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开了,要开了!大家快来看!”更有好事者,生怕看的人少,还在呼朋唤友。
“第一联上联: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在上;下联:魑魅魍魉四小鬼,鬼鬼犯边!”
“好!——”颜四斤话音刚落,便马上有人叫好。“这群人到咱们杭州来惹事,可不就鬼鬼犯边么!”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而且总有人敢说实话。
“是哦!魑魅魍魉全来了!”
“诸位,你们错了,人家是‘妩媚婀娜四美女’,不是‘魑魅魍魉’。尔等,尔等,为何就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吾羞与尔等为伍!”某书生手做兰花指状,指着众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耶耶了!”有人笑的趴在地上,使劲捶地。
白呈秀等人如同被架在火上烤,脸色绯红,却屁都嘣不出一个。
“第二联上联:鲈鱼四鳃独占扬州一府”四斤念的时候,还看了看白呈秀。其他人也不傻:如今扬州府谁实力最强?自然是白家。白家在扬州府虽然不像颜家在杭州府一样根基牢固,但力压整个扬州其他世家,还是妥妥的。要说独占,并不太为过,只不过如此亮堂堂的说出来,稍稍扎心。
看到颜四斤目光,白呈秀有种很不好预感。自家在扬州发展百年,终于把触角遍布扬州及周边几府,可有个前提:低调。白家、韩家之所以能发展到如今规模,和颜家天下七望名头挡在前面不无干系。继承了“天下七望”的名头,自然就要承载其厚重。说直白点:屁大点事都会处于风口浪尖——这就是天下七望的实质。
若白家处于颜家地位,哪有可能百年内有如此发展?皇族的压制、其他望族的牵制、州内大族的觊觎、族中子弟的内斗……天天放在火上烤,烤上一千年,还能不倒的家族,他就是“千年世家”。扬州府的四鳃鲈鱼虽然好吃,但还没有好吃到独占天下的地步吧?白呈秀看着族兄,白世清也眉头紧皱看了过来。
“下联:螃蟹八足横行天下九州!”
颜四斤一说口,白呈秀心脏就“噔”一声,提了起来。“不好!颜子卿好毒的心思!”这是白呈秀等白家众人心中所想。这样一幅对联,若是被敌人看到、甚至被远在神京的陛下看到……越想,越细思极恐,不一会,白呈秀脸色煞白。
“妙!鲈鱼四鳃独占扬州一府;螃蟹八足横行天下九州。不错不错!比起那千足蜈蚣来,意境上可谓强上无数倍。”
“是极、是极!不过,我看这对联是另有所指的!”“哦,兄台是指什么?”
“谁独占扬州府,谁跑到我们杭州来张牙舞爪,这还看不出来么!”“哦,兄台高才!”
“不光来杭州,人家是横行天下!”“惹不起哦,颜家这么行善的家门,都被打上门来,哎!”
“少说两句吧,谁让人家家里出皇妃了呢!”“是的,这些年,比萧家都受宠,惹不起惹不起!”
……
“第三联,赶紧开!”白呈秀只觉得一口气血憋在胸口,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顶的难受。
“是!第三联上联:一二三四五六七,下联:孝悌忠信礼义廉。”四斤说完,白呈秀气不打一处来。
“我族兄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他怎么就不行?”白世清没搭话,白呈秀义愤填膺。这个时候,争的不是一盏灯,是一口气。“这三联我们都对出来了,也不比你们的差,凭什么不能摘灯?”
“是的!你的‘孝悌忠信礼义廉’少了个‘耻’,还不如白兄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某人这么一说,众人感觉还真是此理。围观群众默不作声,眼巴巴看着颜四斤,看颜家如何作答!
“对啊,所以上下联合起来就是:‘王八无耻’啊!”四斤这么一说,一时间,大多数人都没反应过来。
……三秒钟后。
“噗嗤!忘记八,少了耻!可不就‘王八无耻’么!”“哈!”“我去,还能这样玩!”
“哈哈哈!谁也别管我,让老夫大笑三年!”……
“王八无耻!?”白呈秀转念一想,坑竟在此处,这是在骂我等呢?看着周围又笑乱成一团的百姓,在看看四周手足无措的同伴。“王八无耻!?”
“嗤!”一口浓痰憋在喉管,“颜子卿,我和你不共戴——”“啪叽”眼一黑、头一歪,昏倒在白世清身边。
“啊,白兄!”“贤弟!?”“师兄!”
“啊,白少爷晕倒了,来人,找个抬竿抬回去!”……
白呈秀只晕了片刻。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抬竿上,感受着周围指指点点的闲言碎语,干脆就闭着眼,装着昏迷,任由抬着往客栈行去。
至于剩下的事,也就和往年一样了。除了那盏最大的灯,其他灯颜家一盏都没留,全部赠予带孩子来的围观百姓。百姓们兴高采烈,举着灯、牵着孩子、结伴交谈,尽兴而归。大族富户们也很满意,未来十几天乃至几年,谈资丰厚。文人们很满意,由于“客人们”提前离开,颜家的灯谜好些都没解,六十多条灯谜被记录下来,在接下来相当一段时间内,全天下的“对联爱好者”都有“活”干!
颜家也很满意。一百个灯盏,除了被一个叫王伦的书生摘走一盏,其他都留住了。
连带着,那名叫王伦的书生也被扬了一下名:能取走颜家的灯盏,在往年不是个事,但这次就太打眼了。而且,随着越来越多文人骚客研究起这次颜家出对联,王伦这个名字愈加响亮。因为,只有真正的对联高手才知道“画上荷花和尚画”、“烟锁池塘柳”这个级别的对联,到底意味什么!当然,这是后话。
当晚还是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韩家公子韩世仁不见了。睢阳书院众人找了两天,第三天才从一个满是大粪的粪坑边找到奄奄一息的韩公子,但凡看到韩公子的人,全都哭了——太惨了!根本没法形容!此事过后,韩公子卧床在家接近半年,半年后都不敢独自出门,必须带够几十名小厮才敢。官府查询此事,韩公子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只知道是被人打晕的,至于是何人?不知道!
苏知府专程跑了颜家两趟。不是为韩公子之事,而是为对联。颜子卿丢出的对联,有的实在让人心痒难耐,以苏和仲的能力,刚好能摸着边,却又答不完。除了他,其他好些杭州本地富户、士子,发来各类诗会、文会请柬,都希望颜子卿能“一赏薄面”,莅临参加,可惜都没找着颜子卿,因为颜子卿太忙。
“这就是凝斋书院选址?”一名三十余岁,表情严肃、气质儒雅的中年儒生站在花果山主峰脚下。如今,此处已经堆满木材、石头。百余名杂役正在清理道路,试图把山脚下某一块荒地先整理出来,不至于让人连落脚处都没有。
“是的,大师兄!”颜子卿点点头。中年儒生姓张名清石,旁边还有一名儒者,无论相貌和气质,比起“大师兄”来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但从眼中偶尔闪烁出的灵光能知道,此人之才,绝不在常人之下。
“小师弟啊,二师兄我的八千两银子,你什么时候给补上啊?”“二师兄”明显没有大师兄觉悟,一脸散漫,颜子卿哭笑不得。
“清白!还提你那八千两银子,在师弟面前,留点脸面吧!”张清石脸色一板,严肃起来训人的样子和方鸣石竟有八分相似,这副模样把“二师兄”吓的脖子一缩,接下来要磨叽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只能嘀嘀咕咕,自言自语起来。
“怎么就不要脸了,我那八千两银子是给青楼当红姑娘们填词的酬劳,来历清楚又不是贪腐所得。我刚把它送给总督大人,眼看着今年磨勘完就能再调一级,你却一纸书信把我招来。可怜我白白忙活三年,那些没日没夜和姑娘们促膝长谈的不眠之夜啊!可惜我的八千两血汗银子!师弟他那么有钱,补贴补贴我难道不该?”
“闭嘴,卓清白!”张清石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如今师弟这边形势严峻,白韩等世家觊觎在侧,朝中别有用心者环伺在旁,小师弟连马都抵押出去。这等情况下建立书院,你,你还提那八千两银子的龌龊事,你对得起恩师的在天之灵吗——”
眼看张清石气的不轻,卓清白也不敢再玩闹下去,只能妥协。“好了好了,你又赢了!每次都用老师来压我!咱下次干嘴仗,能不能别把恩师牵扯出来?”
“走吧,上山看看,哪出建房舍、哪出建学堂、哪出建藏书馆!”说完,不等张清石再继续发作,径直朝上山走去。
此二人便是颜子卿元宵节后的最大“收获”。正月十六,二人便出现在颜家门前。张清石一身青衣,衣着简朴,只背了一个竹编背囊;卓清白则豪气几分,青色绸儒衫,身后跟一名书童,好几个行礼、三担书籍都由后面挑夫们挑着。两人走进颜府,第一件事是先走到颜子卿供奉的方鸣石牌位处,大哭一番随即才道出来历。
当年方鸣石交州当官,曾活百姓无数。无数孤儿被方鸣石养活成人,习文识字当亲子对待。人数多了,总有几个读书苗子,其中有三人最是出彩:张清石、卓清白、罗清英。其余诸人成年之后,大多各自谋生,只有三人因书读得好,一直跟在方鸣石身边,三人姓名还是方鸣石所取,既是弟子,又是义子,对三人来说,方鸣石亦师亦父。十余年前三人陆续考中进士,方才离开方鸣石身边。直到方鸣石遇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