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殿内立了近百人, 本该热闹非凡, 此时却连呼气声都微不可闻。
轩窗外夏意然然, 一抹翠色乘风而来,正好落在周帝头顶,恰好为他真真切切戴了一点绿。
太后都忍不住生出担忧,她这傻儿子……不会受刺激太大了吧。
她当然不会相信此次结果,可周帝不同,他们陛下是个“单纯”的啊。
幼宁不安地动了动,茫然望向殿内众人,她看不懂这瓷盏内动静象征的什么,不明白为何所有人脸上神情都这么小心翼翼,还带丝古怪。
周帝沉默许久, 对上众人忐忑不安的眼神,胸闷得生疼,眼睛死死盯着那十七个瓷盏, 最后看向太后,忽然道了声“母后!”
太后被他惊得手一抖,怀里的小姑娘都差点摔下去,下意识回了声,“……嗯?”
便见周帝投来一个悲愤的眼神, 随后跨步如风, 径直穿过大殿, 瞬间不见了身影。
众人:“……”
太后:“……”
总管紧随而去, 喊道:“陛下, 您可莫冲动啊陛下!”
“陛、陛下不会做傻……做什么事吧?”有人咽着口水不确定道,他们可从来猜不透陛下的想法。
寻常人碰见这种事只会越发愤怒,谁知道他们陛下扭头就跑了,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有皇子公主被验的妃嫔担忧不已,皇后唇角微勾,无声笑了笑。她没有皇子,唯一的大公主早已成婚,这种事对她就像闹剧一般。
太后头疼抚额,她不指名道姓,只异常轻柔道:“平时你们小打小闹哀家懒得管,今日这种大事也能这么胡闹,真当哀家老糊涂了不成?”
其余人噤声,太后接道:“好在今日之事没什么外人知晓,既然你们不愿用简单的法子解决,哀家只好多费些心神了,皇后。”
“母后,臣妾在。”
“今日起,后宫之人十二个时辰都不得离所居宫殿半步,彻查所有妃嫔和皇子公主身边伺候的宫人,无论心中有鬼无鬼,都得查清了再说。皇后,你身为中宫之主责无旁贷,此事哀家便全权交与你,若有差漏,便是你的过错。”
皇后再不情愿,也只得领命。
摸了摸怀里软绵绵的团子,太后露出笑意,“幼幼去寻十三,让他带你去寻陛下,哀家还有些事和宁安侯谈,去吧。”
幼宁乖巧应声,几步小跑到燕归身旁,水润润的眸子瞅了好一会儿也不说话,燕归倒异常了解她,手拢在袖中,“不疼。”
小姑娘点点头,自觉不能戳穿他,便小心地握住了另一只手,软声道:“太后娘娘让十三哥哥带幼幼去找陛下,陛下刚刚是不是哭啦?太后想让我们去安慰他?”
燕归:……
他半点也不想去安慰周帝。
最终两人还是踏上了去乾宫的小径。
径旁多桃李,此时皆硕果累累,本寓意多子多福,今日看来却格外讽刺。
幼宁好奇停驻,努力踮着小短腿也没摸到一颗,燕归旁观在侧,不出声不主动。
好半天小姑娘也不知道求助,夏裳轻逸却繁复,袖间飘带很快牵在了枝间,踮脚跳来跃去间,她一个趔趄,跌在柔软的花叶堆中,啃了一嘴花泥。
“姑娘”杏儿轻呼,要迈步去扶,被燕归抬手拦住。
却见栽在地上的小姑娘吭哧两声,便自己慢慢爬了起来,许是这次没感觉疼,她半点儿没闹,反倒露出小梨涡,摸摸脑袋笑得傻乎乎。
小姑娘没看见泥渍点点的衣裙,捏住手中红润润的桃子便往燕归怀里扑,被他伸手稳稳抱住,低
声道:“怎么不唤我?”
杏儿撇撇嘴,不明白为何太子非要自家姑娘出声,在旁边瞧了那么久难道就不能主动帮下姑娘嘛。
幼宁眨眨眼,“因为这是幼幼可以自己做到的事,就不用麻烦十三哥哥啦。”
燕归眼神微动,无视衣衫泥点将人抱了起来,随口道:“这是谁说的?”
“娘告诉幼幼的。”
顿了顿,燕归接过小姑娘献宝递来的粉桃,“以后只要我在身边,什么事都可以唤我。”
“咦”幼宁歪过头,一缕发丝调皮拂过燕归脸侧,“不会麻烦十三哥哥吗?”
“不会。”
“唔……幼幼知道啦。”
对话寻常,石喜和杏儿却忍不住生出奇怪的感觉,可奇怪在哪儿,他们也说不出。
乾宫为周帝寝宫,但他很少待在此地,一般只有心情不好时才会回来,伺候的宫女内侍早就习惯了,因此在周帝风一般赶回待在最高处默默不动,而陈总管呼天抢地道“陛下您先下来别冲动”时,心中不约而同转过一个念头,“陛下又受什么刺激了?”
周帝当然大受刺激,越是如此,他反倒越没了动静。
乾宫修了个很小的观星台,他正是待在上面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燕归的到来让陈总管大喜,“太子殿下您来了,陛下已经站在那儿许久不动了,虽说不高,总归不安全,您快劝劝陛下吧。”
周帝喊道:“走,统统给朕走!”
他倒想说滚字,可一想到燕归那日神色,到口的话硬是憋成了这么不愠不火的一句。
燕归眼神都没暼去,抬脚就要走,陈总管一急,谁知周帝见他这么果断瞬间不高兴了,“太子走可以,把……把你身边的小东西留下!”
……
幼宁在燕归拉扶下上了观星台,见了周帝有模有样行了一礼,人就被抢了过去。
燕归神色微愠,隐忍片刻,在周帝老老实实松开小姑娘的手后按捺住了没动。
托着腮,幼宁好奇地打量身旁髯须微白的周帝,清澈直接的目光让周帝忍不住开口,“小胖子,你一直看着朕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