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老眯着眼睛又将自己那花白的胡子捋的平滑搜顺了些,思量:“这醉酒翁原本是老朽研制出来的,若是放在二十年前,还是江湖上盛行之物,只是随着老朽归隐,此毒也渐渐隐于世间了。”
郑然然与陈酌的神情一个赛一个的惊愕。
“这醉酒翁,是您研制出来的?”
——
佘老面前浓黑色的汤药咕嘟咕嘟冒了两个泡泡,顿时引得佘老去扇动手里的蒲扇,专心致志的模样令郑然然忽然怔了怔。
肖扬先前就同自己说过这人脾气古怪的很,她原本以为这等江湖高人应该都是江玠那等心高气傲之辈,如今看来此人医术倒是有几分,只是对行医问药的事儿似乎不大感兴趣。
随着佘老手上的蒲扇越扇越快,原本清幽的草药香味变得刺鼻的些,竟不好用“香”字来形容,却是有些刺鼻了。
郑然然的眉头皱了皱,忽然就来了主意。
她清了清嗓子,也不再扮做头痛脑热偶感风寒的求药之人,干脆敞开了天窗说亮话:
“我却是没什么病,只是最近遇上了一种奇怪的毒药,心里想不明白,这才来寻佘老先生的。”
郑然然的嘴皮子利索得很,陈酌才想要开口拦,她已经将这一番实话吐露出来了。
陈酌叹了口气:“你这怎么把大实话都给说出来了!”
郑然然却不理陈酌,只笑意吟吟地盯着佘老看,果然便见其人手里的折扇忽然一停,继而便起身快步朝着郑然然走过来,竟是连自己最为关切的那锅浓黑色的汤药都不管了。
陈酌嘴角一僵,虽看不出此人究竟有多么的高深莫测,却的的确确从他闪着光的眼睛里读懂了一个字:
“痴——”
佘老愣愣地盯着郑然然看了会儿,而后嘴角便扯出些很不自然的笑意,那语气像极了在哄骗小孩子:“小姑娘,什么毒,什么样的毒,你给我看看好不好?”
陈酌一个恍然,知道此时才算是明白了郑然然这番开门见山的用意,原来此人是个这般的毒痴,在他面前装病卖可怜没有用,卖关子才有用。
思及此,陈酌又不由地瞥眼看了看那锅咕嘟咕嘟冒着泡泡的浓黑色汤药,隐约便知道这不是什么药,而是这佘老先生在研制毒药了。
屋里没什么像样的桌椅陈设,郑然然便悠悠地叹了口气,自顾自寻了个蒲团盘腿坐下,而后冲着陈酌挑了挑眉,陈酌会意,也跟着她大咧咧地往旁边的蒲团上一坐。
二人这般动作便惹得佘老心急万分,方才对二人还爱答不理,此时却没了气势,又是讪笑又是拱手,围着郑然然转个不停。
“姑娘,姑娘,你就给我看看是什么稀罕的毒好不好?就给我看一眼!”
郑然然本就没有耍弄他的意思,见他如此便又叹了口气,故作为难神情道:“不是我抠门不肯拿给佘老先生看,而是因为我也不知道这毒是什么,因有个人被这毒给毒死了,我这才来向您讨教讨教的。”
佘老揣了揣手一脸探寻地再郑然然与陈酌面前蹲下,嘴里絮絮叨叨:“中毒了,这年头汴京城里也这么不太平吗,你们见没见过那死者什么样,他面色发黑吗?唇色发青吗?指甲盖儿黑不黑?”
郑然然微微摇了摇头,这才进入正题,道:“我们确实见过那人死后的模样,奇怪的是他面色如常、瞳孔不散、唇色不青、只有银针探入他的咽喉的时候才能验出有毒,可具体是什么毒便不知道了。”
佘老皱了皱眉,终于在那红润的面色上显现出几丝皱纹来,而后思索道:“这般没征兆的毒虽说不多,却也不是没有,单就江湖上盛行的就有十来种,比如生草乌、生附子、闹阳花……”
他絮絮叨叨地掰着手指头数,一时间说了足足二三十种,郑然然一双秀眉已经拧在一处,脑瓜子突突地疼。
果然还是自己年纪小,竟不知道这古代的毒药有这么多。
若是要一一排查起来,还不知道要费上多少功夫,也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郑然然忽然“哎”了一声。
佘老与陈酌皆一脸狐疑地盯着她看。
少女眉眼弯弯一笑,而后提高了几分音量,喜道:“不知道有没有这么一种毒,能够让两个人起不同的反应,其中一个晕厥,另一人却身亡?”
这话听起来像是无稽之谈,而郑然然却并非是空穴来风,先前纪棠曾经说过他失去意识的事情,当时郑然然与江玠都猜测是他中了迷香的缘故,事态紧急容不得人多想,此时一琢磨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那黑衣人杀李唯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最后总是要在李唯心口上捅一刀,若是当时李唯与纪棠一并中了迷香晕过去了,凶手又何必多此一举给李唯下毒?
郑然然将复杂的情况尽数排除,脑子里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念头:会不会是纪棠与李唯都中了毒,而李唯被毒死了,纪棠却没事?
郑然然三言两语将心中这番猜测说给陈酌与佘老听了,陈酌正要说这猜测不靠谱,却见佘老伸手捋了捋自己杂乱而花白的胡子,面上显现出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来。
他缓缓开口,语出惊人,“还真有这么一种毒。”
郑然然与陈酌周身一凛,不由地一同起身细听,佘老便慢悠悠地踱了踱步子,在不大的屋舍里踱了两步。
“此毒名叫醉酒翁,的确可以被制成迷香,若是中毒者事先没有喝酒,闻见此毒便只会晕过去,若是中毒者事先喝了酒,闻见此毒便会立即毙命。”
这道理,就像是螃蟹不可以与柿子同吃,因他们相生相克一般。
纪棠为人稳重,虽爱风雅之事,但素来不喜欢饮酒,而当日李唯去广平府请纪棠的时候便美其名曰是请人去吃酒,大有可能便是李唯吃了酒而纪棠未饮酒。
不管真相如何,郑然然与陈酌皆已经认定了这名为“醉酒翁”的毒。
得了这名为“醉酒翁”的毒,郑然然与陈酌皆兴奋了不少,少女立时敛了神色,冲着佘老深深揖了一礼,又问:
“承蒙佘老先生指点,只是不知道这醉酒翁何处可寻,又或是可能被何人所有?”
显然,这个问题比知晓醉酒翁的名字还要重要许多。
佘老眯着眼睛又将自己那花白的胡子捋的平滑搜顺了些,思量:“这醉酒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