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人自此奉乔月活神仙一样，每年干货不绝，菜苔上市时先捡好的送上百罐来，已成惯例。
他家老主人最喜团娘手制的皮蛋，每回送了菜苔来，又得买几十坛皮蛋走，因而得此爱称。
才对付了西平的安家，这会子中原的王家又来，乔月忍不住挤挤眼睛冲团娘做个鬼脸：“你收了人家多少好到我面家来提携？”
团娘咋咋呼呼地哟了一声：“哪能呢？我团娘是那种收人好的人么？”说到后头自己也笑了：“实不为好，一来也是乔老板您爱这一口”指着被吃光的盘子：“二来么，也是那小丫头实在可怜。”
“小丫头？”乔月怔住：“什么小丫头？”
团娘向灶膛后一挥手：“行了，出来吧！”
一个小机灵的影嗖地一下窜了出来，只是才出来又有点怯生生的，乔月细看，细眉细眼，灰头土脸，约莫在十二三岁，靛青市布大褂儿，上下都是补丁，得也算整齐，颜也好像重染过，补丁上去也看不出来。
整个看出去就是个难民相，唯有黑黑的两个眼珠，蝌蚪似的伶俐，盼之间颇生神。
“哟这都已经停zhan几个月了，哪儿又来个灾民？”乔月玩笑了一句：“团娘你哪儿弄来她的？”
小丫头被乔月这么一笑，低着头就躲在团娘后去了，也不言语。
团娘爱怜地摸了她的头一把：“还不是老皮蛋带来的？”
这才细细道出了原委。
原来小丫头还真是捡来的，王家老主人还在时，一年岁冬，在外做ke回来中，过桥时听见娃娃哭，命人去寻，从底下桥洞里捡了回来。
正好同去的二管家没有子息，就交了他养，做了王家家生子儿，将来侍奉主子，也算报恩，也给起了个名儿，就叫恩子。
老主人去世后，恩子大了，就分到二少爷里做粗使小丫头。
谁知二少一进门，她就惹下个不大不小的祸事，二少非说她坏了自己的嫁妆海棠福寿大茶盘，又说她眼睛里有狐媚子气，非不让留，叫赶出去才算解气。
“二管家回回押货来送，跟我也算有点交，他可怜这丫头，也不舍得自己十几年的养育之，又不便拂了二少意，只好带了恩子出来，看乔老板这里收不收？”
团娘絮叨半日，总算将事说了个明白。
乔月边听边点头，却没开口，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王家二少她也知道，照过一回面，有次二少爷带队出来，她也硬跟着出来逛了一回子。
真真是放眼天下也难寻出一个的醋坛子。
凭什么人，上到八十下到八岁，都是她的天敌，得亏乔月脸上有疤，才不至于开罪她，不然好好的生意说不得也得搅黄了。
守着王家二少爷铁箍桶似的，水泄不通，却反倒出那人的馋来，看见人眼里就跟有钩子似的，也是天生的冤家这辈子凑一块了。
“只可怜了恩子这丫头。”团娘见乔月久不说话，有些发急，于是又喃喃地加了一句。
乔月没说收也不收，只将恩子上下又量了一回：“嗯，二少有句话倒没说错，这丫头别的也罢了，一双眼睛里，还真挺有神气的！”
恩子一听这话，就软了，团娘趁机向下按她，意si让她跪下，可小丫头倒挺硬气，眼里一闪光，小板愈发挺得笔直。
就是不跪！
乔月笑了。
有点意si。
其实她倒不是不肯收，只是觉得王家二管家有些乘人之危。
团娘上唯一的弱点就是半大小丫头。她自己失了个儿，因此一看见半大小丫头心就软成过了水的烂面。
乔月就担心这个，怕她被人看穿了吃亏。
不过王家二管家乔月也是极悉不过的，稳重安详，倒不是那等猾小人，所提的理由呢，确实也算说得过去，因此收与不收，便有些犹豫了。
刚才见团娘恩子要跪，乔月脸上已隐浮冷笑，若真是个一推就倒的软柿子，她还真就不想要了。
归庄里能撑到现在，靠的就是硬气，下跪这种事留给别家好了，归庄人就算dao架在脖子上也不干！
团娘也是病急乱投医，一时慌张才办坏了事，没想到恩子自己倒将局面扳了回来，乔月一见那被推后愈发挺得笔直的脊梁骨，心里立马就有了决定。
“留是可以留的，”乔月斟酌着词句：“不过话也不能说死，毕竟在我这里做活，也不是件容易事，要比伺候个大爷难多了。也不知你熬不熬得住？”
恩子再伶俐不过，一听这话就知有戏，也不用团娘提醒，立马向前一步站了出来：“乔老板放心，恩子不是那样懒耍滑的人！在家恩子也是做惯了粗活的，里几个滑头的很，里的轻闲事一件不让我沾！”
开始说得老成，话到最后，还是免不了孩子气。
乔月笑了，团娘一见她双眼弯成小月，顿时心头松了口气，只是还不敢做主叫恩子换服去，便不住地拿眼睐着乔月。
“看她这量，”乔月早看出团娘的心si，一手拉起恩子，就向后头自已住的小走去：“团娘你的怕是穿不了，穿我的又长些，勉先换上吧，过后叫街口的老裁缝再给她新作两就是。”
团娘眼见两人去了，双手合十朝天念了声佛。
煤球从外头送空盘子进来，看见了奇怪：“咦这是怎么了？太阳西边出来了？白子你好好的念什么佛？”
团娘立刻凶相毕露：“的活去！少管闲事！”
跟刚才对恩子的温柔和气相比，完全成了两个人。
乔月进屋后没箱子，却用自己屋里的水盆毛巾先替恩子擦了把脸，顿时换了个人似的，干净清起来。
“行了，这才像样。”乔月笑着看了看白布巾上的脏：“这些灶膛灰是团娘替你抹的吧？也太粗心了，抹的不均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刚才你脸上，还留着她的手指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