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夫人喜杏树,进门院里,左右相对种着几株一人多高的杏树。每到二三月里,杏花烂漫,飞雪连天,倒也风雅有趣。
正房廊下,挂着两盏圆形红绡纱灯,照得回廊、台阶上俱是圈圈橘红的光晕。
六老爷紧抿着唇,眉峰拧成一团,神色阴郁,大步往屋里走。
墨绿的撒花厚实棉帘子被揭起,柔腻白皙的纤指,浮上一层轻薄的红纱。
再一看,是个身材高挑,肌肤微丰的大丫鬟——银罗。银罗是六夫人跟前一等一的丫鬟了,论起年岁来,恰好十八,也到放出去的时候了。只她服侍六夫人日久,妥帖聪慧,六夫人倒有几分离不得她。便不把那话提起,她自己也不问。
她虽是府里家生子,可父母都没了,就这么个独女,反认了金旺家的为干娘。
金旺一家不比别人,是六夫人一手提拔上来的,现在都是府里的二管家了,专管着各处几个铺子的经营。他家的原是六夫人的陪房,最是个能说会道的,又一向忠心能干,在府里,颇有几分体面。
因他们夫妻只有两个小子,一心想要个女儿。银罗美貌伶俐,投了他们的眼缘,三年前,摆了一桌酒,算是正式认下这个干女儿。
六老爷收回一半跨上台阶的脚,借着烛光打量起眼前的丫鬟来。
从前倒是不曾发觉,原来银罗生得颇有几分姿色啊!
丰腴柔软的身子,像是正在怒放的牡丹,馨香绕鼻;厚实的衣物也遮挡不住高高耸起的胸脯,颤颤巍巍;肌肤水嫩白皙,两颊透着红润的色泽;一双秋水娇滴滴望过来,彷佛能勾走人的魂魄。
除六夫人之外,六老爷还有两个妾室,一个是五小姐的生母平姨娘,当初伺候过六老爷生母曹姨娘;另一个是八小姐生母常姨娘,六夫人的陪房。
这两人,平姨娘姿色中上,极会服侍人,常姨娘容貌一般,而且懦弱方正。六老爷去的多的是平姨娘那里,可惜二人年纪也不小了,比起银罗这样年轻美貌的丫鬟来,一下子显得干瘪无味。
过去,府里有五老爷一脉做主,他一个庶出的兄弟,自然是低调谨慎。如今,好歹是一家之主,官场又得意,心下难免要松动起来。Www..Com
银罗伺候完了六夫人七小姐用饭,正要回去自己用饭,不料却在门口撞见六老爷。尤其六老爷盯着自己的目光说不出的怪异,她一愣,面上一红,忙行礼请安:“老爷回来了。”
说着,重新打起帘子,自己避在一旁,请六老爷进去。
她这样弯腰低头的样子,显得胸部越发显眼起来。
六老爷心底热热的,只是呆呆站着,并不进去。
屋里的六夫人母女听到动静,已经迎了出来。
“是老爷回来了吗?”
闻得声音,六老爷面上闪过不快,斜着眼觑了银罗一眼,进屋去了。
“父亲。”齐怡琴清脆的声音。
银罗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到底跟进屋,伺候六老爷脱下外边的斗篷。
“老爷用过饭了吗?”
六老爷故意扭头与六夫人说话:“和钱万选、李进几个一块用的。”
他一动,银罗只得跟着他动,手下一焦急,反而一时脱不下来。偏向一侧的脸颊,有一种低眉顺眼的柔美。
女子温热甜腻的香气窜到六老爷鼻子里,煞是好闻!
齐怡琴见父亲回来,与母亲有话说的样子,顺势告了退。
六夫人回头瞧见银罗的侧面,耳朵根隐隐有些发红,她一愣,走过去推开银罗斥道:“笨手笨脚的蠢东西,还不下去!”
银罗有如得了赦令,赶紧退出去。
她站在屋檐下,扶着栏杆,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今晚六老爷看她的眼神不大对劲,带着**裸的火苗。她心一悸,握紧了拳,六老爷虽然身居高位,可到底、到底比不得……年轻俊秀!
六老爷巍然坐在炕上,吃了半盏茶,语带不快地质问道:“会稽的人在府里,你为何不早说?”
“我,”六夫人知道自己理亏,却依然梗着脖子道:“当时我看了翼儿那副样子,哪儿还想得起其他?在就在吧,不过几个下人而已。”
“糊涂!”六老爷越看这个老妻越是不顺眼,要家世没家世,要品貌没品貌,要水灵没水灵,要贤惠没贤惠。
六夫人从不觉得自己配不上六老爷,六老爷做了大官又怎么样,当日不过一个庶子,自己好歹是嫡女,嫁过来的时候又是带了丰厚嫁妆的,哪一点不般配?她当即也恼了,一屁股坐在对面炕上,冷笑道:“我是糊涂,可生了两个好儿子。不像有人,要了一辈子强,好不容易生出个儿子来,一天到晚只知闯祸。”
六老爷狠狠瞪了她一眼,觉得简直是无可理喻。好好说着事,动不动就要扯到那边去,人都没了,还成日计较那些成年旧事有何易。
他本想当场拂袖而去,眼前却闪过那具曼妙玲珑的身子,咽下怒气,缓和脸色说道:“罢,与两个小孩子计较什么。你好生照料他们长大,又费不着你什么,何苦来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六夫人可听不得这话,又觉得六老爷这是服软了,高声问道:“我什么时候少了他们还是欺了他们?每日金奴银婢供着,好饭好菜好屋子,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
六老爷不是当真心疼侄儿侄女,只是觉得大面上要过得去,免得落人口实,影响自己前程。
“我劝你还是消停些得好。这个家,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呢!今晚我去平氏房里,你自己安置吧。”他说着,真个起身要走。
这下把六夫人气得不轻,唰的跳下炕,咬着牙,到底没把话说出口,眼睁睁看着六老爷撩帘而去,一个人低声咒骂着。
恰好素绢、纱织二人进来服侍六夫人安歇,倒做了替死鬼,被六夫人好一顿排揎。
夜里是纱织值夜。
待屋里无人,六夫人一个人躺在床上生闷气,纱织却一副恭敬体贴的模样,温声劝道:“夫人是不是哪儿不畅快,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瞧什么,死了才好。”六夫人怒气还未散去,口气很不好。
纱织浑然不觉,依旧满面关切,低低劝道:“夫人若是心里不好受,打骂婢子都使得,万不可气坏了自己身子骨。夫人万金之躯,生来是有大福分的人,岂会和几个下贱之人计较。”
这话说得六夫人满心舒畅,终于和颜悦色起来,半日,又骂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模样,也敢霸占着老爷,必得叫她知道我的厉害不可。”
“依我看来,老爷的心始终在夫人身上,只是搁不住那些人哄诱瞒骗。夫人略微与老爷服个软,老爷还不把夫人高高供着。”五官平凡,嗓子倒是好,听着听着就能叫人心平气和。
闻言,六夫人暗自回想一番,也觉自己太冲动了些。只是她一向厉害惯了,拉不下那个脸儿去给六老爷赔罪,喃喃道:“改日再说吧。算你乖巧。”
听了这话,纱织忙摆手笑道:“不过是我一点蠢笨的想头,是夫人虑事周全。要说乖巧,银罗姐姐才是咱们中最出挑的,方才老爷进屋时,奴婢远远瞧见,似乎老爷还在与她说话呢。银罗姐姐妥帖心细,怨不得夫人老爷都疼她,比起来,我差得远了。”
她的笑声分外刺耳,六夫人浑身不舒服,想到之前银罗服侍自家爷时,还真有几分不对劲。莫非?莫非……
而纱织却是不再提起这个话头,反自责自己耽误六夫人歇息的功夫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早,管出行的桂妈妈来给六夫人梳头。
六夫人当日一共陪嫁了四个丫头过来,一个是金旺家的,一个是常姨娘,还有两个就是这位桂妈妈和打理陪嫁田庄的江大的媳妇。其中,这个桂妈妈没了男人,管着六夫人出行等事,怕被冷落,依然领着给六夫人梳头的事,只因她的手艺最巧。
她搓着手,嘻嘻笑道:“夫人还未起身?”服侍盥洗的小丫鬟都立在外间候着。
纱织悄悄出来,摆摆手,拉了桂妈妈到院里,才道:“妈来了,你轻着点。昨儿夫人歇得晚,这回还在补眠呢。”原来她是桂妈妈的女儿。
“哦,怎么回事?”桂妈妈大奇,忙与女儿打听,以免回头撞到枪口子上去。
纱织左右扫了一眼,附近母亲耳畔,压低了声音嘀咕了好一番。
听得桂妈妈眉开眼笑,喜得搂住女儿一阵摩挲。
还欲再问,里边一叠声唤着:“夫人醒了,快伺候。”
二人掩住话头,快步进屋。
话说刚用了早饭,六夫人还没来得及去儿子屋里瞧一瞧,外头的管事媳妇已经匆匆回了话进来,道是三舅老爷来了。
微微一怔,六夫人先就不太好看的脸色登时放了下来,满是不虞愤恨,眼中闪过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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