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小偏院里已摆下晚饭。
不大的一张小桌,正中央放着一只硕大浮屠样的漆盒,那是团娘的私物,里头有十二只空格,各放一色路菜。
团娘总担心离了她的手艺出门在外的这几只要饿死,因此如这般漆盒她共预备了近四五十只,算来差不多可以吃到入京,方算放心。
“到了江南你们爱吃什么吃什么,江南什么都有。”
她这样说,语气里有自傲,也有失落。
因考虑到强子和煤球,十二只里头有一半是冷荤,出门在外的路菜,不免要做得口重,因此与团娘一向风格不同,她剑走偏峰,用的是西北风。
冷荤用的卤很特别,味很重,又有一股凛冽的药味;能加热的菜则多放十三香,与她一向讲究养生清淡的作派不同,既为方便保存,也为下饭。
在她心里,出门在外,总该是没有胃口的。
不过好在,还有乔月在。
她手艺之精,其实远在团娘之上,不过平日难得下一回厨,因此有些埋没,现在好了,出来离了团娘便有勇武之地了。
客栈老板刚才巴结地送来些现点的豆腐,老到用手碰也不动,还有新鲜的鲤鱼,因雨下得大了外头河都涨起来了,便有不少钓鱼客去捡便宜,他得了不少,也分给乔月们几条。
乔月要配合团娘的路菜,便也走厚重味大的路线。整块的老豆腐用刀略划几下,小半块砖样大,烧得外硬里嫩,不知喂了什么料,咬进去芯子里滚烫,舌头上顿时就去一层皮,却是满口留香。
大鲤鱼拎起来足有药姑的半条手臂长,用河边掐来的野韭菜合着随路带来的团娘牌香辣豆酱炖了,香气扑鼻,连前后院住店客人都惊动了,闻香而寻,要看她们这里吃什么独食。
齐叔的饭菜则是另一番功夫。
小火慢煨的小米粥,里头下白术山参茯苓,另有几味野药,乃乔月自家挖制不可外宣的秘密。
粥成之后劈出上面浓稠的米汁,略混上些米粒,放进碗里待凉。
青笋腌笋合炖出一瓦罐鸡汤,再用细夏布扎了一包龙井旧茶混入同煮,一样盛一碗出来待凉。
最后,就是煤球强子抓来的药方,同样与乔月的野草药同煎,盛一碗出来待凉。
待院里晚饭吃完,齐叔第一碗米汤也喝干了。
桌椅碗碟收拾好,第二碗鸡汤也落了齐叔的肚。
等到煤球强子打完每天晚上的最后一套拳,药汁也入了口,齐叔就在屋里扣碗:“小子们哎!山大王叫你们哪!”
强子比煤球快,一道黑闪电似的冲到他床前:“山大王有什么吩咐?”
此时经了这三道汤水的调理滋润,齐叔已是头脚轻松,眼中精光毕现:“收了碗,请你姐和药姑进来说话。”
煤球嘴快,抢着开口:“她们正在厨房里洗。。。”
话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对,齐叔怎么绷起面皮好像要训人似的?
许是晚饭时吃的鱼起了作用,忽然他脑中灵光一现,瞬间反应很快地扭转了话题:“我们来洗我们来洗,我请她们去,山大王请稍候哈!”
齐叔满意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片刻后乔月领着药姑进来,迈过门槛后第一眼便留神打量着齐叔的脸色神情,见果然比下午时又好很多,这才放心地长吁了口气。
齐叔现在精神大好,又见药姑也在,满心满眼欢喜,难得地也开起了玩笑来:“乔老板你要不要多跟煤球他们练练?我看你现在怕是连颗干树也打不倒了。”
乔月抿住了嘴含笑不语,药姑则虎了脸走到他跟前,一把将半坐着靠枕而起的他按回躺平下去:
“才好些你这嘴巴子就闲!我看乔老板刚才药里就不该放虎神草,放狗尾巴草才好!”
乔月意外地看她一眼:“怎么姑姑也知道虎神草?”
虽然药姑的身份已被揭穿,可乔月还是习惯了叫她姑姑。
药姑自己也习惯了这个称呼,听得顺耳入心:“我在哲州生活了近十年,怎么不知道这玩意?说起来哲州附近山上真是个药材宝库,除了养气补血的圣品虎神草外,麒麟血,也是世间难得的珍材。”
乔月瞳孔猛地一缩:“姑姑连这个也知道?”
麒麟血,收神凝智固元气,乃天下少有的奇草,亦只长在哲州,每年春发夏末便收,满山遍野去寻,就算是老猎手如乔月这般的,一年间也只能收得三五叶片。
若收叶时伤了它的根脉,这一株也算毁了,等来年春发,也不会再生出新叶来。
此物世间知之甚少,连慕容端也不过闻其名而未见其形,若不是那次要帮助文玄解了尸毒丸的毒性,他也不会有这个福份,从乔月手里接过这极珍贵而难得一见的药材。
却不料,药姑竟知道这东西!
药姑看出乔月的诧异,由不得浅浅一笑:“我从前在宫里书中读到过此物,后来到了哲州,有意寻它,寻了近三年,才得一探其芳踪。”
“姑姑你从前真只是个宫女么?”乔月双手饱臂在胸前,眸光蓦地一深,将药姑上下打量了几圈:“我看怎么也该是御医馆的馆正才是。”
药姑扑哧一声笑了。
她早将面上皮面具除去,现在的模样,正是齐叔熟悉的眼眉,自然是老了几十年,可刚才那一笑,又将逝去的青葱岁月,挽回来不少。
“我哪里是什么馆正?不过太后既然打发我们出宫,又特为请了各行各业高手来训练调解,我学不精也就对不起老太后了,是不是?”
乔月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老太后真虑事细密至此?多少年的后事都让她料中?西平帝果然造了反,中原帝果然吃了憋,东盛懦弱却阴狠,也占了一点便宜。还有我娘,果真她。。。”
话到这里,就有些说不下去。
好在还有齐叔。
“怎么当年你去了学会这许多东西?”话题的转失带来气氛的上扬:“我就没那样的好命,直到遇上慕容端,才算学得一二手护身健体的本事。”
药姑瞪他一眼:“看你现在这样,怕学得也不到位,你实说吧,偷懒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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