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然然在看到这张画像的时候彻底崩溃。
这……是个啥?
她起初还以为是今早衙差吧金云的画像拿给崔闻之后时间太仓促导致临摹画像的画师化成了这副模样,可崔闻说,这张便是陈酌盯着画的那一张原画。
此时此刻,郑然然真的有想要把陈酌捏碎的心情。
那金云姑娘长得跟壁画上的天仙一样,一双凤眼顾盼生姿,实实在在是个美人好不好,郑然然只觉得即便是金云站在这画像面前,旁人都不能认出来。
“烦劳崔大人取纸笔来。”
郑然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管崔闻要了纸笔,陈酌的眼睛和画师的手不顶用,但她的手却还好使。
江玠深望了郑然然一眼,他尚且记得郑然然第一次帮他勘验琼欢姑娘的尸体的时候管自己要了一把解剖刀,那时解剖刀的图纸便是她亲手画的,她的画工看起来似乎不错。
州府这种地方随处都可以寻到纸笔,崔闻办事妥帖,特意寻了一套新的拿给郑然然,郑然然便将宣纸摊开在桌面上,用镇纸压住四角,又取过了羊毫沾了墨,一笔戳在宣纸上。
江玠与崔闻已经凑过来看,郑然然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慌:坏了,好久没画过国画,这纸怎么有点洇。
她盯着宣纸上那团越扩散越大的墨团子,想了想实在是没有什么补救的法子了,便伸手揉了这张纸丢在一旁,冲着江玠和崔闻笑了笑:“你们看,不专业的画师常常是这么画的。”
崔闻尚且在一本正经的点头,江玠的眼神里却已经闪过一丝笑意,好在他给郑然然留了面子,并没有开口揭穿她。
郑然然荡干净了毛笔上的水,重新来过,这一次便万无一失了许多。
她自小与哥哥相依为命,哥哥学的是法医,她便也跟着对这个行业感兴趣,但她哥哥执着于培养郑然然的艺术气质,她十二岁学素描,十五岁学国画,十八岁上大学学的也是艺术专业。为了不辜负哥哥的期望,郑然然的专业技能很强。
她落笔,不消半刻,便是一张女子面容的轮廓,再落笔,便是金云那张出尘妩媚的脸。
即便崔闻并没有见过金云,也因她笔下变化多姿的水墨而生了惊奇,这不过是用墨汁画的,便已经如此惟妙惟肖了,若是用丹青呢?纸张上的女子嘴角含笑,一双凤眼难辨真假,真真是丹青妙手,世间难得一见。
郑然然笑了笑,将那画好了的画像交到崔闻手里,“崔大人,接着啊。”
崔闻怔怔的不动,原来已经是看得呆了。
郑然然“嘶”了一声,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将那画像收了回来,嘟囔道:“看崔大人的样子,州府估计也没有什么可靠的画师,左右我画的快,又见过金云姑娘本人,还是由我多画几张吧。”
她这般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又自顾自地画起来,话说完的功夫又有一张女子面容跃然纸上了。
“画像这种东西在精不在多,城门贴一张,州府门口贴一张,再画几张让大人您手下的人走访的时候用也就够了,只要画的像,很快就会有结果,要是画的不像,满城上下贴个千八百张也没有。”
崔闻这才意识到郑然然似乎是在和自己说话,连忙称是,起初接待江玠的时候见他身边跟了个女子自己还有些疑惑不解,不明白女子有什么用,今日一番见闻他可算是开了眼,郑然然这双丹青手,放眼天下能得几人?
郑然然将一沓画像尽数画好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崔闻便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些画像去办差,画像拿在手里视若珍宝。
江玠与郑然然亦没有再多留,二人折回了官驿,还有些事情要和广平府的衙差交代。
路上,江玠沉默无言。
郑然然一路走在他身边,便觉得枯燥无味,忍不住想要找话说。
“江大人,你想什么呢?”
“江大人,你今儿这身衣裳真好看。”
“江大人……”
她正要继续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江玠便忽然出声笑了,他侧首,对上郑然然一双满是天真的目光。
“我在想你曾经说过的那番话,你说你原本有另一段不一样的人生的,可却因为生死与时空来到此处,因缘际会,扯进这一桩又一桩的人命案子里,可你知道么,若非是你,任凭谁都是扯不进来的。”
郑然然有时候会觉得江玠说的话很高深,高深到她常常听不懂,他如今这番话自己就有些不大明白。
“什么意思啊?”
江玠的脚步一顿,郑然然也跟着一停,人潮如流水,二人就站在长街之上,周遭是起起伏伏嘈杂的人声,他们的眼睛里却只容得下对方。
江玠看着郑然然那双像水一样干净的眼睛,正色道:“若不是你精通验尸之道,当日我就不会把你从汴京府的牢狱里捞出来;若非你行事果敢有一腔抱负,我与纪大人也不会应允你留在广平府;若非你有这一身的本事,今日那崔闻还会继续瞧不起世间女子。然然,你所走的路远或是不远,全因你一人,旁人拦不住也帮不了,这才是命数吧。”
郑然然听着这话忽然笑了,他这一番话实实在在是说的很好。
哪有什么天定的命数,自己的命数终究还是自己说了算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句话,郑然然从来不怎么相信。
她扯了扯江玠的袖子,二人继续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前走,她看着眼前渐渐复苏的春日盛景,忽然岔开了话题。
“我画肖像挺不错的,大人要是喜欢,等案子查清了闲下来的时候,我为大人画一幅吧?”
她上一次执笔绘丹青,还是郑家遭抄家之难的那一天,自那以后她每每闻见松节油的味道就会想起那漫天的火光,心中总是高兴不起来,但若是能够给江玠这样神仙模样得人画画,那她是很高兴的。
江玠听见这话怔了一瞬,随即反握住她的手,笑了笑,道:“好啊,等案子查清了,我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说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