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相逢
他们家影壁的地方种了一丛竹子，唐灵总想着，什么时候有笋，好挖出来吃，他说了好几次，他的是观赏的竹子，不是吃的那种。
可她的执念却是不曾更改，每到春天，便巴巴地跑过去，盯着看许久。
唐灵泪奔，伸手便要将帕子拿起来装好，不料李椒比她速度还快，“都说了送我的，怎么又想拿走？”
“我什么时候说送你了？”唐灵郁闷。
“他们两个都有东西了，难道这最后的不是送我的？”李椒理直气壮地反问：“再说了，我都不嫌弃它丑，你自己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地。”
唐灵险些一口气卡住，抬头瞥见站在门口半天不发一语的张雨泽道：“我表哥也没有。”
“……”李椒回头瞄了两眼，发现张雨泽似乎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挪过窝，便开始耍赖皮道：“反正我觉得这个跟我很配就是了！”
他说什么也不给唐灵，唐灵气得没办法。
李椒捏着帕子，便乐哈哈地跟众人道别：“既然你的伤没什么事了，我祖父说了，明日让你早些去铺子。”
他跑得快，声音到了后来就有些听不大清楚了。
不料，过了没一会，他又跑了回来，将一小包药膏放到唐灵的面前，气喘吁吁道：“差点把大事都给忘了，这是祖父给你配的药，你每隔一个时辰，便敷上一次，明日准好。”
“啪”不料话音未落，后脑勺便被杜子良给拍了，“你竟然能把这么重要的大事给忘了，怎么好意思要灵妹妹的帕子。”
“你都好意思，我为何不好意思？”李椒挑眉，与杜子良大眼瞪小眼。
直到杨氏的声音传来，李椒才转身跑了出去。
不料刚到院门口，又被杨氏给叫了回来，留下用午膳，李椒也不客气，又大摇大摆地走了回来。
至始至终张雨泽都没有挪个位，唐灵被傅奕礼扶着往厨房走，他这才上来搭了把手，一张脸又涨得通红，声如蚊蝇道：“表妹的脚痛得厉害吗？”
唐灵一时都没听清楚，沉了两息后，才笑道：“不怎么痛了，明日就能去医铺学习了。”
张雨泽连脖子都变红了，呐呐道：“那明日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没那么娇气。”唐灵难得的听张雨泽了说了两句话，也礼尚往来地问道：“表哥，在学堂还习惯吗？”
张雨泽扯了扯嘴，轻轻地应了一声，好一会才道：“教我们的是文先生的一个表亲，学问也极好，就是脾气有些不太好。”
这事，唐灵知道。
自打分班后，冯二喜就吐槽过好几次。
说这个先生的脾气古怪，看着和蔼可亲的，其实是个犟驴脾气。
不过也没办法，文先生现在主要针对傅奕礼他们这几个人。
“那表哥都能听懂吗？如果有什么不会的，可是去问问傅哥哥或者杜哥哥，他们两个都还学得不错的。”两人说着话，就到了厨房旁边的小饭厅，李椒大咧咧地已经入坐，跟着杜子良两人用眼神在进行拼杀。
张雨泽道：“我知道，傅兄已经帮过我许多了。”
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他在他们班的年纪不算大，也不算小，先生讲的速度自然比起当初在张家时，要快上许多，因为他是新来的，先生对他的要求还算放松，可就算是如此，才来了三天，就被批评了三次。
不是嫌弃他写字不认真，就是嫌弃他反映比旁人慢。
反正各种理由，都让他有些难以接受，现在左手心还疼着呢。
傅奕礼坐在唐灵的旁边，端了盆水，让她洗过手后，这才对张雨泽道：“你不用担心，慢慢就习惯了，先生是严厉了些，你只要按照他的要求，一般他是不会为难你的。”
张雨泽的头都快要埋到胸口了。
李椒跟他一个班，立刻道：“张师兄你新来的可能不知道，我刚去的时候，前半个月天天被先生骂，到后来就慢慢好了。”
杜子良“噗”的一声，将刚送到嘴里的汤不给喷了出来，“你还好意思说，你调皮捣蛋在我们学堂可是出了名的。”
李椒白了他一眼，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含糊不清道：“你是在五十步笑百步吗？”
杜子良一噎。
李椒心情大好，夹了块唐灵喜欢吃的南瓜饼递给她道：“我刚才吃这个觉得真好吃，师妹你也偿偿。”
他带了个头，杜子良立刻也夹了个自己觉得味道不错的给她。
唐灵忙一一道了声谢。
不料，她这顿饭就有点不得了的架式，你学我，我学你，还有一个专门坐在她旁边帮她添饭、添汤、夹菜的傅奕礼。
唐灵连连瞄了好几眼的竹笋都没能碰到一筷子，然后就打了个饱嗝。
傅奕礼他们这次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因着文先生单独教他们这几个人，到了下午还是要继续去学堂，几个人一走，唐灵便清净了。
睡了个午觉，正睡得香甜，梦里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满天的风筝在空中飞扬，她坐在父亲的肩头，咯咯直笑。
母亲坐在树下的凳子上，正和丫环们准备着点心和茶水。
哥哥欢快地拉拉这个线，拉拉那个线，不一个那些风筝就飞得更高，更远……
突然——
砰的一声，线断了，唐灵打了个哆嗦，从梦中醒来，杨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灵儿，起来了吗？”
唐灵揉了揉眼睛，一边回答，一边坐了起来，杨氏便已进了屋，也不知道是惊慌还是惊喜，脸上的表情非常的精彩：“外面有位沈公子，说是专程来找你的。”
“沈”之一字，就令唐灵的心头突地漏掉了一拍。
杨氏利索地帮她套好鞋，直接就将她抱了出去，边走边道：“那位公子想要上灵月寺，求见潜智大师，所以想让你帮帮忙。”
听到这句话，唐灵再也沉不住气了，“可是涑川的沈家？”
“哎呀，我倒是忘记问了，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应是没错了。”杨氏一拍脑门，差点将唐灵给抛下去，唐灵搂着她的脖子，哭笑不得：“伯母，您不能这样对我。”
68、信物
杨氏笑道：“这么多年没抱过孩子，一时忘了。”
幸好，她这个孩子还不算小，万一是个小婴儿，不就真的摔到了地上了吗？
被杨氏这么一打差，唐灵刚才的那些个紧张啊，激动啊，倒是淡了不少，她连她娘都见过了，现在见个哥哥又怕啥。
更何况与她娘的见面并不怎么愉快。
想到此，唐灵又吸了几口气，似乎更加放松了，杨氏笑道：“我先前瞧着他长得相子有些面熟，如今一想，倒真是与我们在灵月寺见的那位沈家姑娘有些相似，不过这位沈公子看起来倒是温和多了，无论是说话还是脾气，一看就是个好相处的。”
这话唐灵认同，沈英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面子。
朋友遍天下，当时还流传着一句话：此生不识沈公子，就算英雄也枉然。
沈英随了沈三老爷，见谁都乐哈哈的，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遇到困难，他都乐意帮忙，朋友真的是遍天下，当时他们家沈家路经祁连山时，遇到了截匪，后来来人一听是沈家的货，不但没有截，反而护送他们回来。
可惜那样好的一个人，却被文家给害得生不如死。
唐灵握了握小拳头，一进绣铺便瞧见了坐在那里喝着茶，慢悠悠地打量着绣铺的沈英，月色的锦袍，头上戴着白玉的发簪，整个都透着一种温和的美好。
唐灵眼睛一红，差点儿把持不住哭起来。
她以为，经过沈三太太之后，她再也不会有太多的波动，可是她错了，这是对她比父母还要好的哥哥，她怎么可能就那么轻描淡写地忘记。
“让公子久等了，我们家灵儿昨日摔了一下，这两日大夫不让走动，我抱着她便来晚了些。”杨氏笑着开口，不料沈英立刻搬了把椅子过去，还帮着杨氏将唐灵放好，满脸歉意道：“不瞒掌柜的，唐姑娘这伤，皆是因为我那妹妹。”
他一张又白又胖的脸，此刻羞得通红，几乎滴出血来。
唐灵几乎不敢看他的脸，可是又忍不住飞速地瞄了一下，一颗心砰砰直跳。
沈英还是那个沈英，与她记忆中一模一样。
唐灵用力掐着自己的腿才没能让自己情绪失控。
杨氏惊得半天合不拢嘴，好一会才道：“你是说，是沈姑娘？”
沈英点头，深深地朝杨氏鞠了一躬，缓缓道：“我母亲平日里对妹妹骄纵了些，便养成了她唯我独尊的个性，我听母亲说，她与唐姑娘第一次见面时，便发生了些不愉快，想来，这才在昨日见面的时候，又发生了些什么，推了姑娘。”
沈芙与唐灵先前的事情，杨氏知道的，昨日的事情，唐灵回来只字未题她扭头望向唐灵道：“沈公子说的可是真的？”
唐灵点了点头，险些哭出来。
“那你怎么不说呢？”杨氏即心痛又欣慰，对沈英道：“其实都是误会一场，沈公子不必前来特意道歉。”
沈英忙道：“掌柜误会了。”
他是拿了好些东西过来，可那些东西，并未全是道歉，沈英红着脸，不好意思道：“我妹妹昨日推了唐姑娘，只听下人说，潜智大师挥了下手，妹妹便晕了过去，至今未醒，我们请了几个大夫都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便想请唐姑娘与我上山一趟，求潜智大师发发慈悲救救我妹妹。”
他说完，又朝着唐灵鞠了一躬，满脸歉意道：“只要姑娘肯与我上山，求了潜智大师，沈英必有重谢。”
唐灵也不傻，即使心情再激动。
转念一想，也算明白了，基不是沈芙此刻人事不省，估计沈英根本不会上门来。
“我与父亲刚从江南回来，昨日才到的涑川，本来今日是想欢欢喜喜地将妹妹和母亲接回去，岂料还没进柳阳县便收到了母亲的来信，若是我能早一天回来，定会在事发当时便向唐姑娘来道歉的。”
他说完，看了唐灵一眼，一张脸羞得更好，再三道：“还请姑娘不要与妹妹计较，待她醒来，我定会好好教导，让她亲自上门与姑娘道歉。”
唐灵觉得自己一时间的心情简直是百转千回，五味杂陈。
高兴时间再变，事世再变，她的哥哥还是她的哥哥，难受的是，他口中的那个妹妹，却再也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
唐灵深吸了好几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心情，这才扬着小脸道：“我不要她道歉，只要她以后见到我离我远些便是了，她第一次推我，我便废了一身新衣裳，第二次推我，我便扭了脚，三天不能走动，若是她以后再推我，是不是要把我推到崖下面去呀！”
她说完，委屈地嘟着嘴，可怜巴巴地绞着自己的手指头。
沈英微微一怅，看到唐灵的脸，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沈芙从小便长相普通，所以身边的人，都尽量找些长得普通的，就算是交朋友，也没有那些长得明艳之人，如今再看唐灵这长相。
他吸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女人什么时候都不能见到比自己漂亮的。
“姑娘放心，等她好了，我便将她带回涑川去，让她一辈子都不能来柳阳县，但是我欠姑娘这份人情，却一定要还的。”沈英说着，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笑道：“这是我刚出生时，祖父送予我的，我至今从未离开过，我身边的人也均认识，若是以后姑娘有什么为难之处，拿着它到沈家的铺子，定会有人转告于我。”
唐灵努力让自己的眼泪不要落下来，在接过那块带着余温的玉佩时，整个人几乎颤抖起来，沈英这块玉佩是沈家的家传之物，只有未来的沈家接班人才会有。
沈英如今却把它当成信物给了她。
唐灵忙将玉佩推了回去，“我不能要，这是你祖父给你的，肯定非常珍贵，我若拿走了，你祖父问起可怎么办？”
沈英苦笑道：“我不说，祖父是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