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洛家山的福,宁白峰住的这间山巅别院,豪奢至极。
小院内灵花异草遍布,地上铺的鹅卵石都蕴含着淡淡的灵气。院中间一座血珊瑚假山比人还高,灵气更是浓郁饱满。院后的房间繁多,雕梁画栋极尽奢华。
这样的地方,在宁白峰看来,仙家洞府,也不过如此。
送宁白峰过来的婢女离开前,唤来这边的管事,叮嘱他,这是船主贵客,可不能怠慢。
管事一听这话,立即调来数名美貌侍女,安排进小院各处房间,以待听用。
宁白峰当场拒绝,但那管事一脸为难,说是如果船主知道贵客住进来,他们连个伺候衣食住行的侍女都没安排,事后被责罚不说,恐怕连饭碗都没了。
毕竟渡船有渡船上的规矩,他们这些靠船吃饭的人,若是没了饭碗,只能去海里喂鱼。
宁白峰一向独来独往,身边骤然多了这么些莺莺燕燕,整个人走哪都觉得不自在,没奈何之下,只得坐到院子中的小凉亭里,让侍女送了一壶茶,便独自坐在凉亭喝茶看海景。
螺舟共分三层,洛家别院位于最高层的山巅,视野开阔。站在院内,就能俯瞰半个螺舟。
没过多久,螺舟底下的深海码头逐渐黑暗,各处亮光禁制逐渐熄灭。
随着洲内渡船码头停航,跨洲渡船码头也开始封闭,洛家山此举是全面封岛,相信只有解决这次危机,才会再次开岛。
码头关闭,螺舟自然不再停留,随着整座山峰一震,四周海景逐渐后退。
螺舟的启航,远远没有雷鹏那么惊心动魄。
宁白峰看着漆黑的海底,默默喝着茶。
忽然间,一声爽朗的大笑传来,“宁兄好雅兴,喝茶赏景,好不自在。”
宁白峰闻声转头。
薛长卫脸上笑意满满,手中拿着一个白玉酒壶,身后跟着四名婢女。大步走入凉亭,四名婢女将手中食盒打开,各色小菜被摆上石桌,然后鱼贯而出。
薛长卫将酒壶搁在桌上,笑道:“适才一番忙碌,让宁兄久等了,我先自罚三杯。”
手中酒壶倾泻,三杯酒转瞬间就入了肚。
酒到杯干,这样的姿态,宁白峰只在三个人身上见到过。余清海和赵硕是忘年酒友,刘云浪是酒鬼刀修,三人的共同点就是好酒。而且目前为止,他遇到的好酒之人,性格都很豪爽,让宁白峰觉得很投缘。
曾经在雷鹏渡舟上泡药桶时,刘云浪就说过一句让宁白峰深以为然的话。
酒品即人品。
虽然宁白峰不太喜欢喝酒,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好酒之人的欣赏。瞬间,他就对薛长卫好感大增。
宁白峰倒掉茶杯里的茶水,拿过酒壶满上后,笑道:“薛兄如此客气,那我就舍命陪君子,待会酒后失态,薛兄勿怪。”
一杯酒,一饮而尽。
薛长卫见他喝的豪气,倒颇出意料之外,大笑道:“爽快!”
说话之间,薛长卫酒杯不停,两杯酒转瞬间下肚。
宁白峰受到他的感染,呼出一口气,又将酒杯一饮而尽,笑道:“好酒!就是辣了点。”
从未喝过如此烈酒的他,此时两杯酒下肚,腹中便如有股烈
火在熊熊焚烧。第一次喝酒还是在东林木楼,被林厨子骗的尝了一大口,后来跟赵硕喝酒也只是喝那梅子酒,哪有此刻来的猛烈。转瞬间,头脑中混混沌沌,胸中烦恶欲呕,五脏六腑似乎都欲翻转。
薛长卫见他不过两杯酒就出现醉态,心中暗自一笑,立即明白他不会喝酒。
但这并不妨碍薛长卫对宁白峰的观感,越是不会喝酒之人,敢不拘形迹的酒到杯干,要么是傻子,要么就是心胸坦荡之人。洛家山不会将一个傻子奉为上宾,所以,眼前的宁白峰只可能是后者。
本打算只是客气一番的薛长卫,立即起了结交之心。
薛长卫喜好喝酒,似这般小杯慢饮并不是他的作态,既然想交友,当然得以诚相待。
薛长卫将对方酒杯斟满,然后一把扔掉手中酒杯,在宁白峰疑惑的眼神中,抓起白玉酒壶,仰头豪饮。
宁白峰瞬间眼睛瞪得老大,难不成这家伙肚子里也有一条酒虫?
本就不大的酒壶转瞬即干,薛长卫将酒壶往桌上一扔,哈哈一笑,“痛快!”
看着面前的空酒壶,宁白峰嘴角抽搐一下,拿起第三杯酒,又喝了下去。
尚未喝第三杯时,他腹中已经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待到这杯酒下肚,沸腾的岩浆立即就要喷发出来。但他紧紧的闭着嘴,不让腹中酒水呕吐出来。既是为了面子,也是不想就此失态。体内酒气一阵翻涌,被他死死压着。初时觉得难受,只是片刻过后,这股火辣感觉渐渐消弭一空。
宁白峰醉态朦胧的眼睛一亮,头脑清醒过来,心知是他非凡的体魄起了作用,暗叫一声:“妙极!”
薛长卫见他浑身元气未动,没有用那浑身一震酒气消散的无耻手段,酒意却逐渐消散,心中暗自称奇,笑道:“想不到宁兄酒量天生不弱,有意思!”
宁白峰醉态尽去,说道:“我这才多大一点,你那才叫酒量好,不能比。”
薛长卫眼睛一亮,“看宁兄这意思是没喝够,那就继续来!平日里一个人喝酒忒没意思,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转过头,薛长卫对着亭外婢女吩咐道:“将洛家山送的百年青竹酒拿来,今天我要大醉宾客!”
不多时,几名婢女去而复返,携酒而归。
薛长卫拍开泥封,笑道:“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先干为敬!”
说完话,举坛,仰头,清亮的酒液倾泻而下,灌入腹中。
俗话说酒气壮胆气,宁白峰三杯烈酒下肚,只觉豪气顿生,大笑一声,同样举坛豪饮。
两人动作一致,瞬间起了斗酒的心思,大有不将酒坛喝空不放手的意思。
站在凉亭外的婢女看着眼前情景,也是大为惊奇。船主好酒,且酒量极佳是薛家尽知,但却从未如此放浪形骸。今天遇到这白衣青年,如此饮酒,还是首次。
这些婢女交头接耳起来,议论这名白衣青年虽然不算英俊,但这白衣大袖,神情豪迈,显得英姿飒爽,极为潇洒耐看。甚至开始打赌,船主和白衣青年谁先喝完,谁先醉。
酒坛同时放下,薛长卫眼睛更是发亮,“再去拿酒来!”
外面的婢女吐了吐舌头,这时候只求看热闹,哪还去劝阻,转身又去拿酒。
宁白峰和薛长卫又是一人一坛,斗了个旗鼓相当,一炷香的时分,已经喝了三坛。
再次放下酒坛,宁白峰打了个酒嗝。绕是他体魄非凡,能化解酒气,但三坛酒下去,依旧感觉脚步有些虚浮,如同踩在云朵上。
而对面的薛长卫三坛下去,只不过是脸色微变,但却毫无半分酒意,不觉心里好生佩服。这样的酒量,估计也就只有他见过的三人能够相比。
宁白峰一手按在桌面的酒坛子,支撑着身子笑道:“我认输,薛兄海量。”
薛长卫大笑道:“不靠其他手段,只凭身体,能喝三坛百年青竹酒不倒,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如果我没看错,你今天是第一次这么喝酒的吧。”
宁白峰笑着点头,然后好奇的问了一句,“第一个是谁?”
薛长卫右手一扬,大拇指指向自己的鼻头,“我!”
瞬间,两人哈哈大笑。
宁白峰只觉胸中积郁之气,随着大笑宣泄一空。自从离开家乡来到这方天下,他心里积攒了太多的事,老乞丐的死,李婉被抢,湘云府的阴谋混战,元宵坠船的那一夜,绿柳山庄的封闭,以及紫竹林秘境里的险死环生。
一路走来,他几乎如履薄冰。生怕在某个时候踏错一步,就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他不怕死,但他怕做不到曾经答应的那些事,所以他什么事都会多想想,努力的想活下去,努力的去练剑,练字,只求更强一点,活的够久一点,答应的事能够做得更多一点。所以他的心神,从来都是紧绷的。
而这种豪放畅饮,无所顾忌的大笑,让他紧绷的心神缓缓松懈下来。
张弛有度,收放自如方为正道。
这一刻的感觉,终于让他领会到酒的妙处。
笑过之后,宁白峰豪气干云道:“拿酒来!”
薛长卫笑的更是畅快,“拿酒来!”
酒坛鱼贯上桌,到手之后转瞬既空。
两人都没有用元气解酒,喝到后来举不动酒坛,就让婢女拿来两只大碗,不停的给两人倒酒。
推杯换盏间,两人相谈甚欢。
薛长卫身为世家子弟,更是一船之主,走南闯北多年,见闻极广,兴起之下,口吐莲花,各种趣事信手拈来。
宁白峰以趣事佐酒,听的如痴如醉。到后来也不只是听,也诉说着自己一路上的见闻,以及多少次的险死环生。甚至说到被揍逃命时的丑态,还哈哈大笑起来。
就喝到最后,两人已经不知道酒是什么味道,只知道酒碗满了,就往嘴里灌,然后高声谈笑。
直到最后两人全都喝不动,趴在酒桌上,沉沉睡去。
送酒倒酒的四名婢女看着凉亭里的情景,全都有些目瞪口呆。
这两人喝的酒实在是太多,其中一名婢女细细数了一下地上的酒坛,说出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数字,十六坛。
如此酒量,令人叹为观止。
四名婢女略做收拾,扶着宁白峰和薛长卫去屋内歇息。
两名婢女退出房间后,斜靠在床头的青竹筒口白光一闪。
一道俏丽人影立在床边,看着床上白衣男子嘴里依旧嘟囔着继续喝的醉话,苦笑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