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将军"?扶苏听到这个词,难道是薛青麟?
他顺着刘温说话的方向看过去,正撞上一双不怒而威的虎目。
扶临清,不,应该说是薛青麟,此时从座位上站起,对着扶苏行了个平辈间的礼,"早听闻鹤公子玉质金相逸群之才,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薛青麟没说破两人已经见过,扶苏就也不点破。意思意思地夸赞薛青麟两句,当做回应。
"今日可是薛将军和鹤家少院主,首次同时出现在朕办的宴会上。"刘温说的像,他曾经邀请鹤怀玉参加过宴会似的,"薛将军是朕的虎将,鹤家为朕培养了众多人才,今天这宴会,就当做是朕和百官,对二位的答谢。"
刘温这话说的极重,扶苏和薛青麟立刻行礼推辞,被刘温伸手虚扶起来,"今日有什么想要的,给朕说,朕一定给你们。"
扶苏默然,他想要他的任务完成,但总不能对着刘温说,我想让你生不如死吧。
于是扶苏摇头说没有,而且他接触刘温的少,摸不清楚,他到底是真心还是空话。倒是薛青麟更通透些,冲着刘温恭声道,"臣只想为皇上保卫疆土。"
他这话说的很官方,但是很好听,刘温脸上的笑容更深,像是很满意。
但薛青麟下一句话却戳中了他的心。
"臣愿为皇上统一诸国。"
这句话听起来并没有什么错,如果是一个有远见,有报复的君主,就如浮光一般,恐怕此时已经喊声称好了。但扶苏只看见刘温脸上的笑瞬间凝固,他面上尚且维持着笑意,声音听起来没有半分高兴。
"那就多谢薛爱卿了。"
扶苏不知道为什么刘温听将军说愿意为他统一番国,却一点都不高兴。他越来越觉得刘温这个人藏得深,只可惜鹤怀玉只是救了刘温没多久,就被迫以命换命因救了刘温的后妃而死,根本没有经历扶苏现在经历的事。
所以扶苏脑中,没有一点能给他提供帮助的记忆。
扶苏这几天对刘温的所见,总结下来是,阴晴不定,心思深沉,表里不一。但这样一个皇帝,到底想要什么,从什么方面入手,才能打击的他生不如死,还是需要继续考量。
就在这时,侯在花园外的太监朗声唱道,"樊国王子使臣到。"
刘温僵硬的笑立刻被打断了,他嘴角的笑收起来,表情看起来不沉不缓,带着威严。
他非常自然的小声对扶苏说,"鹤公子可能不知道,这是今天刚到京都交贡的樊国使臣,由樊国王子带队。"
扶苏点了点头,他知道刘国的风俗和秦朝的不同。秦朝时期还没有附属国一说。而樊国是刘国周边的小国,连年犯刘国疆土,最后被薛青麟打败,率先投降,甘为刘国的附属国。
在刘国的体制中,附属国来上贡时,是按照亲王回京等级,由礼官迎接。而后又皇帝根据情况举办接风宴,但在刘国的历史上,很多时候都是不办的。战败国沦为的附属国,在刘国人看来是非常不受待见的。
这也是刘温开玩笑说,这个宴会是答谢鹤家和薛青麟的,却半点不提今天有别国客人来访的原因,即使来访的人中,还有一位是王子。
刘温大声说了一句,"宣。"
然后挥袖坐回龙椅。
扶苏和薛青麟对视一眼,都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时候樊国的王子和使臣,已经从花园后面的小路上走了出来。扶苏一抬头,就看见走在最前面的红衣男子。
以及……他腰上挂着的分外眼熟的腰牌。
前两日的紫衣男子今天穿了一件红衣,看起来更加俊美,皮肤更白皙,却不带半分女气。这人依旧是没有束发,只在头上偏左之处,提了一缕头发编个辫子,坠了个赤色的圆珠。
耳朵上没再带上次的耳环,而是挂了根金色的羽毛。
扶苏看不懂这一身另类的装束,但不得不说,这人穿起来看着还挺不错。
通过刚才太监唱名的话,这位红衣男子,就是樊国王子无疑了。
果然,他带着身后的两名使臣,走到百官座位的正中间,面对着刘温弯腰行了个异族的礼,"樊国樊华,樊国何铮何青参见皇上。"
只有扶苏看见,樊华弯腰的时候,清亮的丹凤眼斜睨了他一眼,勾唇一笑。头上的那股辫子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滑下,勾着耳廓擦过白皙的脸庞。漆黑的墨发,赤红的圆珠,雪白的皮肤。如果他是个女子,绝对称得上去风情万种。
扶苏感觉像是有一道强力光,从他身上打到自己眼中,连忙错来眼将视线转到,他腰上带的自己原本的玉牌中。
樊华行礼完直起身子时,脸上的笑容全然消失。像个真正的不苟言笑,前来给附庸的主国交贡的王子。
但紧接着不知是何人低声说了一句,"既然来了我刘国,为何不行我刘国的礼?"他这话一出,周围多人附和。
扶苏抿紧嘴唇,瞥了眼坐在上位脸上面无表情,眼中氤氲潮流的刘温。刘温没有半点,开口拦住百官禁止说话的意思,明显是放任他们为难樊华。
按道理来讲,不论是什么国家的使臣,在别的国家,依旧要行本国的礼节。并没有这种类似"入乡随俗"的道理。那人此时这么说,明眼人都知道是在刁难。
樊华没有吭声,他只是静静地站着。昂首挺胸,目视前方。整个人就像把藏在鞘中的宝剑,红衣如火,暗藏锋芒。
他不动,他身后的两位使臣也纹丝未动。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气愤,也没有半天的示弱。
但他们不动,刘温也不吭声,周围方才还起哄的百官,此时也感觉到了逐渐压抑的氛围,都不再说话。
气氛一下僵持下来。
扶苏轻咳一声,"皇上,还没给樊国来宾看座。"
就像是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刘温立刻借坡下驴,让一旁的太监搬来了座椅,让樊华坐在他左手下方第二个位置,仅次于刘温旁边的妃子。
但后妃本就是挨着刘温坐在台上的,所以细算起来,樊华这也算是左边一列的最上位。
剩下两位使臣被安排在了下游,位置不高不低。
但刘温的嘴欠不会只看樊华这一次的窘境就罢休,他微歪头,瞥了眼一旁的扶苏,又对着樊华说到,"朕好像在前天,见过王子。"
扶苏觉得刘温可能是要拿樊国使臣提前两天已经到了京城,却没有通报来说事。
樊华似乎早已料到,轻轻挑眉一笑,"敢问皇上是在何处见到臣的。"
刘温自然不能明说是在青楼,原本想好的话就被堵了回去,脸色稍显阴沉。
樊华却是一脸自然的转回头,借着看歌姬唱歌的角度,接着看扶苏。
好在礼官出声提醒是否该开始宴会了。
刘温于是平声宣布宴会开始,方才片刻间的冷凝,都像是根本不曾存在似的。
只是这一顿饭注定是不会吃的太平静,期间刘温一直在若有若无地说些带有暗示的话,不是在暗示薛青麟已经收拾停当了边界,该收心在京城当官娶妻,就是在暗示樊华,刘国将来一定会越扩越大。
不过,扶苏一顿饭听完他的话,终于是得到非常有用的信息。
刘温是想要扩充刘国版图的,他只是不想让薛青麟去。他想让薛青麟交还军权,不想薛青麟军功越来越大。
而薛青麟不知道是听懂还是没听懂,刘温说什么他就应什么,但从来没表露过一点明确的信息。
至于樊华……
整场宴会上,刘温只要不跟他说话,他就一直盯着扶苏看。
扶苏毫不避讳地跟樊华对视,就见樊华又对着他粲然一笑。
扶苏刚见到他的笑,就感觉胳膊被人一推,转头就看到,不知何时已经跟旁边人换位,坐到自己身边的薛青麟。
薛青麟将手里的酒壶放到扶苏桌上,又将扶苏桌上的酒壶收到自己桌上,一本正经道,"今日天冷,鹤公子还是喝点热酒暖暖身子。"
扶苏伸手摸了摸薛青麟放在他桌子上的酒壶,果然是被烫过的,入手温热。在秋季微凉的风中,带来暖暖的热气。
扶苏笑着说了声谢谢,端起酒壶倒了杯酒,小口喝起来。烫过的酒喝起来似乎比平时的好喝?扶苏喝了两口就有些停不下来,开始一杯一杯地倒。
薛青麟看他不停地喝酒,面上不动声色,眼里目光极软。
他盯着扶苏看了一会儿,像是才想起来刚才还有个一直偷看扶苏的人。于是微转过头,正迎上樊华瞪他的视线。
两人在扶苏毫无感觉之时,目光已经噼里啪啦聚焦了许久。
扶苏不知道自己旁边坐着的人,和不远处一直看着自己的人已经开始目光敌对了。这酒不知道是什么酒,前劲小,后劲大。等他感觉不对的时候,已经脑袋晕的不行了。
扶苏向来是不怎么喝酒的,每逢宴会,也只是小酌几杯。没想到这热酒竟引出了他的第一回醉酒。
扶苏感觉腿脚都在发软。
薛青麟就坐在他旁边,自然是看出扶苏已经醉了。立刻拱手对刘温说要送鹤公子回府。
没想到被刘温挥手拒绝,"鹤公子开始就是有我派去的专人迎接,自然也要我亲自送人回去。"
说罢,就让迎接扶苏的人进来。小心翼翼地扶着醉到看不清路的扶苏,出了后花园。还摆摆手让薛青麟坐下接着喝。
薛青麟再不甘也只能坐下,他目送着扶苏离去的身影。同时不忘回头瞪了眼冲着他挑衅一笑的樊华。
樊华张口,冲他对口型,"作死。"
而扶苏这边,他晕晕乎乎的上了马车。马车跑起来整个车身都在摇晃,扶苏再撑不住,就靠在车厢壁上睡了过去。
可等他酒劲微过,稍微有些清醒过来后,却发现他还在马车里,竟然还没到鹤府。鹤府距离皇宫不近,但他知道自己如果醉了,绝对不会很快醒来,所以此时应该已经够到鹤府了。
扶苏心中一惊,意识突然就清醒了,他坐直身体正要起身出车厢,后知后觉地发现头上居然盖了个长巾。
扶苏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伸手将其拽了下来,结果就听到一阵稀碎的叮铃叮铃声,蒙着头的长巾被一把拽下。与此同时,他透过车窗外打进来的微光,看见了自己身上一袭红色罗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