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钤辖,说说吧。”江颛央求道。
“你们知道我是怎么进入雪泥堡的吗?”郭庆问。
此时雪泥堡几乎团团被西夏人围困,只有后面临着延庆水畔的一座山没有困死,雪泥堡便是倚据这座山修建起来的,西夏人也没办法将兵力困到山顶上。
不过山的背后比较陡峭,西夏人也不怕宋军从这个山后逃跑。再说,就是用放下绳子,又能跑到哪儿?但江颛还是猜了出来:“从山后上来的?”
“正是。”郭庆道。
这也不容易的,一不能惊动西夏人,二必须爬上这个山,即便准备了一些工具,山后也有一些可支撑的树木,但在这个寒冷多冰的时季,想爬上来依然很困难。
“这次我带来了一百名悍卒,他们就在河对岸。到了四更时分,悄悄潜入到峰下登山入堡,再用绳子将伤员放下,随后派人将他们护送到后方疗伤。”
“为何不多派出一点人手?”
“多派出一点人手?怎么派啊?现在野外到处是游荡的斥候,大量援兵到来,当真他们不会注意?再说,明天堡中突然增加了近千官兵,夏人会不会察觉?那么他们会产生什么反映?我们要誓死守雪泥堡了,可誓死守住这个残堡为什么?仁多零丁大军未至,便收买了一些慕容酋长,一叶知秋,此人用兵如何当知之也。那么整个计划就打乱了。并且我们派的兵再多,有仁多零丁手中的兵力多吗?今天攻城是一万敌军,明天再加一万敌军呢?”
“但这点兵力,明天真守不住哪。”胡开道。
“明公知道,因此带来了一样物事,会给你们明天的守城增加条件。”
“什么物事?”
“四更后你们便知。大家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惨战呢。”郭庆说道。
雪泥堡这一天打得很辛苦,郭庆同样很辛苦。白天随章楶回到庆州。立即挑选一百名剽悍的强人,兵不多那就要精。并且也说了其难度,不过章楶当场拿出大量钱帛,奖励其家属。战后还要论赏,又承诺若是牺牲必有厚重的抚恤。不过来的不只是一百名强人,还有护送伤员回去的兵士,以及他的亲卫。
小息了一会,郭庆就带着他们赶路了,天黑时赶到五交镇。然后自河对岸小心地来到雪泥堡对面潜伏下来,郭庆立即入堡。但四更后安排妥当了,郭庆还要带着亲卫,立即赶到环州。
“只是这一战下来,还不知会剩下多少将士。”胡开道。
“是,明公也不忍。不过有明公主持,大家不用害怕以后的抚恤。并且早在几年前明公就向官家献策,让朝廷增置屯田式的边军,以减少国家支出。这一战过后,若能大捷。同样证明了明公之策是正确的。朝廷可能就会正式广置边军。到时候朝廷必缺少许多指使、都头。这些军职不仅要有武艺,还要有一定的实战经验。你们也打了一天,当明白训练与实战是有所不同的。只要你们明天能坚持下来。后面就会有许多升官的机会。但能不能升,升成什么官职,那就要看你们与你们手下各自战功了。”郭庆道。
王巨也不是画饼充饥式的安慰,而是事实。
不过若那样,这些人不一定能呆在陕西了,有的可能去了河东,有的可能去了河北,甚至少数还安排到了南方。
但那样也是值得的。
宋朝收入高哪,唐朝后期。经过杨炎的改革,国家一年纳钱只有九百二十五万缗。到宋太宗时纳钱是一千六百万缗,赵顼朝时纳钱是六千多万缗。
这是钱的比较。其他的收入如粮、草、帛、矿产等等,宋朝也是唐朝的数倍。但这个收入三分之二就用在军费上了,军费的三分之二便是用在兵饷上了。
普通士兵收入仍然不高,可是一个都头收入能达到普通士兵的五倍,一个指使能达到其十倍。就算在京城,也能过上小康生活了。所以那怕调到河北,能混成都头级别的中层武将,那也会让大伙开心万分的。
这条消息放出去,会激励士气的。
它也是郭庆向这些人泄露真相的用意,打得这么惨,相信三军士气都有些低落。若是连这些中层武将都失去了士气,明天也不用打了。
魏庆宗又道:“你们苦,还有人比你们更苦。”
“谁……我知道了。”魏庆宗忽然想到了某支军队。
四更眨眼来到。
雪泥堡不象庆州其他很多堡砦那样削山为城,它太小了,当时又根本未考虑到会有今天这一战,只能说它背靠着山。
魏宗庆先来到城头,得看敌人的动态。
这不是郭庆一人入城,而是一百人入城,并且还带来了一些物事,同时还要将大量的重伤员送出去。
一旦让敌人现,就连郭庆都休想去环州了。
敌人大营静悄悄,只有一些少量的哨兵无精打采地靠山篝火上放哨。
白天这一战,宋军打惨了,但作为攻城的一方,西夏人损失更大,只不过他们是十倍的兵力,依然保持着更多的优势,甚至随着伤亡扩大,他们优势更多。
不过此刻一起进入了梦乡,大约估计堡中这点宋军是不敢袭营了。
魏宗庆又用望远镜看着远处,远处夏人置了哨所,但主要就监控西谷砦方向的道路。魏庆宗退下城,挥手道:“准备。”
大伙小心地将重伤员放下城,甚至用布将伤员的嘴巴堵住,这个挪动时,必然会牵动伤势的。随后余下的官兵一个个抬着伤员来到山顶,又小心地用绳子将伤员放下去。
魏宗庆不停地用望远镜盯着那几个哨所观看着敌人。这时,他与郭庆手心都涔出冷汗,省怕让敌人现。
但还好,那几个哨所的哨兵始终没有注意到这一侧。可更危险的在后面。
郭庆从怀中措着了一面旗子,挥舞了几下。河对岸立即窜出近两百人。这也无奈。虽然章楶未到雪泥堡观战,但也料到了重伤员不会少,这些重伤员既然失去了战斗力。走路也不会很方便了,得抬着回去。所以除了送一百名勇士入城支援外。又派了近百人护送伤员回去。另外,他们还要携带“物事。”
近两百号人歪歪扭扭的从冰面上走过来,立即隐到山峰的背影处,一部分人将背包放下,又扶着那些重伤员回去。但这些仅是一部分伤员,完全失去战斗力的,才享受到这个待遇,象李平那样的伤势。都没有换下来,当然也没有办法换,那样换的话,最少得换走一半人了。山顶上的官兵继续用一道道绳子将这些生力军拉上来,还有那些背包。
魏宗庆打开背包,里面是许多小陶瓷瓶,一个瓷瓶不足两斤重,但数量不少,有三四千个。
郭庆又说明了它们的用法。
魏宗庆眼中有些狐疑,郭庆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原来是它……”
有了它们。再加上一百生力军,无疑是如虎添翼。可城中的兵力仍少得可怜,依然只有六百余人。明天继续会象恶梦一样。
然而后方的支持只能如此了。
郭庆未多说,继续看着那些人扶着重伤员离开,又看着这些人入堡,又时不时看着夜空那轮明月。月始缺,可这是下半弦的月亮,月光正是明亮的时刻。因此郭庆的一颗心始终也在悬着。
直到所有人一起撤走,他才长松了一口气说道:“老魏,我也走了。”
“一路保重。”
“你更要保重。”郭庆拉着魏宗庆的手说道,顺着绳子滑了下去。小心地走到对岸,然后从林中牵过他的战马。翻身上马,自小道向环州驰去。
这时他又幸庆今天的月光了。否则这条小道真难走啊,特别是在这黎明时分。这时,庆州战役也进入了黎明时刻,接下来的局面看上去会越来越糟糕。挺过去了,天就亮了,挺不过去,天就会漆黑一团。
另一边,有人对这个月亮恨之,有人则爱之。
“前面就是龙蟠镇,要不要息一会。”一名指使气喘吁吁地说。
“赵进,不能息,还有好几十里地要走呢。”刘昌祚道。
“可刘将军,你看看哪。”
这么远的道路,并且进入庆州地界后,八成是冰雪的崎岖山道,赶到这里,个个都人困马乏了。
刘昌祚扭头看了看大伙,说道:“集结。”
三军在这个土塬子上开始集结。
刘昌祚说:“各位,某知道你们很累,我同样也很累。”
传令兵一字一句传达下去。大家静静听着,为什么王巨将他与王君万两旅留在后方,那是最后的底牌,用来一决胜负的。各营的兵乃是表现最好的兵,并且王刘二人一直是他们的长官教官,相互熟悉了解,两人在军中也有着威望。但现在迫于无奈,只好让刘昌祚的旅调到凤川寨。
刘昌祚又说:“各位,我们此去,是因为西夏分出四万多兵力,进驻于荔原堡。明公害怕凤川寨有失,才将我们调往凤川寨。但据下午章通判送来的消息,夏寇早上就调出大量游骑,前去华池城与凤川寨打探,想来西夏人也得知了凤川寨兵力空虚的情况。而荔原堡到凤川寨不足五十里。敌人又有许多骑兵,如果他们明天早上分兵凤川寨,甚至中午就有先行军赶到凤川寨下。”
“也就是我们如果不抢在日午之前,抵达凤川寨下,到时候必与夏人在野外相遇。那时我们更加劳累,又是在野外,我们手中又只有简单的兵器,那怕敌寇派出数千骑兵向我们起进攻,我们必会三军溃败。并且老天也给了我们帮助,让月色如此明亮,所以我们不能休息,必须还要以更快的度赶路。当然,你们宁肯大败,被夏人屠杀,也要休息,那我就什么也不说了。”
谁不怕死?
别看好水川的宋军表现得那么壮烈,但如果有可能,他们同样也不想死。
这比什么激励都管用,三军都强忍着两腿的酸痛,继续上路。
“不过今天晚上的月色真好啊,”副将杨俊说道。
若不是这个月色,那么行军度会更慢,时间同样变得更紧张。
另一边,则有人看着这月色,眉毛都拧成了一团。
九营官兵顺着河冰上飞快地前进着。
不过有的人悟性差,没有学好,所以时不时摔倒在地,然后出一些响声。
种谊不停地低声说:“要小心,要小心。”
特别临近府城寨,这里离环州境内很近了,而顺着河流两边,6续地都有一些村寨。只要有人看到了,指不准消息就传出去。
特别是这个月色,四千多人哪,在河中滑冰,多显眼哪。
“娘娘的,月色怎么这么亮?”种谊轻声骂了一句。
而且随着黎明到来,月色越来越亮,明亮的月光几乎都将星光隐了下去,四周的崇山群岭清晰可见。
但他还不是最苦恼的,最苦恼的是在安疆堡东边的那群人。
高敏看着头顶的夜空,都想扯一块布将这个亮饼子遮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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