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帝看着程太后陡然转沉的脸色,眉心微微一跳,脸上的喜色也散去了。
他实在不明白程太后为何对让娘家人入宫为妃一事如此执着,难不成她以为程家有人入宫为妃,就能为程家固宠不衰?她真当自己是个贪欢好色的糊涂人?
好在他那三个舅父看着糊涂,心里却和明镜似的,在这件事上从不过分掺和,尤其是程平,对女儿入宫的事儿简直是避之唯恐不及,程夫人还不惜与程太后有了争执,挨了责罚,他们越是如此,隆庆帝的心里倒是越畅快,谁不喜欢明白人呢?
所以此次程老夫人做寿,他不仅亲自去了承恩侯府,还重赏了得罪了程太后的承恩侯夫妇。
“圆明大师说得果然不错,程锦竟是个有福的,原以为她就这么傻一辈子了,谁想得到她竟能寻到绍安这样的夫婿。”程太后不咸不淡地说,“那道雷果然是把她劈得机灵了。”
程太后的话轻描淡写,但意味无穷,隆庆帝自小见惯了女人们的勾心斗角,立刻干笑着解释道,“程锦一团孩子气的,还是个孩子,机灵是机灵,在男女一事上还没有开窍呢。”
“哼!什么孩子气!我原以为程锦是个可交的爽直之人,没想到错看她了!”安阳公主紧握双拳,咬着牙道。
程太后和隆庆帝立刻看向了愤怒不已的安阳公主。
“安阳!”常阳公主连忙捂住她的嘴,神色惊慌,忙不迭地向程太后和隆庆帝致歉,“母后,皇兄,安阳是一时失言……”
“都是一家人,皇姐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安阳公主一把扯下常阳公主的手,“程锦明知道你对绍安哥哥的心思,偏偏横插一脚,夺走了绍安哥哥,难道你不怒?你心中有怨有怒,为何不说出来?母后和皇兄都能为你做主的!”
“你莫要说了!”常阳公主浑身冰凉,难堪得直发抖,她脾气再好,也是金枝玉叶,被人当着母亲兄长的面揭穿难以说出口的少女心事,比文绍安另娶他人还让人难堪。
程太后和隆庆帝那惊诧中带着怜悯的眼神,让她觉得无地自容,第一次对这个妹妹生起了怨怼之心。
安阳公主对姐姐的心理变化毫无察觉,犹自愤怒地打抱不平,“皇姐,你就是气性太好了!咱们平日待程锦真心实意,处处关心照拂,她却来撬你的墙角,皇兄,你要为皇姐做主,不能成全……”
“安阳,你闭嘴!”程太后拍案斥道,“你皇姐向来淑静庄重,同文绍安拢共没见过几次面,回回都是规规矩矩的,哪来你那么多胡话?!”
“不错,安阳,你莫要坏了你皇姐的名节。”隆庆帝也正色道,“你和你皇姐要许的人家,母后都已经挑选好了,这种话你莫要再提了,传扬出去对谁都不好。”
“凭什么?皇姐不是大梁最金贵的姑娘么?为何不能匹配大梁最好的儿郎?你们挑选的人谁能及得上文大人?”安阳公主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母后,皇兄,我们是一家人,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人,难道你们连皇姐都不体恤么?”
“绍安并非良人,嫁给他常阳不会幸福的。”望着垂着首,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的常阳公主,隆庆帝满心怜惜。
他并非不疼爱这个妹妹,其实在两个妹妹中,他反倒更喜爱温顺内敛的常阳一些,但越是如此,在她的婚事上就越要慎重。
前朝曾经出了个女帝燕平帝,她是燕明帝唯一的女儿,生得美貌绝伦,博学多才,当时燕明帝力排众议,将她立为皇太女,又给她选了大燕最出色的男子为婿,两人也曾经过了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
燕平帝继位后,她的夫婿封了摄政王,主持朝政,权力的滋味能够渐渐腐蚀人心,在独揽大权的诱惑面前,燕平帝原本吸引他的美貌和温柔,都变得不值一提。
终于在燕平帝继位的第十年,燕平帝失去了他们第二个孩子后,摄政王起草了退位禅让诏书,逼着燕平帝签下。
燕平帝签下诏书后,便一命呜呼,死因不明,有的说是她愤而自尽,有的说她是被摄政王杀死的。
那摄政王继位,改燕为周,这位周太祖也是个短命的皇帝,在位三年一命呜呼,不曾留下任何子嗣。
前燕皇室的另一支顺势揭竿而起,立刻得到朝臣的拥护,这才恢复了燕朝皇室正统。
自此之后,无论是前燕,还是大梁,对驸马都颇为忌惮,不仅在挑选驸马慎重,公主尚了驸马之后,也绝不给驸马太大的权柄,对大多数有野心的人来说,尚公主绝对算不上一件好事,因为一旦成了驸马,便意味着自绝了前程。
文绍安是隆庆帝最倚重的臣子,他便是再想要巩固和他的关系,也绝不会将妹妹嫁给他,隔了一层的表妹程锦则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常阳的心思他只能故作不知。
何况撇开利益不论,单论感情,他也不敢将常阳交给文绍安,文绍安这个人看似温和,实则疏离得如天上明月,便是高贵如公主嫁给这样一个如明月一般高高在上的男人,天天看得见,却无法走入他的心里,这样的日子哪里会幸福?
可是他这样的人一旦动了情,便是全心全意,毫无保留,他会为了程锦不顾外间议论,上承恩侯府提亲,会为了她住得舒服一些,放下自尊向他讨一座大宅子,会为了陪她,要带着她出使南蛮……
这一切看着不像是文绍安能做得出来的,可他的的确确做了,可见他不是捂不热的石头,而是之前没有遇到一个能捂热他的人,就算程锦年纪小,以前还傻过,除了生得美,就一无是处了,那又如何?他偏偏就喜欢这样的女子。
常阳与他相识这么多年,拢共没和他说过几句话,他对她更是处处谨守本分,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