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输了。”
隙间的茶室里,天魔端庄地跪坐着,手捧清茶,徐徐饮尽。
虽说宣告失败,但看这稳重优雅的姿态,很难让人产生“她是失败者”这样的联想。
对面坐着的八云紫以折扇掩着唇没说话,不过一脸比狐狸还狐狸的笑意说明了她此刻的心情。
“我天魔苦心孤诣,为此战酝酿了数百上千年,没成想,最后却败给了一个…”天魔自嘲道,“一个男人?”
的确,能站立在幻想乡之巅的最高战力,几乎都是女性,雄性生物在幻想乡中的地位似乎普遍偏低,天魔没想通这件事也是情有可原。
八云紫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碟精致的芝士蛋糕,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不过八云紫,我可是看出来了,如果这次没有这个名叫白明秋的人类,我一定能赢下这一场,到那时…”
“梦就不要做了。”八云紫淡淡一句。
“是呢,你说的对。”天魔叹了口气,“不管如何巧合,我已经输了,输家万劫不复,这就是规则。”
“我帮你分析看看啊小天魔,你现在要面对的有什么呢。一,来自我——幻想乡的管理者的责难和惩罚。二,这次你的计划失败,想必浪费了无数的资源和积累吧,伤筋动骨的天狗一族想要恢复元气,难难难。三,守矢神社现在绝对非常想把你生吞活剥了。四,地狱似乎也被你惹了,你应该不会不懂说教魔的恐怖吧,自求多福咯。还有五,嗯…就是灵梦上白泽藤原,不对,应该是以白明秋为代表的一堆家伙们,你真的把她们得罪死了。。”
天魔听着八云紫给自己一条条数落,倒是面无惧色,也许是虱子多了不痒。
听完,她微微翘起嘴角:“我再帮你补几个,我会失去一大批天狗的忠心。还有就是天狗内部某些人会开始蠢蠢欲动了,我已经做好焦头烂额的准备了。还有…天狗与河童的地位差也许也会动摇吧。”
八云紫笑道:“这就是所谓的债多不压身吧。”
“是呢是呢。”天魔也回以微笑。
“要吃蛋糕不,吃些西方来的甜食舒缓下心情也不错哦。”
“抱歉,我不爱吃甜食。”
天魔的心情果然不像表现出的那么好。
她轻咳一声,端坐于榻,饮尽清茶,然后将一头乌黑长发披散,微微低头,沉声道:“区区天魔,妄行以下克上之事,其罪应得,请贤者惩罚。”
“态度很端正嘛,那么我就只叫你替我做件事好了。”八云紫说道。
“请讲。”
“虽然你从没去过,但你也该知道白玉楼的西行妖吧。”
“知道。”天魔说道,“是一棵茁壮无比却永不开放的樱花,对吗?”
八云紫点头,说道:“我要你折掉一只翅膀,给它做花肥。”
“…”
“怎么?”
“紫你,你怎么会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统治天狗一族千年以上的天魔不过是只鸦天狗?怎么,连你天魔都还拘泥于血统?别让我小看了你。”
天魔微微叹了一声。
“我知道了,容我平定族中内乱,十日之内,我必会前往白玉楼。”
“很好。”
八云紫深邃的双眸中酝酿着天魔看不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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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秋之前就借醒酒吹风之故离席,实则是为了避过那帮喝了酒就开始喧闹的家伙。他登临妖怪之山,感受着山巅的夜风呼啸,隐隐有种飘飘然似天人的感觉。
“秋君。”
白明秋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这么叫他的人只有一个。
“早苗,外面风大,你怎么出来了?”白明秋转身,柔声道。
东风谷早苗轻声道:“慧音姐姐和神奈子大人在谈些事情,我吃的有些饱了就出来走走。”
“这就姐妹相称了啊。”白明秋奇道,“说明慧音很喜欢你呢,早苗,慧音很温柔的,你不用怕。”
白明秋知道早苗的性子,面对不熟悉的人,总是会有几分拘谨。
“嗯,慧音姐很好的。”早苗点了点头。
“秋君,给,把这件羽织披上吧。”早苗犹豫片刻,从怀中取出叠好的灰色羽织。
“我得闲的时候,喜欢做做手工,想着秋君经常衣衫单薄,就给你做了件羽织。披起来轻便,防风又不嫌热。”早苗把羽织展开,走到白明秋身后,“只是想到与秋君从此虚实两隔,不免有些遗憾。来秋君,双手稍微抬起些。”
白明秋依言抬手,早苗温柔地为白明秋披上羽织,又细心地压平了每一个皱角。
手指尖与白明秋散发着热力的背相触,她的小脸全红了。
“秋君是怎么来到幻想乡的呢?又是怎么像个英雄一般救了我的呢?”早苗的声音很轻。
“我…”
“别——不用说。”早苗按了按白明秋的背,打断了他的话,“虽然我很好奇,但是那些事情有什么关系呢?既然秋君已经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了。”
“我们又见面了呢,秋君,我很开心。”早苗尽力收敛面上的红晕,走到白明秋面前。
眼前的年轻人面如冠玉,眉目清秀,披上那件早苗一针一线缝制而成的羽织,夜风中,恍若谪仙人。
她看了喜欢。
白明秋看着面前神情局促眼神却炽热的少女,竟不知该说什么。
“早——苗——!”
远处传来神奈子嘹亮的呼唤声,早苗赶紧跟白明秋抱了声歉,红着脸进屋寻神奈子去了。
白明秋独自凭栏,取出腰间酒,慢饮。
酒不醉人,他却有些自醉。
神社那边的笑闹声依稀传来,又随风淡去,白明秋有些惆怅的心思也随风而去了。
“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啊,西边黄河流。”
“来呀来个酒啊,不醉不罢休。愁情烦事别放心头。”
这歌虽不应景,但约莫也能将他此时心绪吐露一二。
那壶酒很不少,白明秋喝完了它,带了七分醉意。从衣角上捻了个颗粒,抓在手里。
那是颗种子,本就翠绿欲滴,在月光下更显得晶莹剔透,生机勃勃。
白明秋一直很疑惑今天帮他一把的那个人是谁,那股力量来自哪儿,明明在那个隔绝了一切的须弥大阵中,那自然而富有生机的力量却滋润无比。
但在刚才,就在喝酒之后不久,他感觉身上有个微小的波动,然后就感觉到了那个种子。
看到这玩意,白明秋稍微想了想,大概就知道那边的是谁了。
“是风见…风见幽香阁下吧。”他摊开手,对着那颗种子说道。
种子并不会说话。
白明秋并不以为意,继续道:“阁下,珍珠翡翠汤味道还好吗?”
依旧没有应答。
“阁下想必已经跟了我一路了,虽然不明白您的用意,但今日救命之恩,我白明秋实在无以回报,日后若有何驱策,白明秋定无推辞。”
白明秋对着种子说了半天,也没有人应答,他不禁都怀疑自己的推断是否错了。
但风见幽香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你唱了什么?”
那个独属于风见幽香的清冷声音,白明秋忘不了。
“醉歌,胡言乱语,无须在意。”
“借酒消愁。”风见幽香淡淡道,“你在烦恼什么。”
白明秋沉默着,没有答话。
风见幽香似乎也没有想从白明秋那里得到什么答案,那句之后,就再没说过话。
少顷,白明秋手掌中的种子发生了变化。
他的掌中,绽放出一朵如同焰火般的黄色花朵,花朵散发着馥郁的香气,温润中带着丝丝清甜。
白明秋满足地嗅了嗅,定睛一看,发现这是一株萱草。
诗经有句专门写这萱草的,叫“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意思是“去哪里找一株萱草,种在北堂前好忘却忧愁呢”。
所以萱草,又叫忘忧草。
白明秋愣了愣,忽的笑出了声。
他没有掩饰内心的喜悦,想着很远很远的太阳花田里那个独立于花田中的女子,爽朗的笑声就随着风飘了很远很远。
很多很多年以后,白明秋还记得那株忘忧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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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词来自李丽芬的【爱江山更爱美人】。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