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的行李舱,空气是不怎么流通的,温度自然升高几分,汗水渐渐浸湿了顾顺喜的额头。由于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肌肉不可避免的有些麻痹,酥麻的感觉顺着她的小腿游走,接着是膝盖,之后一点一点蔓延至全身,这滋味实在是难捱,可她仍是不敢动,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除了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动静,声音渐渐变得丰富起来,人群的嘈杂声不时传入耳。
汽车驶进城里时,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但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
到达目的地,司机将车门打开,行李舱开启,一个赶着回家的年轻小伙子抢先下了车,正要拿行李箱时,被藏在后面的顾顺喜吓了一大跳。
“卧槽,这怎么还有个人!”
他大叫起来,刚下车还未走远以及等待拿行李的旅客立刻围了过来。
“这谁家孩子啊,胆子也太大了,万一出什么事呢?”
“逃票新方法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起来,顾顺喜拖着昏沉的脑袋被司机一把揪了出来。
“怎么回事?你家大人呢?”
安婕被这动静吸引过来,走过去围观,此刻出现在面前的人却几乎让她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故障,她惊声高呼了起来。
“顾顺喜?!”
顾顺喜站起来,揉了揉仍在发麻的腿。
“老…老师。”
“这…”
顾顺喜头低着,几乎要贴住她空荡荡的前胸,额头上迅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珠子,她手脚冰凉,不知所措。
这下可完了。
顾顺喜沉默着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她讨厌这样怯懦的自己,只顾一时的冲动,却没有面对后果的勇气。
司机不停的数落落在耳朵里,她却充耳不闻,想了半天没个主意,微微抬起头,刚想说些道歉的话,却被眼前的繁华的城市所震撼,虽说看上去仍像是低着头,可顾顺喜的一双眼却不受限制的向远去望去,目光越过一栋又一栋的高大建筑,那些闪烁模糊的光在她的眼里变得异常耀眼,打量着面前这个全然陌生的城市,她想要把此刻的繁华景致刻在心上。
横竖都是这样了,即便是下一秒就就被送回去,自己也算是来过省城的人了,
这样一想,顾顺喜的心反而安稳了许多,正当她自我安慰之际,一只手抚上了她的头顶,尽管隔着发丝,她也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只手的温度,带着柔软的力度。
尽管安婕有太多的话想问,但此刻只能选择压下,拉过顾顺喜,给司机赔礼道歉。
“实在抱歉,她从没见过客车,见行李舱开了,还以为是什么新奇东西,钻进去玩,结果就被关在里面。孩子淘气,还请您多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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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的夜景不停倒退,顾顺喜却没有心情欣赏,从后视镜里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安婕脸上的表情,心中愧疚极了,从冲动中清醒过来,她知道自己闯了祸。不顾一切的这样跑来,等于是将烂摊子甩给了安婕。
“顺喜,为什么躲在行李厢里,是舍不得老师吗?”
安婕突然出声,顾顺喜吓了一跳,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我…我不知道…”
缓了口气,她又急切的开口道:“老师,我…我和家里人说过了,只是来看一看,很快…很快就会回去的。”
说完,便小声啜泣起来,顾顺喜一边流泪,一边在心里骂自己的卑鄙。汽车后座幽暗的灯光里,她听见安婕叹了口气,随后语气温柔的说道:“你今天也吓坏了吧,先和我回家吃饭。”
话语刚落,出租车已到达目的地,两人回了家,简单吃过饭后,顾顺喜一刻不歇,主动做起了家务,帮安婕收拾起了屋子,她人不大,干活却利索极了,不到二十分钟,便将屋里满是灰的家具擦出了大半。洗完碗,端着水果出来的安婕,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急忙过去抢抹布,让自己的学生干活,她怎么也是不习惯的。
拉扯半天,顾顺喜死活都不肯松手,拗不过她,安婕也跟着干起了活,
不过两个小时,已经将屋子收拾出来了。两人简单洗漱后便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安婕就被香气唤醒,起来一看,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几年的师生,顾顺喜自然了解安婕,这个人的心肠很是柔软,若自己苦苦哀求,是不是就能留下来?她只恨自己年岁太小,只会做些打扫卫生,洗衣服,做饭的琐事。
顾顺喜知道自己在利用安婕的同情心,可她走投无路了。
这个世上,从来没人为她考虑过,可她不能不为自己打算。
如果她愿意救我,这样大的恩情,当牛做马,将来是一定会还的。
顾顺喜在心中暗暗对自己说。
安婕刚坐下没吃两口,门铃响了。
门一开,刘晓丽便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没防备的看见餐厅里的顾顺喜,她微微一愣,笑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一把将安婕揪到厨房。
“你真是越大越有自己的主意了,回来也不说一声。”
“妈,我这大晚上回来,不是怕影响你们休息嘛。”
“少找借口,老实和妈说,你和肖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安婕斜靠在橱柜边,语气很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我们分手了。”
“你…”
刘晓丽却被这个消息刺激的不轻。
“瞎胡说,事情我都听肖宇讲了,他可不想分手。人家家里婚房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回来办喜事。可你倒好,一句话就把人家撂在一旁。多大点点事,也值得吵成这样,人家肖宇等了你两年,你说分就分啊?妈可告诉你,闹别扭归闹别扭,别赌气分手啊,你听我的话,服个软。”
“妈,这不是谁听谁的问题,我们两个人观念不同,没有这件事,以后也会有别的事,干脆点分手不也是及时止损吗?再说了,我已经打定主意了,您别劝,劝也没用,有哪功夫,去和我爸两个人旅游去吧。”
“别给我岔开话题,旅什么游,你看看咱们隔壁,人家两口子天天忙着看外孙,我和你爸呢?妈不是想逼你,可你眼看都三十了,你的那些同学也大都结婚了呀,单着你一个人像什么样子?这什么年纪就要做什么样的事啊。”
安婕不为所动,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到了我这个年纪就得结婚呐,那还有人就在我这个年纪没了呢,合着我也得去死啊。”
刘晓丽没好气的瞪了过去,利落干脆的伸手锤了安婕一把。
“瞎说什么呐!”
见刘晓丽是真的急了,安婕也收起调笑的语气,认真的说道:
“妈,世界这么大,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你不能用同样的标准要求不同的人,人都不是同一个,日子怎么可能过成一样的呢?从来只有样板的房,没有样板的人。”
刘晓丽被她堵的没话说,唉声叹气了半天,五官几乎都要揪到一块去,她苦口婆心劝了半天,从各种角度分析分手的弊端,可安婕的决心几乎化作实质的铜墙铁壁,油盐不进,不为所动。
刘晓丽也知道自己孩子的脾气,从来是说一不二的,当年去支教也是干脆利落的做了决定,谁劝都没用。最后还是一步三叹的被安婕送出了门。
送走了刘晓丽,安婕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回到餐桌前继续吃饭,却发现对面的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崇拜的光,看的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走过去,揉了揉女孩刚洗过带着洗发水潮湿香气的头。
“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的我?”
“老师,你真厉害!”
“厉害?”安婕失笑,她实在找不出自己厉害在哪里了。
“拒绝你不想做的事情,难道不厉害吗?”
“这不是拒绝,是选择,但其实人生最惨就是选择,因为你无论选择哪一个,都注定了不能两全。”
说这些话时,安婕眼里的情绪很复杂,顾顺喜看不明白,她只觉得自己能隐隐约约体会到安婕的痛苦,但不能真切的了解。可即使是这样的痛苦,对她来说,也是难以企及的幸福。
看着女孩略带懵懂的天真眼神,安婕笑了笑,没再说话。
顾顺喜一连在安婕家住了三天,白泉沟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安婕也没有要她离开的意思,日子越是平静,她心中就越是不安。
这天早上,安婕领着她出了门,直奔体育场。
安婕的侄女安梦语要参加全市的中小学生运动会,碰巧父母都在外地出差赶不回来,她这个当小姑自然义不容辞,去当拉拉队,加油打气。
城区的温度较山里高出三四度,温软和煦的阳光从另外一面照进来,洒在身上,照的顾顺喜一边手臂都是暖洋洋的,她半仰着头,眼睛专注的盯着操场,眼前是她从来都不熟悉的景象。
运动员们在操场上挥洒汗水,他们似乎连烦恼是什么都不知道。
天空的蓝,操场的绿,跑道的红构成一幅极美的画卷,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但这个美好的时刻并没能让安梦语此刻的心情也美好起来。看着走过来的安婕,她哭丧着一张脸,嘴角向下一撇,几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小姑。”
安婕伸手拍了拍她圆润的脸蛋,弯腰轻声询问。
“怎么了,马上要比赛了,干嘛苦着一张脸?”
不问还好,这一问,安梦语立刻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旁扶着安梦游的短发女孩见状,连忙回答。
“安梦语刚才做起跑适应的时候,不小心崴脚了。”
安婕扶着自家侄女坐下,仔细检查了伤势,发现并无大碍。
“幸好没伤到骨头,但是这比赛你肯定是不能跑了。”
安梦语大声叫了起来,“那怎么行!小姑,这可是接力赛,缺一个人,还怎么跑啊!”
“你一瘸一拐的上场就能跑了?”
“我不管,好不容易进了决赛,半途而废,不是我风格。”
安梦语嘴撅的老高,怎么劝都不听。这时候,扶着安梦语的何步姗说话了,她的长相文秀,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
“还有一个小时才到比赛时间,好再现在还没有开始检录,换个人替梦梦也是可行的。我们把大家都叫过来,比一下,选一个跑的最快的,哪怕是输,也要上场啊。”
安梦语越听越觉得靠谱,她喊来几个同学,挨个试跑,可结果都不尽人意。
在大家都垂头丧气的时候,一直在一旁安静听她们说话的顾顺喜突然动了心思,自从打定主意要讨好安婕的那一天起,不关什么直线球,曲线球她都一股脑的向安婕抛去,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她的声音虽然又细又软,却也足以叫人听到。
“老师,我…我能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