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往例草尊商号的分岁酒都会安排在腊月二十八。神都虽然没有封城冷,但在这一日下雪是肯定的,今年的雪花时停时落,下得有些任性。
今年的分岁酒由天草堂操办,其实历年大多是如此,不过十年中倒也有一两个年份由其它草堂操办。蔡棉忙是肯定的,叶冬也帮不上什么,有空点一点人头,算一算桌数,讨论下该有些什么节目。
草尊商号的掌柜有大小之分,小掌柜多半只是主持一家店面的,而大掌柜则是管辖一个城或者一个郡所有店面的。来神都的都是大掌柜,约莫有三四百人,这些人都是草尊商号的中流砥柱。
除此之外能喝上分岁酒的还有五个堂的所有长辈子侄和一些出色的嫡系弟子,这些人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下一百人。
正是掌灯时分,蔡家祠堂开始渐渐热闹起来,一个个接踵而至,在门外拍了拍肩上的积雪,进门后便相互寒暄起来。
上好的酒,上好的肉,还有一锅顶汤,和着屋檐外的飞雪,给人一股浓浓的年味。
蔡梁随意讲了两句话,大意是今年收成不错,来年再接再厉,然后是吃好喝好。
叶冬坐在第二桌,挨着蔡棉,他今天穿了一件枣红色绣着金丝的绸衣,领口是一条毛绒绒的貂皮围脖,是蔡棉特地为他买的,说是为了喜庆。他知道今天师父师娘也来了,而且应该就在不远处,便让宋阿聪领着他去找。
人草堂的人来得稍晚了些,因为人手少,年终决算的事情需要人手,其他人也只能干等着,好在能赶上。
小思看到叶冬和宋阿聪开心地合不上嘴,拉着他二人的手问这问那。
“怎么样,最近过得还好吗?”程树根问道。
“嗯,还行。”叶冬点点头,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满意的。
“阿聪,你呢?”
“快乐。”宋阿聪憨笑道,跟在叶冬身后确实比以前快乐许多,这是他的真心话。
“那就好。”程树根点点头。
“叶冬小师弟,有没有和蔡堂主那个?”大勇猥琐一笑,手中比划着少儿不宜的姿势。
“哪个?师兄,我看不到。”
“下流!”小思红着脸骂大勇,转过头对着叶冬问道:“四师兄是想问你有没有和蔡棉洞房?”
“额……”叶冬被羞得只能挠后脑勺。
“哈哈……”众人一阵哄笑,虽然师娘白了小思一看,也觉得这个问题好笑。
“不说算了,我饿了,开吃!”小思拿起勺子舀了一大碗汤。
接着又聊了一些锁碎的小事,大成和习文也偶尔取笑了叶冬几下,大勇嘴上则是根本不饶人,非要将叶冬说得无地自容方才罢休,一桌子倒也齐乐融融。
太师伯听不到大家在说什么,看到大家说说笑笑,他也挺开心,时不时叫大家快吃,自己一杯接着一杯不须臾便已经红脸。
过不多时,蔡棉靠近这桌,向程树根夫妇行了个礼,道:“叔父、婶婶,我先借用下叶冬,一起去拜见下长辈,呆会儿保证还给你们。”
“去吧。”师娘笑道。
蔡棉点头示意,挽着叶冬的手向长老们那一桌走去。
望着二人的背影,程树根会心一笑,至少在表面上蔡棉是重视自己这个徒儿的。
“这也太假了吧。”大勇嘀咕道。
“你管那么多呢,有本事你让蔡棉挽你一个试试。”张大成没好气地道,其实说实话他还是羡慕叶冬的,而嘴里这句话也多半是对自己说的,如果蔡棉有一天能这样挽着自己的手真是让他做什么都愿意。这样真的就足够了,其它的东西还重要吗?
“吃饱。”习文只说了两个字,两根筷子夹起一大片肉,大块朵颐起来,而这并不是他往日的风格。
叶冬只管举杯、碰杯、喝酒,其它事情一概不管,蔡棉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这样的应酬倒不算太难。从第一桌到最后一桌,叶冬都只是沾唇即止,连一杯酒也没有喝完。蔡棉更像是一个主人家在回谢宾客,事实上也是如何,天草堂在五堂之中占据领袖的地位,而蔡棉又是堂主,许多业务也并非完全独立,比如草尊商号的草尊钱庄是由五个堂口合开的,大小事务都由蔡棉主持,其它四堂仅是在月末季末对个账。
那些大掌柜对叶冬的目光是异样的,不明白蔡棉何以会选择这样的夫婿。看他们二人从一桌走到另一桌时,蔡棉都会主动地挽起叶冬的手臂,细心的人会发现这样的动作并不像是在作伪,毕竟这些对于一堂之主蔡棉来说更有种屈尊降贵的感觉。
敬到师仲道这一桌时,气氛稍稍有些微妙。师仲道直直地望着蔡棉,久久说不出一句话,过了老半天才说出一句恭喜,余人这才纷纷附和。蔡棉和每个人轻轻碰了碰杯子,嘱咐大家多吃点。
这样一圈子敬下来约莫花了小半个时辰,叶冬再回到程树树那一桌时,大家都已经吃饱饮足。一桌子人又闲谈了一会,吃些了水果、瓜子之类。
此时,蔡棉命人端来一个红色托盘,托盘上有五个大红包,分发给每一位堂主,然后由各堂主拆分成小红包,分发给自己堂内的每一个人,这才是今夜分岁酒的重点。红包是草尊钱庄这一年盈利的一部分,对于商号内大多数人来说这个钱庄与平日商号的业务基本搭不上边,就如同根本不存在,因而这个钱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一般,这种喜悦很多人都懂。
其实草尊钱庄的盈利远不止这一点,甚至比所有商号的收入还要多一些,只是大家并不知道,钱庄赚的钱很大一部分被长老们取走,这是草尊商号的秘密。
红包到手,每个人脸上都笑逐颜开,有的三三两两围在一起下棋,有的聚成一圈小赌,还有个小戏台是蔡棉专门安排的,供那些老人门看戏。女人们大多会聚在一起说说笑笑,聊一些家长里短。
而蔡棉这个时候最喜欢赏雪,她知道叶冬看不到那皑皑白雪,因此也没有拉上他,自己披上披风,一个人走到祠堂外,踏着无暇的积雪随意走走。
“蔡棉。”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蔡棉转过着,只见师仲道伫立在飞雪中,远远地望着自己。
“你有话要跟我说?”蔡棉问道。
师仲道点点头,几步走到蔡棉跟前,道:“今夜的雪好美!”
“只是为说这个?”
师仲道摇摇头,他是聪明人,至少有把握表达自己的情感,伸出右手迎向那飞雪,“我喜欢这雪,可惜雪并不喜欢我。”
蔡棉大致能明白师仲道的意思,道:“也许雪知道只有落在地上才是最踏实的。”
师仲道苦笑,“我很快就要走了。”
“嗯。”蔡棉平静地答道。
师仲道握了握拳头,下定了决心,道:“走之前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蔡棉一怔,她从没想过师仲道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不是他印象中的师仲道。她心里的某一根弦似乎真的动了一下,但她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说半句话。
师仲道似乎是猜到了蔡棉的心绪,紧跟一步,话说得更加直白,“我知道你有很多无奈,我师仲道愿意当你背后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