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陈酌与关绍。
二人擦着黑到了刑部,正好赶上姚书山下职归家,干脆将人在刑部门口截了下来,姚书山一身老松气质打量了陈酌半晌,疑惑道:
“陈少郎,怎么是你?”
陈酌便大咧咧地将姚书山拦在长街正中央,一双风流眼角扬了扬,透出些许纨绔神色来,他扯着嘴角冲着姚书山笑了笑:“姚大人,多年不见了,您这刑部侍郎当得可还舒坦?”
关绍一张冷峻的脸在旁听着皱了皱,这陈酌祖上究竟出过多大的官?
陈酌却只管拦路,最终那姚书山的脸都青成了老松颜色,略叹了口气:“你们是为了纪府尹的事儿来的吧,罢了,进来说。”
遂,关绍便满是疑惑的随着姚书山和陈酌入了刑部。
天色已晚,又逢雨势渐大,等到姚书山带了陈酌与关绍再回刑部的时候,整个刑部除了留夜值守的小吏已经没有旁人了。
姚书山请陈酌与关绍坐了,知道他们心里着急,也不招呼小吏来奉茶水,却是将人撵的远远的,亲自去关了门窗。
门一关,陈酌便已经沉不住气:“姚大人,卿阅知道您素来公正刚直,以世道真理为先,不知为何此次会擒拿了纪大人,其中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关绍在旁愣了愣,记起来“卿阅”是陈酌的字,只是他这人平素不正经惯了,这般言语倒是头一回听。
姚书山对陈酌这般举止倒是不见外,当下又叹了口气,踱步回来,摆了摆手,颇有几分耐心:
“今儿的案子,你们大约还不知情?”
关绍抿唇,只简言:“不瞒大人,我等只知道今天下午李唯公子身故,却不知其中究竟出了什么事。”
大约是看姚书山无意刁难,关绍也沉下性子慢慢询问。
却听姚书山又长长叹了口气,“不瞒二位,本官与纪府尹同在朝堂数年,论起刑狱之事,本官对纪府尹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既佩服其才干,也敬仰其人品。李唯的这桩案子,本官也不信是纪府尹所为。”
陈酌一听这话,原本对姚书山还有几分恭敬的脸顿时又怂拉下去,恢复了平日里那般作态。他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伸手拍了两下扶手,发出两声脆响:“姚大人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都说了觉得这案子跟我们家纪大人没关系,那怎么又好端端的把人押到了你们刑部大牢里去呢?”
姚书山看他一眼,呼了两口气,吹动颔下胡须动了两动,面色仍像老松,不苟言笑道:“卿阅,这却是你的不对了,本官这话还没说完,你在广平府做了这么多年的文吏,怎的还像你的父亲一般性子急躁。”
想起陈酌方才在旧桐巷时说过他爹与姚书山颇有交情一事,关绍对姚书山这话也便没有兴起起多大的波澜,只是不愿听二人将话题扯得太远,忙又插了话:“姚大人莫怪,我二人也是心急,纪大人是正人君子,他的人品广平府上下皆是有目共睹。不知李唯的案子究竟有什么隐情,让纪大人也牵扯了进去。”
姚书山抿了抿唇,这才终于将事情的始末和盘托出,他声称今天下午接到李唯之母报案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带着仵作与官差赶了过去,到旧桐巷的时候那巷子口就已经被看热闹的百姓堵住了。刑部官差疏散了百姓,姚书山便带着仵作和官差进去查验李唯的尸体。只因李唯死的时候周遭没有他人在场,而唯一在场的纪棠所言,又不能为人尽信,排除万种可能,嫌疑最大的便是纪棠,故而只能依照律法先将纪棠带了回来。
陈酌当即皱眉:“姚大人当时既然带了仵作去验尸,那可否告知李唯的死因是什么?有没有尸格可以相看?”
大约是受到郑然然的影响,如今广平府人人都知道出了案子要先勘验尸体的重要性,如今听姚书山讲了许多,却还是没有听到他们最想知道的。
姚书山才要开口答此话,忽然听得门外传来一道清音,隔了雨幕与门扉,停在人耳朵里像极了春日里一枝娇华海棠,明艳无暇,正是郑然然的声音。
“无需多说,能否带我去看看尸体?”
不等姚书山有所反应,关绍与陈酌便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起身去开了那深掩着的屋门。外头夜雨势滂沱,雨水哗啦啦地顺着屋檐倾泻而下,落在青石板的地面上,乍开处处水花。
雨幕之中,只见郑然然与江玠疾步走来,二人进了屋,带来一身水汽。
姚书山这才看清了他们的形容,只见那红衫少女一脸焦急神色,面容生的却甚是明眸善睐,一双水灵灵的眸子似含了春雨多情,那如霜雪的面容却添了几分闺阁女儿的灵气,独那眼眸清明,教人一眼便觉难忘。
少女身后那男子更是清韵一身,一身白衫虽淋了雨,却未沾染丝毫泥泞,好似九天上的清冷神仙,一不小心才遗落人世。
姚书山捋着自己的胡子嘶了口气,沉吟道:“这二位,莫非便是广平府的校卿江大人和郑员外郎家的的长女吧?”
当日林舒玉死的时候,许多朝臣都在宫里一并查案。但姚书山当日并不在场,他虽未见过江玠与郑然然,但广平府有个清冷如霜的校卿,这校卿身旁还总跟了会验尸的姑娘,这事儿他却是有耳闻的。
郑然然伸手抿了抿因沾了雨水而贴在自己面颊上的发丝,边抿便感慨:“我现如今这么名声大噪呢,怎么在这边京城里人人都知道我是谁,走到哪儿都能被人认出来。”
下午几人在旧桐巷的时候那个拦着他们的刑部小官差也是这么说的。
姚书山一噎,全然没有想到郑然然面上瞧着是个娇滴滴的闺阁女儿模样,说话做事却如此不着调,一时有些不适应,还不等说话,却见郑然然已经冲着自己挥了挥手。
“罢了罢了,如今纪大人的事情最要紧,我倒真没心思说这事。姚大人,听说你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那能不能带我去看看李唯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