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公子、孔公子,您看可还满意!?”拜月楼花坊三楼最大的包间里,麽麽献着殷勤。大包间是白呈秀半月前就替萧如来等人订好的,作为拜月楼今晚最大牌的客人,麽麽自然不敢怠慢。萧家、孔家的地位暂且不说,今晚能否出彩,力压另外三楼一头,也许还得记靠在面前这名不爱说话、其貌不扬的孔公子身上。原因么:他是在座唯一一个能和颜子卿齐名的公子。麽麽叹口气,但愿“葬雪公子”的名头不是和他的长相一样。
孔安国不爱说话,朝麽麽拱手示意之后,吐了口气,有点紧张,紧张是因为身边佳人。今晚,萧家的两名女子也都来到了现场,一直蒙着面的萧如秀这次没戴面巾,但头上妇人打扮的云髻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所以萧如兰依旧是全场核心。
孔安国看着谈笑自若的萧如兰,端起茶杯润了润干涸的嗓子,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萧如兰就口渴,喝再多水都没用。萧如来却用眼睛余光看着孔安国,萧颜两家的婚事告吹后,妹妹的婚事直接摆上家族日程,孔安国是徐州孔家未来继承人,也是萧家最近一直关注的重点人选,他不能不多留意。
周围还有十余名颍川学子,自然便是萧如来防范重点。这群人,做同窗可以、做朋友可以、甚至做兄弟都可以,做妹夫,那是绝对不行的。
众人在凝斋书院“交流”了好些天,吃苦虽说不上,但凝斋书院那紧张快速的节奏和活泼张扬的氛围,让众人总觉得格格不入。书院么,在众人心中,还是应该安静读书的地方。走出凝斋书院,坐上璀璨的花船,众人仿佛瞬间从山中回到久违闹市、鱼儿重回大海,再次找到了昔日存在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怪。
“对面就是飘香楼吧?”萧如来指了指露台对角。露台四方分布,呈正方形两两对称,藏春楼对面是移香阁,那拜月楼对面自然就是飘香楼了。
“是的,萧公子!如花,你们还不去给萧公子、孔公子斟酒”麽麽身后还跟了十几名小娘。如花、如玉、如霞、芙蓉、凤姐……一众拜月楼的二线小娘鱼贯而至,依次走到众学子身边,倒酒、劝酒、夹菜、调笑……接着倒酒,有女眷在,没人会放荡形骸。
“我,我,我不用!”孔安国看着女扮男装的萧如兰、萧如秀姐妹赶走身边小娘,像是被蛇咬了一口,赶紧推开身边芙蓉。“自己来就好,自,自己就好!”孔安国不知所措,并没注意到萧如兰的态度,因为萧如兰根本没有态度。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拒绝不是口出恶言,而是无视。
“那颜子卿就在对面啰?”听到萧如来直呼颜子卿名字,麽麽心中一阵窃喜。因为颜子卿的原因,杭州第一花魁计划彻底泡汤,作为麽麽心里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但作为麽麽,又哪敢真正和云州颜家龇牙咧嘴。颜家从来不做皮肉生意,所以在这杭州地面,才由得拜月楼、飘香楼什么的有擂台可打,若真惹得颜家“那位”不高兴,捏死个老鸨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所以,即便拜月楼身后有白家、韩家撑腰,麽麽日常言语中也不敢对颜子卿、甚至颜家有半点不敬,哪怕是对苏小小这种经常出入颜家门槛的歌伶,也绝不招惹,这才是下层人的生存之道。
但今日萧如来主动提起,那又不同。
“那肯定是的!颜家侯爷对苏小小姑娘的器重,全杭州皆知。”麽麽有点嫉妒,第一个晚上为啥自己就瞎了眼,没能认出颜子卿来,否则哪还有后面许多首尾?
“嗯!那就好!孔兄,今夜你可得好生表现!让世人看看,‘葬雪’、‘缺月’孰优孰劣,也给我们徐州来人长长脸!”萧如来“啪”一声打开折扇,眺望着几十米外的飘香楼。对面灯光闪烁、水雾朦胧,看不透彻,只依稀可见几名士子在挥斥方遒,好像还指了指这边。
“啊!我?不行的不行的,颜公子的诗词我看过,《十七出塞》、《十八相送》《雨霖铃》首首‘传天下’且不说,光是一首《春江花月夜》已可‘传世’,我自愧不如,比起他来我是不行的!”孔安国的实诚让萧如来笑笑没搭腔,却惹怒了另一旁的萧如兰。
诗词,不到某个境界,原是很难分出好坏的。但若是某首诗词特别出彩,经过时间酝酿,自然会如醇酒般越来越香、越来越响。“传世”、“传天下”、“鸣州”、“镇府”,只是文人们打趣所用,并无明确界限,但一首诗词的生命力,经过时间考验,是真能分出三六九等的。经过半年多传唱,颜子卿的诗词终于开始“发威”,用另一世界的话来说:开始占据各大榜首,而且是横扫整个页面那种。
“哎,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还没比就认输了!?他姓颜的是长了三头六臂还是血盆大口,将你吓成这样?上一科你奉家族之命没考也就算了,这一科是迟早要碰上的,与其如此,不如趁早认输得了!”说完翻个白眼,掉头和萧如秀说话去了。若是席上其他人这么说,以孔安国修养也许一笑了之,可惜说话的是萧如兰。
萧如兰此话一出,孔安国顿时坐蜡。孔安国表面上稍显尴尬,右手搓了搓鼻子,内心却犹如开水滴进油锅、公牛看到红布,翻江倒海、骚动不已。出门十几天,萧如兰是第一次跟自己说话,怎能不叫孔安国不激情澎湃,虽然内容不太和谐。
“去吧,让柳霜霜和薛涛涛姑娘看着唱!”萧如来丢出一张银票。麽麽捡起来一看,“乖乖!”,足足五百两,这要唱多少首?麽麽含笑捡起银票,躬身离去安排唱曲。
萧如来用扇子轻拂几次面颊,微微一笑再次望向露台对面:孔安国的细微动作怎么逃得过他的眼睛。
……
“李兄,这是我最近刚认识的兄弟,毛海峰毛兄;兄长,这是我经常与你提起过的,泉州府李朋鸟李兆铭,兆铭为人豪爽义气,毛兄多多亲近!”崔二龄身在李兆铭包下的房间,却好想自己是主人一般,大有反客为主趋势,不过他嘴里的李兄没有半点不适,反而愈加和蔼可亲。
“崔兄好!毛兄好!甄帮主好!诸位漕帮长辈快快请坐!”崔二公子嘴里的李公子向来宾挨个问好,便是女儿身的甄秀秀和普通的漕帮堂主也礼节无缺。李公子姓李名鹏表字兆铭,乃是泉州府第一大户李家嫡长公子,交友广阔,在云州也算**人物。
李兆铭头发黑中杂白,丹凤眼,嘴角上翘,风度翩翩,时刻面带无害微笑。乍一看三十余岁,其实际年龄只有二十多,也许是心思太重,所以少年白,但这倒挡不住其温文尔雅的气质,反倒增添三分沧桑感,愈加成熟迷人。
说起李家还有一段难以启齿的历史。其祖上正是《大汉奸邪录》上的“李元鼎”,大汉初立之时第一批“反周拥汉”的朝官之一。本身这事其实也没什么,因为这么干的人多了。可李元鼎千不该万不该用一杯毒酒“送走”了大周末帝,还谎称末帝是“病故”身亡。
李家祖籍原为青州府诸城县,自《大汉奸邪录》编撰印刷后,李家在诸城待不下去,举家迁徙到烟台府芝罘县。可惜名声实在太臭,在烟台府也待不下去,最后只能阖家搬迁至江南了事。李家般至泉州府,原先只是个小家族,可知怎么回事,最近二十年特别是十年来发展迅猛,大有赶超云州四大家的趋势。
这李兆铭连续两科科考,都只差上一丝便能登榜,最终含恨于举人。以李家财势,捐个吏员是没问问题的,可李兆铭没这么做。这李兆铭长袖善舞、为人大方,整日流连于云州大小权贵之家,出手豪爽,结识“兄弟”无数,所以在这云州地面上,也算是名遮奢人物。
“兆铭兄,今日我们可沾你的光了!”崔二郎哪有沾光的表现,一屁股坐在客位,随手拿起一条西瓜,“吭哧吭哧”便啃了起来。
“兄长这是何话?兄长和毛兄、甄帮主来此,是看得起小弟!”李兆铭外表成熟,实际年龄并不比崔二大,可这“兄长”一词,喊得无比顺口。李兆铭一拱手,招呼毛海峰和甄秀秀坐下,只不过在看毛海峰双眼的时候,二人有过瞬间短暂交流,马上又错开,似乎真不认识。
“兄长喜欢听谁人唱曲,今晚尽兴;众位千万别客气,招待不周,就是我李朋鸟的错!”李兆铭点头哈腰,没丝毫架子,就连心中不忿、带有怨气而来的漕帮众人,都生不出半点厌恶之心。
“听说最近你很捧那个叫黄莺儿的?”崔二龄这种花中老手,对花边新闻再关注不过。
“莺儿姑娘才艺双全,唱功尤其一绝,小弟仰慕不已!”李兆铭这边还有几位师爷模样的人,待众人落座后,拍了拍手,小厮们鱼贯端着大盘大盘的水果摆到众人面前:金色的美女芒、艳丽的火龙果、雪白的尖蜜拉、绿绿的释迦果、金黄的仙都、粉红的露兜、紫色的嘉实、……这些都是只有海外才能买到的热带水果,云州难得一见。更别说交州出产的:椰子、菠萝、荔枝、香蕉、龙眼、杨桃、木瓜、榴莲、芭蕉、枇杷、橄榄、番石榴、红毛丹等。
果盘一上,众人眼前一亮。大热天,肉类绝不如果蔬受欢迎,更别说这些品种繁多、娇艳欲滴的各色水果。这些水果别说价值几何,光是运输和储存便是不小的麻烦。毫无疑问,藏春楼是不可能有这种财力去做这种事的,李兆铭的诚意可见一斑。
“听说那颜侯对嗓门好的歌伶情有独钟,看来你们俩倒是能聊到一块去!”崔二龄无心之语,谁也没放到心里去,“我就不一样,我就喜欢那种前凸后翘的那种!哈哈!”说完还故意看了看甄秀秀一眼,露出的淫邪目光,八月十五的月亮都掩盖不住,让漕帮中某些人怒气勃发。
“哈哈,莺儿姑娘的唱曲绝对是一绝,不信兄长可当场验——”
“杭州府林公子,邀请藏春楼黄莺儿姑娘献唱一曲!”李兆铭话音还没落下,唱名小厮便把黄莺儿名字大声喊了出来。
“林公子?哪里蹦出来的夜壶!”崔二龄见李兆铭把剩下一半言语噎了回去,大感有趣,笑呵呵问道。
“小弟不知”李朋鸟耸耸肩很无奈,没有被人截胡的着恼。
李朋鸟不知,不等于小厮们不知道。李公子出手大方,小厮们自然不介意赚点外快,“楼下是余杭县林公子,就是做绸缎生意的林员外家大少爷。林公子近来也经常点莺儿姑娘的曲,这次包下了整个二楼,就是专程来给莺儿姑娘捧场的!”小厮目的李兆铭再明白不过,一块二两的碎银子丢了出来。
“李兄,有人打你的脸额!?”
崔二龄唯恐天下不乱,李兆铭脸上却没半点生气模样……沉思片刻:
“那兄长说,该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