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露华院出来,天色已近黄昏,旖旎的晚霞散落在无数或天青如釉,或殷红似火,或雅淡胜春的裙摆上,彷佛开了一地的姹紫嫣红。//百度搜索看最新章节//刹那间,有春的讯息铺天盖地而来。
齐怡琴笑容款款,携着几位姊妹的手道:“不如去我屋里再坐坐?家里许久不曾有过喜事了,不知你们如何,反正我是早闷得慌了。母亲那边忙着,咱们几个不如自己热闹一番,就由我做东,可好?”
八小姐是能不说话时则不说话的性子,五小姐向来疏懒惯了,不喜闹热,唯有齐悦瓷点头附和道:“既是七姐姐一片盛情,咱们几个……却之不恭了!”
闻言,另两位小姐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齐怡琴面上带笑,心中却生出几分不虞来。毕竟依着亲近算,五小姐八小姐都该唯她马首是瞻,岂能看着齐悦瓷的脸色行事?
其实,这也是她自己多心,误会了两位小姐。八小姐为人懦弱,怎么敢抢先回话,何况照辈分也是五小姐头一个;五小姐自来与齐怡琴只是面子情儿的关系,平儿一个月里都不大会去她院里走上一遭,自然是落后于人了。
“荷锄,你先回去命她们准备上茶果点心来,我们这就过去了。再去厨房吩咐一声,备上一桌上等的席面来,炒珍珠鸡、酒酿清蒸鸭子、油焖鲜蘑,这几个菜是定要的,几位姐妹都爱吃。”
初春光景,尚有几分寒凉之意,她已换下了大袄,只穿一件连枝牡丹刺绣领烟霞红秋菊提花对襟短褙子,与水绿色的长裙浑然一体。发上那支凝碧碧水汪汪的翡翠簪子煞是夺人眼目,似与腕上一对翡翠手镯是一套出品的。
荷锄敦庄而笑:“是,很不用小姐嘱咐,几位小姐的喜好,奴婢都记着呢。”
“好丫头,难怪你家小姐疼你,果然是个伶俐的。”齐悦瓷畏冷,还穿着素面撒花灰鼠里子的对襟小袄,拍手笑道。
“九小姐又取笑我,论起伶俐来,咱们十个都及不上你跟前的画枕姐姐啊。”
今儿是浅碧随来伺候的,闻言不禁佯怒道:“依你的话说,我们几个都成了马棚风了,我却有些不信。”
众人皆笑,齐怡琴推了一把荷锄道:“你便去吧,回头有你们斗嘴的时候。//百度搜索看最新章节//”
四位小姐,缓步前行,无非说些应景的高兴话。
只要从露华院往北走上五十步路,就是抱琴楼了。露华院后园有几株极高的杏树,枝杈越出墙外,枝头点缀着无数错落有致的胭脂色蓓蕾,远远望去,恰似天边的一缕艳霞。
抱琴楼是座上下两层的轩阔高楼,一到夏日里,甚是凉快。楼两旁对立着几间小巧雅致的厢房,院子里种满了香花香草。眼下正是百花将开的季节,远远就能闻见飘渺淡雅的香味儿。
齐怡琴日常起居并不在楼上,而是下边几间正房。
一个身量娇小,但五官甜美可人的小丫鬟笑嘻嘻打起帘子,嘴里唤道:“小姐们回来了。”
春望扶着齐怡琴,一面走一面问道:“你尘香姐姐她们呢?”
“先前小姐吩咐尘香姐姐去园子里剪花,她还没回来呢。暮雪姐姐在里边收拾茶果等物。”小丫鬟说话脆生生的,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来,倒是可爱。
几人进了屋,直接去西次间坐下。
西次间并未隔断,只是拿一座月下吹箫鎏金屏风一分为二。齐怡琴性喜大房,是以这西次间与西稍间打通了,看起来异常宽松。
中间地下摆着一个太湖石垒的足有一人高的盆景,盆景下铺着一层绿油油的青苔。面南是张酸枝木雕昭君出塞的罗汉床,靠西是个一丈来宽的多宝阁,散乱着几样精美的瓷器摆件。临窗是个粉油大画案,堆着宣纸笔墨等物,还有一个青花凤穿牡丹纹的梅瓶,插着三两支素白雅致的梨花。
齐怡琴硬是拉着齐悦瓷上床坐了,五小姐和八小姐反而坐在下首的绣墩上。
一时间,丫鬟们上茶、安置点心,忙乱不休。
过了好半晌,才安生下来。
齐怡琴让着众人:“这个芝麻如意卷香酥脆嫩,听人说还有乌发养颜的功效,大家都尝尝。”
齐悦瓷和八小姐都拈了一块,只有五小姐摇头笑道:“你们是知道我的,素来不爱吃这些甜腻之物,我觉着这茶就很好。”
“这是进贡的庐山云雾,你若喜欢,回头包二两带回去,我也吃不完。”齐怡琴将袖子松松捋起,露出一段雪白的藕臂,配上那对翡翠手镯,越发肤若凝脂。
“那我却不客气了。”她说着,又啜了一口茶。
八小姐一直低眉敛目,叫她喝茶便喝茶,叫她吃即吃,竟是半句话都无。
她与齐悦瓷是同年生的,只比齐悦瓷大了三个月,但是身材纤细削瘦,高只及齐悦瓷耳畔。身上那件浅紫色缠枝纹的棉服还是前年五夫人给几位小姐一起做冬衣的时候做的,穿在她身上,竟是不显小。
小小的瓜子脸,白皙中透着郁色,下巴尖尖的,双眉又弯又细,唇瓣粉红而近白。两鬓梳着小发髻,戴两朵堆纱的宫花,显得单薄瘦弱。
齐悦瓷看她似乎爱吃那个蜜渍梅子,又不敢多吃,便不经意地笑道:“我怎么瞧着八姐姐近来比先还要瘦了,如今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很该多吃些。这个梅子酸酸的,倒是开胃,八姐姐多吃几个,回头正好多用点饭,七姐姐有钱着呢,吃不垮她。”
话音未落,大家都是笑,齐怡琴放下手中的茶盏,伸出手去揪齐悦瓷的脸颊笑骂道:“我怎么听着就不是那个味儿,你劝八姐姐还罢了,如何又攀扯到我身上?”
“姐姐休恼,妹妹不过实话实说而已。难不成姐姐的意思是不叫我们多吃,空着肚子回去?”她笑着向后躲。
“自然不是,”齐怡琴被她一堵,只得放下她笑道:“原是我错了,八妹妹的气色是不大好,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要不要请个太医来请请脉?”
八小姐受了惊似地摇头,连连摆手道:“不、、不必了……可能是这几日不曾休息好。”她难得开口,竟有些结结巴巴的,说到最后,还咳嗽了起来。
她正坐在齐悦瓷手边,带来的丫鬟都顾自出去玩耍了,齐悦瓷眉心一挑,与她顺了顺后背道:“八姐姐快歇歇,浅碧,你把茶给八姐姐吃一点……我看着倒像是伤风的样子……”
齐怡琴手心一握,脸色忽青忽白,强笑道:“是我的不是,暮雪,你去夫人那边回一声,然后请个太医来。八妹妹,身子有病,可脱不得,咱们正是年轻的时候。”
“呃,是……我听姐姐的。”八小姐垂眸苦笑,她哪儿敢去六夫人那里回,而常姨娘庸懦,越发惧怕六夫人。每常她身子不适,都自己想办法弄点丸药来,胡乱吃了,究竟好不好,她也没把握。
暮雪知道此事伤了七小姐的面子,不敢耽搁,快步去了。
谁知,过了半盏茶功夫,就回来了。而且脸色怪异,动了动唇不说话。
齐怡琴一愣,问道:“怎么了?”
“夫人、、、夫人……院里忙着,”暮雪的眼神一个劲躲闪,结结巴巴道:“老爷也在,素绢姐姐说……老爷、夫人有事商议,叫我明儿再去回。”
大家俱是愕然,故意不去看齐怡琴。
愣了半日,终是齐悦瓷开口道:“既如此,也不必非得请太医。七姐姐不如叫个婆子去方管家那里说声,先请个外头的大夫来再说,等明儿六婶娘得了闲,再去请太医不迟啊。这样,八姐姐的病情也不至于耽误了。”
照暮雪的异样表现来看,齐怡琴估摸着是父亲母亲又闹了起来,心下大是不快。但不愿叫人看了她笑话,点头应是,对暮雪道:“让良妈妈去吧,照九小姐的话说。”
这般一闹,齐怡琴兴致全无,余下几人,也不好多加打搅,都托了借口各自回去。
齐悦瓷三人行到含烟馆门前,相互告辞。
“八姐姐,一会子大夫就来了,请他好生瞧瞧,若有什么不好,趁早治了,我们也放心。你那里缺什么只管叫人来我这取,咱们自家姐妹,很不必见外。”
“多谢九妹妹关爱。”八小姐轻轻点了点头,眼睛里有一丝感激之情。
这个府里,从来没有她们母女的地位。从前五夫人当家时还好些,至少不会短了她们的吃穿;后来六夫人一掌家,事事要简省,平姨娘和五小姐是有气性的人,六夫人生怕她们闹到六老爷那里,是以只敢欺负她们母女。
齐悦瓷暗暗叹气,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八姐姐的性子若是不改,将来出嫁了也只有吃苦受罪的份。他们齐家,还从来没有养过性子这般绵软懦弱的女孩儿呢。
她又勉强与五小姐说道:“我先回去了,八姐姐这里,要多劳五姐姐照应些。”
“放心,我一会等着大夫请了脉,再回房。”平淡的语调里到底含着一丝半点的关心,二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不可能完全没有感情。
与浅碧绕过含烟馆,从北边穿过去,方到陌上斋后门口,却撞见了出门前来寻她的齐恪纯,姐弟二人携手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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