,我是城阳王刘俚。”
“噗。”葶苈没忍住,心想这人连谎都不会说。
“我得名字很好笑吗?”
“只是听说城阳王年近而立,不知如此驻颜有术。”
皇帝眉毛一挑,面露不悦:“有些人生的年轻一点也不奇怪啊。这丝帕应该还我了吧?”伸手便要去拿。
正当两人手指相触时,那另外一个角色,终于来了。
那人咳嗽了一声,只见皇帝有些许尴尬的的看了看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董贤。
董贤上前来福了个礼:“大王叫下官好找,原来也是循着《汉广》过来了。”
葶苈上前给董贤行了个礼:“见过门郎大人。”两人虽是旧相识,但今日董贤并没有受礼,脸色难看的盯着皇帝。那是一种花果的自然酸味,并不像是妇人之醋一般酸气冲天。
只见皇帝摊开双掌耸了耸肩,无奈苦笑:“不是的,我是看他不太高兴,好像有什么事儿。所以借了丝帕给他用。”
“哦?”董贤挑眉看了葶苈一眼。
“是这样的门郎大人,”这一幕是葶苈想到了的,于是顺着话锋马上说到,“太乐令暴毙一事,想必二人已经是知道了,下官已经有点头绪,但是人微言轻,不知道该向谁禀报,谁又会听一个乐官的。只怕这个事情再发展下去…”
“你说。”皇帝这时似乎有点明白了葶苈所指何物。
“只怕这个事情再发展下去,会波及到皇上,所以苦无门路。”
“大胆,你可知你所言不实是为何罪?”只见皇帝瞬间拿出天子威仪,虽来事凶猛,却略显稚嫩。
“如果二位信下官,不妨跟下官去乐府走一趟。”
只见董贤对着皇帝点了点头,赞成这个提议,于是皇帝说:“如果你所言合理,有真凭实据,我们倒是可以在等会饮宴时帮你转告。”
“多谢大王,董大人。”
于是三个人快步走到乐府,绕开一干杂人,直奔厨房。只见文合、辛丹、帮厨和一名太官署的库宦正等在那里。
“各位,这位是城阳王、这位黄门郎董大人。”
于是四人起身向那二位福了个礼,只见皇帝找了个上位坐下,说到:“你据实说来。”
葶苈便开始详细说到自己的推理过程:“今天上午,我听闻太乐令暴毙之后,我就在心中盘演着每一个关窍,首先,乐府用的甘草酒。”于是葶苈命帮厨端上了甘草酒。
“这甘草酒是当着众人的面,随机用酒缶分装的,又随意分配的,并无问题。”说罢用银针探如甘草酒中,银针取出亮洁如新。
“其次,除了鱼羹之外的所有菜品都是同时烹好,然后分装,如果通过菜品下毒,昨天死的不应该只有乐府令一人。”听到这儿,众人纷纷点头。
“那么问题只能出在鱼羹了。但我今早已经和辛丹,帮厨用猫和银针做过实验,证明不管是众人分食的鱼羹还是独独烫给太乐令的鱼羹都是无毒。”
“那么,你是想说,乐府的菜品没有问题?那太乐令是如何被毒死的?”
“不,我只是说菜品无毒,并不是说菜品没有问题。”
“这…我有点搞不明白。”董贤说到,而众人也是面面相觑。
“我想先做一个实验,证明我所言非假。”说着葶苈指了指文合,“大王,董大人我这位朋友,天生有一个能力,就是能分别各种食材,药材香料的气味和味道。如若二位不信,可以一试。”
董贤看了皇帝一眼,从袖中取出一个袖壶,说:“你说说看,这里都有什么?”
文合斟满一杯。饮下。少顷说:“回大人,这应该是一种花果酒。里面有玫瑰露,炒过的松子压出的油,葡萄浆,秋府海棠和胡桃粉。”
董贤见到这一幕,瞳孔睁大,盯了盯皇帝,表示非常惊奇——因为这种花果酒叫杂果素手酿,是皇帝和他两个人一起做的,所以配方外面无人知晓。
然后皇帝说到:“神了。我信你所言,葶苈你接着说。”
“直到今日我哥哥来了乐府,喝了两碗鱼羹后,我发现他起了疹子,我便明白了整个问题的关键所在。所以请来了文合,试吃了两种鱼羹。文合你来说结果。”
“结果正如葶苈所料,商陆自小吃鲤鱼便会出疹,所以我试了两碗,一碗是乌鱼没错,而烫给太乐令的那碗,是鲤鱼。”
“这个凶手非常精细,每个环节都布局好了,昨日乐丞大人去太官署采办的鱼肉糜,是乌鱼没错,但后来凶手借乐丞大人之名,去采办的,是鲤鱼肉糜。”
“这鲤鱼有什么不妥吗?”皇帝问到。
“大王不会医术有所不知。这些食材都是无毒,凶手算准乐府宴饮会用甘草酒来待客。因为这是习惯,但甘草加鲤鱼是有毒的。乐丞大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可以翻看以前的出库记录,相信乐府只要用甘草酒,就不会向太官署请鲤鱼。”
皇帝随即翻看了记录,果然每次有甘草酒,所用的都是乌鱼或者草鱼。
“那凶手是谁?”皇帝问到。
“已经呼之欲出了,能做到代表乐府和乐丞请鲤鱼的,只有那个人,还是让库宦来说吧。”
只见那宦者上前一拜:“是仆射张万庭。昨日乐丞走后,仆射来说了句,鱼不够用啊,可能得要点,然后就指了指一桶鱼肉糜。说就是那桶,现在想来也颇为诡异。”
“为什么?”皇帝问到。
“因为鲤鱼刺多做肉糜很麻烦,所以每天只出不过两桶,上面都会以薄荷做记区分开那是鲤鱼,但是那天薄荷没了,而乌鱼又被取光,所以用了乌鱼的茱萸来做记。但是昨日的乌鱼不是没了,只是乌鱼肉糜的帮厨被张仆射请过来帮厨了。这一切实在太巧,令人生疑。”
“但是怎么他是怎么肯定鲤鱼肉糜只会毒死太乐令一人呢?”董贤问到。
“因为他一开始就只是为了确保太乐令会被毒死,而其他人能多死几个固然是好,而不死也无关系,因为鲤鱼加甘草虽然有毒,但是如果服用的少,人可以自行肝解,但是他便是算准了太乐令会吃的多,喝的多。所以一开始这个落毒之计便不是只针对一个人,而是希望人死得越多越好,好在大家昨天都没有过多的去吃这个鱼羹,除了齐夫子。”
“那你为什么刚才说,有人要算计…皇上?”董贤问到看了皇帝一眼。
“想这个事情当中关节之多,张万庭一人恐难办到,而且就他的动机来说,若无人示意,这完全不符合他的身份能做的事情,因为这会害到他的父亲和乐府,想必一定是布局之人,许诺他,会保他父亲平安,在裁撤掉乐府后,给予他二人太乐令和太乐令丞之职。他肯定只是一把冲锋刃,谋算的另有其人。这个人的目的,是想要乐府担了罪名,让这次这个双乐比试中,不让皇上借名削职。而今早张万庭来求我想是哪个谋事之人反了口不管他父亲了。”
这是皇帝和董贤纷纷眉头一皱同声说:“只能是那个老妪!”
然后皇帝起身对众人说:“王葶苈,你做乐官,屈才了。此事不宜声张,我们会劝告皇上下旨,释放乐府人犯,另外,秘密/处决张万庭,并免了他父亲的官职,我们先走了。”
说罢二人匆匆而回。
消息去的好快,约莫半个时辰后,乐府众人就闻说江大人三人被释放,并有人说曹决请张万庭去迎接他父亲。
乐府众人便在信手堂等着江大人回来,只见江大人刚刚一进来,便握着葶苈的手连声道谢。
而乐丞却被一群卫士架出了乐府,口中大骂葶苈诬陷其子,来日不得好死。
过了一会儿,只见帝太太后身边的大长秋来了,众人起身迎接。说着乐府近日犯事儿一点不假。引来送往,简直好不热闹。
只见江大人拖着有点疲惫的身体,迎接那位大长秋:“不知长秋大人莅临有失远迎,不知道帝太太后有何懿旨?”
“江大人好生客气,您才出来,好生将息着,我来只是为了告诉协律杜文,他的师学,私闯宣室殿宫闱,被侍卫拿下,按律,”说罢斜眼看了看王葶苈口中缓慢吐出两字,“犬烹。”
葶苈这才惊觉许久不见周夷,而这犬烹是指把犯人丢进恶犬的笼子中活活分食之法。
顿时身如雷击——果然,她报复的好快。心中顿时如五雷轰顶,瘫坐在地——因为自己的莽撞,周夷身处险境。
只见大长秋走后。江大人幽幽走到葶苈的面前低声说:“为了答谢你,我给你指一条路。”说罢,递给葶苈一张字条,葶苈几乎是颤抖着打开,字条上写着——傅太太后。
葶苈立即会意——原来这背后仍然是两宫太后你争我夺,这背后江、张两家原来是各有其主。但是周夷何罪?于是葶苈立马起身,疯一般的朝傅太太后的居所而去。
他不知道,这一切已经被朱国为看在眼里,国为幽幽叹了一句:“这局,实在是错综复杂。”然后避开众人,朝那个人那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