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然然闻言“哦”了一声，并不在乎他们要到哪里去查这戒指的下落，只道：“那也行，总归能确认死者的身份就行。”
此事自然有纪棠亲自去办，面对这么一宗穷凶极恶的案子，郑然然反倒有了放松的时间，她将碎尸装殓好之后便回去歇了会儿，只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甚。
广平府并非什么高宅大院，她这处房间之后便是汴京城繁华的街道，倚在床边，可以听见长街上百姓的欢笑与嬉闹声。
今日已经是腊月二十九，明日便是除夕夜了，若是她没有魂穿异世，此时这个时候应该在做什么呢？等着哥哥下班回家，兄妹二人一同去超市里买年货吧？
又或者……没有发生这起何种残骸的案子，她此时又在做什么呢？是继续与江玠探查郑原的死因，还是也融入一下大昭过祥和安乐的新年氛围。
此时，街上喧闹的百姓定然不知道就在她们日日行经的衢天河里，发生了一桩碎尸案。
就在少女脑海里的思绪反反复复想的正投入的时候，江玠敲响了她的房门。
郑然然颠颠起身去开门，只见门外男子一身清然，素白的衣袍几乎与冰天雪地融在了一起，她常常想时间怎么会有这般好皮囊的人呢？
她想不明白，便请江玠进了屋。
“江大人怎么突然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儿么？”
江玠眉头微微一动，抬眸看向郑然然，“我还以为是你有什么事情，连午膳也没去用，这才特意来看看。”
郑然然眨眨眼睛，这才注意到江玠提在手里的是一只食盒，隐约有热气腾腾的饭菜香气。
她满心欢喜的将之接过，又请江玠在桌旁坐了，食盒里头装着的是几道小菜，色泽鲜美，不像是他们吃剩的，倒像是江玠特意吩咐了广平府的厨子重新做的。
郑然然忍不住“啧啧”两声，方才不觉得饿，这会儿肚子都叫了，她也不与江玠客气，拿了筷子就吃，一边嘟囔道：
“大约是我心里头太有触动了，一时间想的入迷了，连饭点过了都不知道了，不应该，真不应该。”
“想什么入迷了？”江玠略带一丝好奇语气问她。
郑然然端起食盒里的热粥饮了口，擦了擦嘴巴才继续同江玠道：“也没什么，就是想着昨天的案子来的不是时候，就赶在年关上，这下子大家伙儿都过不上一个好年了。”
熟料此言一出，却带动了男子的神情稍微一黯，他默然半晌，最终道：“我已经许多年没有过过年了。”
少女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怎么说？是因为广平府太忙了吗，每每到年下总会出些不太平的事？”
江玠默认了此事，他来广平府三年，每到年下必得出些事情，没有一年的安稳，但除此之外……
男子一张清冷面容上的冰雪微微褪去几分，似有未尽之言，他行事向来果决，很少有这等踟躇的时候，却不知今日郑然然提起过年之事，竟让自己发觉这最平凡却又最幸福的节日，自己已经多年未有过了。
一种孤寂感油然而生。
江玠沉默了会儿，却见郑然然也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等着听自己接下来的话，少女一双眸子闪映着星火，是她从未见过的世间颜色。
他叹了口气，竟微微一笑，“只是可惜了，我年幼之时，也从没好好过过年。”
少女“咦”了一声，对此表示不解，“为什么呢？你家中不过节的么？哎？江大人家中是做什么营生的，从没听你提起过。”
在先前勘验林家小姐尸体的时候她曾听江玠提起过嫡庶之分，那时便想要问一问江玠的出身，只是后来事情太多便耽搁了下来，今日又得知江玠精通数算，少女心中便不由地多了些好奇。
江玠是怎么从一介寒门走进了广平府的？她想不明白。
江玠笑了笑，拿起另一双筷子替郑然然夹了些菜放到碗里，“快吃吧，这么多菜还堵不上你的嘴。”
郑然然撇了撇嘴，知道江玠这是不愿意说，她虽然常常对万事万物怀有一颗好奇之心，但不是那种穷追不舍惹人讨厌的人，既然人家不愿意说，自己也就不再问了。
这顿饭到这儿便没了话题，但郑然然只又吃了几口，陈酌就找了过来。
“到处找不到江校卿，原来在然然这儿呢？”
“怎么了？”
陈酌笑了笑，竟觉得自己冒冒失失闯进来有些破坏了屋里一副和谐画面，但公务在身，他不得不进来，“纪大人回来了，叫我找你们过去呢。”
不得不感慨纪棠的办事效率实在是高，从上午到午后统共没有两个时辰，他竟然已经进了宫问清楚了戒指的缘由，又回来了。
关于这枚戒指的答案，正如众人心中所料：是几年前圣上亲自赏给了李洵之父的。
此事已然被圣上知晓，干脆急召了李男爵入宫，当着纪棠的面儿问明白了这枚戒指的去向，李男爵昨日才经历丧子之痛，全然没有想到第二日就又生出了事端。
即便如此，李洵之父还是暂且将自己亲生儿子的死讯抛到了脑后，毕竟李洵一条命摆在那里，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为了家族已是荣耀而放弃了救他的机会，他看重家族繁荣，也畏惧皇权，圣上问话，他便不敢不答。
当下，玉戒指的来龙去脉被交代了个清楚：
这戒指的的确确是几年前岁宴上圣上赏给男爵府的，那时候男爵夫人正琢磨着李洵定一门亲事，这玉戒指金贵，用来做聘礼最合适不过，就像李洵之父套要了过来收入了聘礼单子里。
后来李洵太过不学无术，汴京世族权贵之家有没有合适的姑娘，他议亲的事情就一直被耽搁了下来，反倒是李洵常常摸了聘礼单子上的钗环首饰道翠微楼里打点姑娘，这枚戒指，应当是被李洵送给了秋娘。
事情至此，汴京城外衢天河里残尸的身份便真正明确了：
李洵的外室小娘子——秋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