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城中。
赵桓端坐在中央的龙椅上,直若一泥塑木雕,底下文武无人会去多看他一眼。
迄今方才二十有五的小赵皇帝,看着下风文武群臣的争吵,看着徐徽言那威武霸气的模样,直不敢开口说出一句话来。
“贵州局势危在旦夕,朝廷危急。徐将军一意孤行,陷陛下于危难之中,你是何居心?”耿南仲一双眼睛里恨不得能喷出火来把徐徽言烧成粉末。
自从陆齐大军杀奔广南西路,南宋文武就已经有了多番激烈的争吵。然而决意仍旧僵持不下,耿南仲等人倾向于北巡,也就是通过后世的黔省进入蜀地。可徐徽言死不开口,让耿南仲等人分外难受。因为整个小朝廷的安危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不开口,贵州城内恁地能走脱一个去?
如此曾一度吓傻了赵桓,直以为徐徽言这是要把他卖给陆齐当献礼。便是耿南仲也是如此想的。
二人都恼死了徐徽言了,自不惜以最坏角度来揣测他!
可惜接下的时间里,二人,或者是南宋朝堂上的一干反对派们却都惨遭打脸。人徐徽言且是忠诚于赵宋的,否则安会与齐军一次次拼杀血战?若是要投降陆齐,自然该是越早越好,那样他的资本才会越多,回报也才会越多么。
可徐徽言没有,人家是拉着队伍与齐军厮杀拼杀了一阵又一阵。尤其是贵州之前的浔州一战,他与他哥哥徐昌言尽都负伤,非是大将呼延通冒死救主,保不准徐家兄弟都要折掉一个。如此若说人徐徽言对大宋一点也没忠诚,纯粹是董卓那样的乱臣贼子,那可就扯淡了。
如此模样的乱臣贼子,任哪个末代皇帝看到了,怕都会痛哭流涕的。虽然外人并不知道,徐家兄弟遇险受伤一事,只是一个局!
“耿说书太过放肆了,莫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南宋小朝廷里岂能无有依附于徐徽言的文臣,那是必须当然有的。面对耿南仲的怒吼,徐徽言都没去搭腔,自然有小弟迎头冲上。
语气中且还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让对面的耿南仲脸色火一样通红。“你,你,无耻之徒,小人得志尔。”
现如今的耿南仲可不是当初的耿南仲了。徐徽言没一刀杀了他,却也上奏小赵牌位革除了他的官职,最后只留了“崇政殿说书”的职衔,这是徐徽言在有意的侮辱耿南仲。
崇政殿说书只听名字就知道这官儿很小,虽然从逼格上讲,在赵宋一朝的价值观中还是很清贵的。
这个说书的就是皇帝的经筵官,也就是给专门为皇帝讲解儒经者,其上是“翰林侍讲学士”和“翰林侍读学士”,再上的就是翰林学士。
但总算给了耿南仲和赵桓联系的途径,让耿南仲好经常入宫来给赵桓打气鼓劲。
那相当一段时间里,耿南仲就像是一个真正的说书的一样,在贵州是毫无存在感的。直到陆齐大军压境来,随着徐徽言带军的一场场拼杀,耿南仲的脾气也越发大了起来。就像一个河豚被抓住了一样儿,迅速扩大。
因为他有一种直觉,徐徽言不会杀他!或者说他觉得,徐徽言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乱臣贼子。
原因有三。
第一是徐徽言抵抗坚决,如此局面下不投陆齐,这还不是朝廷忠臣么?
第二是徐徽言进入贵州后没有杀他。要知道他当时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呢,且都有考虑是否自己了断了干净。结果他没死!
第三是徐徽言入朝之后,虽迅速整合兵力,但对于朝廷上的君臣却都只是高高挂起。你看不到他对皇帝的嚣张跋扈,也看不到他对群臣的侮辱践踏。比之史书上记载的董卓,那真的是全然不同的感受。
耿南仲最初时候自然不是这么想。在他眼中徐徽言就是个叛臣贼子,就是个活曹操。但随着战争的开始,随着一场场厮杀的继续,随着徐徽言坚持抵抗,耿南仲满满有了新的‘醒悟’!
他重新定义了一番徐徽言。
这并非一个通常意义上的忠臣。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式的忠臣是绝对不同的。但也不能说是通常意义上的乱臣贼子。因为乱臣贼子索要的一切,徐徽言根本没有要,也没去强行抢夺。如果说他夺取了南宋的权利,那倒更不如说他是夺走了耿南仲的权利,包括耿南仲在赵桓心中的影响力。
作为小赵牌位的老师,耿南仲在赵桓这儿,那就是包揽一切的“托孤大臣”。加之小赵自己的小聪明小算计——没权利就没责任啊。老赵家江山不保的可能性远远超过了苟延残喘,小赵要为自己的后半生打算考量啊。
他妹子都已经是赵皇帝的女人了,还有了子嗣,可以说彼此间是有那么一分缓和的余地的。
如此的,只要他能尽可能的减轻责任,小赵觉得自己即便真的被那啥了,也该无性命之忧的。
就是如此这般的考虑,不就是权利么,老师你要拿,那就要去好了。哦,徐徽言你这匹夫也要是不?可以,给你。
他只需要躲在背后就行。
这种行为让小赵在不自觉中就像软弱的泥塑木雕迈进。
徐徽言代替耿南仲,这种事在本质上对他一点伤害都没有。只不过是一个新人代替了旧人,横竖那都是他愿意丢掉去的东西。
耿南仲现在就有了一种明悟。只是,他并没有真相。因为他觉得自己不是架空赵桓,觉得自己能从赵桓手下撷取权利,能让赵桓对自己言听计从,全是因为他是赵桓多年的老师。是这么多年里始终伴随在赵桓的身边,全心全意的为赵桓考量的人。
是以,耿南仲敢越发肆意的抨击徐徽言,因为把徐徽言‘乱臣贼子’的帽子摘下后,他觉得徐徽言顶多是一个权臣,还是一个比较有节制,比较知道分寸的权臣。这种人他耿南仲何惧之有?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老夫职位虽卑,却自怀一颗赤胆忠心,不敢忘国忧。敢问,汝辈可有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