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杀就杀,你为什么要这么捉弄我?”
孟青阙从没见过如此纯粹的黑暗,在他的眼前只有混沌一片,除了这化不开的暗色,什么也没有。他忽然想笑,但他根本笑不出来,此刻他似乎离了皮囊,往日诸多感觉都不复存在了。
“为什么是你?”
这声音,孟青阙浑身一震,是素灵犀。
倏忽间眼前的场景就全然换了模样,这里是……宸国,是却玉城!
闻到酒味的孟青阙一下失了方寸,这酒香尽管没什么特别,但他终究认得出来的,是那一天,是素灵犀在却玉祭坛后,苏玦被越千泷带回太华山的那天。
【怎么喝起酒来了?你身上还有条大口子呢还喝酒!素灵犀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你不想好好活了是不是?】
【素灵犀你这女人怎么回事?一会儿好一会儿坏,一下撒泼一下泄愤的,你当我是什么了?如果换了苏玦你早就跳起来粘过来了吧!我就这么让你看不顺眼,这么让你入不了心吗?】
果然是那一天,孟青阙只冷嘲着开口:“怎么,这就是王爷你的手段吗?攻人心房,趁虚而入,公孙翎你也不比别人高明多少。”
【灵犀,你说你到底喜欢我们阿玦什么啊?他那个闷葫芦,不管你敲不敲都没响,而且……而且他心里的是千泷师妹呀。你说你,你最多就是瞎掺和,更何况……何况还有我喜欢你呀,虽然你性子不好,长得也不是那么的绝无仅有,可我还是喜欢你,从在虞山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了。你说你到底犯了什么浑,为什么总想着阿玦那……】
孟青阙整个一愣,不光是声音,连视觉和触觉,都这么的真切。他现在紧贴着素灵犀的侧脸,她的温度、她的气息,自己竟然都能感觉、都能抓住。
“灵犀……”再开口,孟青阙就像是酒醉了般,他好奇的浅尝着女子唇上的甘甜,随即伸手扶住了这人后腰,“这,还真是我此生做过最荒唐的事。素灵犀,她已经用此盅惑我背叛了师门,难道,这样的手段你们还能再用第二次吗?!”
孟青阙抬手一掀,在女子消散之际,眼前的景致又变回了那洛家宅院。
“不错不错,”周遭响起的击掌声,公孙翎从林木边走来,喜道:“孟少侠的定力果然有所长进,这儿女之事最是误人,少侠能堪破到此境,倒让我有些意外。”
“公孙翎!”孟青阙猛然扑过去,如他所料的,又是幻影,“你要干什么?难道王爷就当真这么无聊,难道你就是要拿我当猴耍来解闷吗?!”
“闷是有些闷,不过用少侠来找乐子,未免大材小用,我之所以拘你在这里,是因为时机还没到呢。”
“时机?什么时机?”
“孟少侠,马上就会知道了。”
公孙翎话音一落,孟青阙就顿感阵阵冰寒由脊椎袭来,是什么东西?孟青阙忙往后背一抓,什么也没有,但随即,那寒蚀之感又移向了脖间。
“你说你啊,跟宁辰一样,就是性子太倔,方才美人在怀、美酒在侧的多好,这良宵苦短、锦帐芙蓉,你要是能乖乖的听话也就不会吃这些苦头了。”
孟青阙已经说不出话来,有股力道正缠在他的喉骨处,他虽有挣扎,但五指就是在喉间捕不到任何东西。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这是……什么东西?”他双目充血,面色也潮红异常,正在他将晕厥之际,这窒息感竟然一下消失了,孟青阙跪倒在地的咳嗽起来。他紧扼着自己的喉骨,看动作这并不是寻常的疾咳,他是在,逼自己呕吐。
“别白费力气了,你逃不开的。”
“你做了什么?”孟青阙不掩凶戾的看着这人,“公孙翎,你把什么放到了我身体里?”
“这件事,恐怕你的大师兄最清楚。”
大师兄?宁辰?孟青阙马上明白过来了,“是织幻师的傀儡术!”
“没错。”
“你——”
“孟少侠不是见识过洛家的织幻之境了吗?既然宁王府尚且还有织幻师,那么有这术法也并不奇怪吧。”
宁辰曾经提到过,为替自己解毒,他任易潋音的一条银蛇吞食了自己的双眼,但这次他并没见什么银蛇,只是那东西紧贴在自己脖间时的感觉像极了蛇而已,所以这人一定不是易潋音!
孟青阙马上检查起自已周身来,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连一点痛楚也没有了?
“你别再找了,它跟阿音的小银求可不同,它如今栖息在你的身体里,不到最后,它是绝不会出来的。”
“它?”
“你放心,焉茴的修为比易潋音高出不少,而且也不是个会捉弄宠物之人,他行事果断有效,他不会让你遭受任何折磨的。”
焉茴?那个在宁王府不起眼的侍从?是那个寡言少语的剑士?他竟然也是织幻师?!
“焉茴养的这小东西没被宠坏,比起小银球来,它从不挑食。只要是主人赏的,它就非得要等到其血枯肉净了,才会舍得放手。”
“你要把我变成像大师兄那样!”
“像宁辰?不,”公孙翎玩味的摇了摇头,“女人就是女人,我早劝过阿音不要在宁辰身上浪费时间,可她呢,非要与他沉溺于私情。焉茴就不同了,若换成是他,你方能明白,到底什么叫真正的织幻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还想利用我来对付太华吗?”
“对付太华?如今的太华山,又何须我再费这些心思。”
“那你想干什么?”孟青阙想拽住这人,但他当下浑身松软,根本使不出一点力气。
“孟少侠大概还不知道吧,你,便是我牵制晔刹的一柄利器。”
晔刹?孟青阙不明白,“我跟晔刹有什么关系?”
“关系,不就在你的衣间吗?”是符鸟?见孟青阙惊愕的模样,公孙翎又笑了,“孟少侠,你恐怕是太小看自己了,在那晔刹司命的心里,你也是有几分位置的。”
“你要让我去对付灵犀!”
“像此般冷漠忘恩的女子,你根本不必留恋,况且,如此你也可为同门报仇了。”
“你……”孟青阙想反驳,但他舌尖好像被什么缠住了,不管怎么用力也说不出话来。
“对了,孟少侠,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公孙翎贴在这人耳边,轻声道:“你可听过鹣鲽果吗?”
鹣鲽果?!孟青阙瞳孔骤收。
“这是世间少有的灵物,传闻只要服下,不管意念如何坚定之人,都会禁不住去试那情爱的。我找了这么些年,但也只偶然得到了一颗。如此珍贵的东西,我为成全少侠心之所愿,也不惜用在却玉城了,仅凭这一点,少侠也当感谢我吧。”
却玉城,原来自己和灵犀的一次苟且,是因为鹣鲽果吗?
“你,你……”
“多亏了素姑娘对苏玦的一番心思,直到现在,你们都还只当是酒水误事吧,”见公孙翎想起身,孟青阙才竭力抓住了他的衣摆,因此,公孙翎继续道:“你、素灵犀,甚至连晔刹也都蒙在鼓里。也对,一族司命跟凡人苟且寻欢,这对晔刹来说不是新鲜事。不过素灵犀还是处子之身,一旦与凡人交合,她便失了跟族长婚配繁衍的能力,也就是说,在她之后,不会再有下一任司命了。这也算,是我对晔刹的一点小小回敬吧,我这么些年的虚与委蛇,总不能如此便宜了浸烛。”
回敬?呵,说得简单,他这是断了晔刹的后路,是在为自己积累跟晔刹谈判的筹码。
脑中的轰鸣声越来越大了,孟青阙呼吸不过来,他的每一寸血肉,似乎都在被蛇信舔舐。
“帐暖,不想我还成就了一段柔情呢,孟少侠不必跟我言谢。”
言谢?孟青阙很是轻蔑的发出了声冷嘲。
“若是真想言谢的话,孟少侠还是留着跟吟桓说吧,毕竟当日,可是他亲手将那鹣鲽果放入你二人酒水中的。”
竟然会是洛吟桓!
“我是看着吟桓长大的,对我他尚可朝秦暮楚,又何况是你这种人呢?所以说,这世上的人心,最不可轻信。”
已经虚脱的孟青阙再不能强撑,公孙翎只稍稍一扯便从这人的桎梏中挣了出来。
公孙翎的轮廓模糊了,视野也暗下来,随即,孟青阙就没了意识。
世人都说血浓于水,想不到自己也不能免俗。刚走到这庭院中,她就见到了厉染。
“我真是愚不可及,竟没想到这只是个陷阱,”素灵犀哂笑道:“把我交给太华的人,这是越千泷最好摆脱我的办法吧,我已经中过你们一次计,如今再中第二次是我活该。”
这些寻常人的感情,果然是麻烦。
“素姑娘,我在此是受千泷所托,你放心,我绝不会将你禁锢在这里。非颜她在房中,其他弟子们也不知情,你可陪她到明日。”
“厉长老,我始终不明白,你们太华的人,难道都是如此伪善吗?上次我被孟青阙擒住时,你就不该放我跟阿玦回晔刹的。”
“上次是交易,我需要用你们换世尊和非颜回来。”
“那这次呢?你跟越千泷又有什么交易?”
“我只想让非颜走得安心,她自小在太华长大,这些年也好歹叫我一声‘师伯’,可如今,梓兮还有齐衍都已不在她身边,你是她的亲人,是她的姐姐,若是有你的话,非颜应该会得到些许安慰。”
厉染,这个人,还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