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阳正好,汴京长街上一排老柳树都吐了新芽,远远瞧着绿意盈盈,吹面不寒杨柳风,教人心中怡然。
广平府又忙了两日,自上次郑然然确认了毒杀李唯之毒是醉酒翁,刑部就派了官差去查青城门,查了两日也没查到什么线索,今早关绍便沉不住气,得了江玠的首肯后亲自带着人去了。
人人都为了纪棠的事儿劳心劳力,陈酌这般喜懒的人却免不了起的晚了些,他来广平府应卯的时候,郑然然与江玠已经走了有些时候了。
“江校卿和郑姑娘呢,哪儿去了?”
“听郑姑娘说刑部的侍郎姚大人请她帮忙验杜蔺尚书的尸体,江校卿便一同过去了。”
陈酌“哦”了一声,当日郑然然答应姚书山帮忙验尸的时候他也在场,但回来以后郑然然却一拖再拖,似乎很不情愿去验杜蔺的尸体,想是天气渐热,在这么拖下去尸体都要腐烂了,今早她与江玠才去了刑部吧。
有个老文吏捧着一沓书信过来,瞧见陈酌有些欣喜:“陈文吏,老朽还以为你与江校卿和郑姑娘一道验尸去了呢。”
陈酌苦着脸想了想郑然然曾经验尸的那些血腥画面,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何会对她验尸这件事心生好奇,念着杜蔺的尸体已经放了两三天,他那脸又苦了些。
“不去不去,哎?老大人这是拿了什么?”
那老文吏抬手一指,喜道:“正是通州知府传来的关于叶纯纯姑娘的资料,可江校卿不在,还是等他们回来再拆了看吧。”
陈酌想到自己大约有事情做了,登时喜笑颜开起来,道:“江校卿不在,我这不是在么,我的脑袋不比江校卿灵活?走走走,拆了看看去。”
……
陈酌与广平府的文吏们忙着拆信件的时候,郑然然正盯着杜蔺胸口那支羽箭冥思苦想。
杜蔺已经死了三天,天气虽一日暖过一日,但到底不是六月酷暑,尸体除了尸斑明显了些,并没有什么腐烂的迹象。
姚书山的声音显得有些小心翼翼,“郑姑娘,杜尚书这尸体,好验吗?”
郑然然这才回神,也未看姚书山,只答:“好验啊,好验。”
她微微侧首看向身边的江玠,心中不由地感慨江玠这师从术苍的武功确有几分出神入化,这支羽箭不管是方位、力道都恰到好处,能够让杜蔺登时毙命,血又不会流出太多。
她方才出神不是因为杜蔺的尸体不好验,而是在想如何在姚书山面前帮江玠遮掩。
江玠敛眸,回身去寻了纸笔,平素郑然然验尸都是陈酌在旁写尸格,今日陈酌不在,他便很识趣地揽过了这个活儿。
只听少女清音起:“验!死者身长七尺,年龄在四十岁上下,根据尸斑、尸僵以及案发现场的推测,死亡时间在三天前的上午,巳时。”
“死者被发现的时候人在轿撵之中,呈坐姿,流血却不多,说明这支羽箭正中要害,一击毙命。这便是死因。”
郑然然顿了顿,又倾身将杜蔺的伤口检查了一番,顺便将那只羽箭拿在手里看了会儿,而后道:“姚大人,您知道我虽对尸体感兴趣,可这凶器一说却不擅长,只能看出这支羽箭是致命伤,别的却看不出什么。”
姚书山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当初郑然然验李唯的尸体时他就在边上,凶器为长刀一说还是江玠看出来的。
想到此处,姚书山默默将目光转到了江玠身上。
江玠恰落下最后一字,见状便收了纸笔,接过郑然然递过来的那支羽箭。
当日杀杜蔺不是情急之举,他用了一夜的时间准备,寻得是一支最普通的羽箭,为的就是不会留下线索。
如今羽箭到了自己手里,他也与郑然然一般实话实说:“这便是一支再寻常不过的羽箭,寻常人家都能得,想要从凶器上查凶手,只怕有些难度。”
姚书山皱了皱眉,对这结果自然有些失望,但郑然然与江玠说的都有理有据,此番又是他请郑然然来验尸的,他自不能说什么不满之言。
“如此看来,杜尚书的案子要查起来,还需要下一番功夫了。”
姚书山才说了这话,郑然然却已经回身过来,笑笑:“姚大人也别灰心,这凶器虽看不出什么来,但我方才不是说了么,这支羽箭的力道极为精准,可不是寻常人能够办到的。”
屋里一默,姚书山若有所思。
“郑姑娘的意思是说,这凶手应该是是个武功高强之人,江湖之人?”
郑然然别过目光沉吟,“或许有这个可能。”
“如此,今日有劳江校卿与郑姑娘了。”
“告辞。”
从刑部出来,江玠心里一直起伏未定。
身侧烟柳如云,行人往来不绝,满天春晖弥漫成章。
“然然。”
“嗯?”身侧少女抬眸看她,一身水红衫子衬的人比花娇,像极了春日盛放的海棠,偷了梨花白,借了梅花魂。
江玠最受不了她这般明媚无暇笑意吟吟的目光,他微微愣神,随即道:“你何苦为了我,将杀杜蔺之人的矛头指到江湖人士上,我怕你心里难受。”
正如郑然然先前想过的那些个大道理一般,二人心意相同,一旦干什么有违天理的事儿,很难原谅自己。
他当日杀杜蔺,至今散不去阴影。
郑然然却摆了摆手,故无所谓地冲着江玠笑了笑:“我只说那射箭之人武功高强,江湖人士的推断可是姚大人自己说的,如此一来既不违本心,也不会危及你,可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儿嘛!”
江玠一愣,竟被她这话给说服了。
思虑了一会儿,他又道:“你老实告诉我,今日若不是为我兜着,凭你的验尸之才,可能查出凶手是我?”
郑然然微微叹了口气,扬起来的笑容稍稍减了几分,竟又一本正经起来:“天下没有完美的犯罪,你的手法是带了几分江湖气息,但江湖人行事多狠辣,多半不会留下那几个轿夫的性命,凭这一点,就可以将江湖人排除在外了。”
“可你终究没说此言。”
郑然然顿足,侧首,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里载满了温情:“江江,这是我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