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慢慢悠悠地走上通往九重天的天梯,周围云雾缭绕,洁白的云与金色的殿宇交相辉映。
他回想着刚刚与月悉的谈话,不自觉地叹了口气。那丫头不愿跟随自己回到九重天,怕是因为贪恋上了人间的七情六欲。
月老没有强行带回月悉,不仅仅是因为碍于青丘那两位少君对月悉的在意,更是因为……月悉的那一声“爹爹”。
说来可笑,他身为掌管世间姻缘的月老,却从未与七情六欲有过任何关联。
他身为月老上神,只知晓谁与谁命数相关,秉公办事。
为了不让他任意妄为,感情用事,自他成为月老的那一日起,便再没有了姻缘。
在月老看来,这便是他的命数,他也从未后悔过。
可今日他看见月悉笑嘻嘻地喊了自己一声“爹爹”,竟叫他对身为爹爹的感觉生出了几分好奇。
他没有再忍心去逼迫月悉。
而且,他还没有将月悉不是红线的事实告诉她,也没有提起她扑朔迷离的来历。
既然月悉认为自己原本只是九重天上一根普普通通的红线,这样也好,不会心生杂念。
待他弄清楚了月悉的来历,再告诉她也不迟。
说起找寻月悉的来历,必不可少要去翻阅典籍,从中找找有没有红线修成人形的先例。
月老想到这里,脚步却愈发拖沓。
一想到高耸的藏书阁,一想到要翻阅那么多的典籍,他只觉得腰酸背痛。
看样子又有得忙喽!
凡间柏春镇。
月悉小心翼翼地捧着两根红线,作思索状。
月老给她牵姻缘的能力,便依附于这两根在青丘时买来的红线上。
当初她一共从那商贩手中得了六根红线。两根给了涂山衡以示感谢,两根给了何墨以示安慰,如今就只剩下这两根儿了。
先前月老看见月悉手中的红线时,很是惊讶了一番。
世间竟然有人能将他的灵力模仿的如此淋漓尽致,这红线放在他眼前,若不经过仔细分辨,他甚至都会以为这是出自他手的。
可毕竟仿制的人没有月老一般深厚的灵力,这红线也只能起到短暂的作用。
月老手中的红线并不是在各种情况下都会起作用,而是要以男子和女子心中皆没有意中人为前提。
若其中任何一人有所属意之人,就算牵了红线也不会起作用。
这便是有苏茶口中的真心。
这短暂的作用便是在二人都没有心上人的情况下,能短暂地将执红线的两人“绑”在一起,若短暂的时间过去,二人之间还会不会留有情愫,就未可知了。
不过应月悉的请求,月老已经将她手中剩余的两根红线,换成了能够真正牵姻缘的红线。
现在有了牵姻缘的能力,月悉却有些无从下手。
世间女子千千万万,她该从何帮有苏茶找起呢?
月悉紧紧攥着手中的红线,就像是什么要紧的宝贝。
她蹲在地上,用树枝无聊地画着圆圈。
这时,有一连串的人语声从门外传来。
莫不是有苏茶他们回来了?
月悉蹦蹦跳跳地来到门口,毫不犹豫地推开门,却只看见一群陌生人。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男一女,女子衣着华贵,可神情却满是悲伤,男子衣着粗陋,但却气质高贵。
站在他们二人身后的有十来人人,手中都捧着红木制成的托盘,面盖着帕子,看不见下面到底有什么。
月悉皱皱眉,问:“你们找谁?”
为首的女子上前一步,郑重地跪在月悉面前。
“今日笛儿特意来给姑娘赔礼道歉。”原来为首的女子正是唐家小姐唐笛,也正是月悉那日要替嫁的女子。
月悉瞧着唐笛跪在自己面前,想起那日自己平白无故受的委屈,便气不打一出来。
这时周围已经聚集起了一些百姓。
前些日子唐家姑娘悔婚还找人替嫁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如今又有了新的热闹,自然有很多人前来围观。
“是笛儿不懂事,出了馊主意,教唆哥哥做了伤害姑娘的事情,我对不起姑娘。”唐笛的声音有些哽咽,站在她身后的男子神情却有些漠然。
那男子便是唐笛的心上人,也正是不惜让唐笛逃婚的男主角。
“如今我特来像姑娘赔罪,哥哥……哥哥他还……被关在牢里……”
唐笛原本以为自己如此真挚委屈,必会很快得了月悉的原谅,至少月悉会很快把自己扶起来,可她想错了。
月悉冷冷地瞧了唐笛一眼,便抱着手臂在唐笛面前踱了两步。
何墨大婚当日发生的事情,她已经从涂山衡那里完完全全地知晓了。
月悉开口了:“你不想嫁给何墨,原有千千万万的办法阻止,可你偏偏选了最错误的一个。”
“你自己不愿接受强塞给你的姻缘,却要将这痛苦施加于无辜之人身上,简直不可理喻!”月悉气愤地说。
此话一出,月悉忽然发现自己说话的口气竟然与有苏茶和涂山衡越来越像了。
一样的有理有据,一样的以理服人。
可围观而来的百姓却不这么想。在他们眼中,唐家小姐一向温婉端庄,发生这件事应当也是情势所迫。
他们心中觉得,如今唐家小姐已经前来认错,月悉还这样咄咄逼人就算是得理不饶人。
众人议论纷纷,甚至还有几个人责怪起月悉来。
唐笛先是一愣,余光向后瞧了瞧,瞧见她那所谓的心上人正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没有半分要出手阻止、维护她之意。
他原就是在唐笛的苦苦哀求下,才答应一同前来的。
唐笛心中一凉,不动声色地收回了余光。
“姑娘,我特意差人送来了些银两,聊表歉意。”唐笛招招手,将一名小厮唤到跟前。
月悉没有扶起她,她便自己轻巧地站起身。
她一把掀开托盘上的绸缎,露出下面白花花的银钱。
她眼中流露出几分得意,这世间恐怕还没有什么钱解决不了的事情。
月悉化成人形以来,还没有见过如此多银子,可更不明白的是,钱究竟有多重要。
她丝毫没有在意两旁百姓的议论纷纷,也没有动摇自己心中的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