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月在台上介绍,说的大约是今日十分得幸,请来了千般难得的京剧新秀、程派大家来给大家演唱云云,这一下呼拉拉台下就挤满。
姚瑶人既美,站在台上又落落大方,如鱼入水,举止得体,板眼出彩,倒真有些出自名家的架势。
赵子寒不过儿时被媚儿竹枝儿逼着,私底下滥竽充数地客串了许多回小生,充其量一个票友而已,根本就不曾上过台,哪经历过这种场面?心里不免有些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台下的大约都是些老戏骨,看到这二人站在台上,虽说扮相叫人耳目一新,但总是年纪太轻,眉眼无纹,不见沧桑,就约略有些失望。
待摇月介绍完毕,台下便只响起了几声稀稀拉拉的叫好之声,掌声也甚为寥落。
很快后台一阵丝弦锣鼓之声响起,姚瑶依着过门,走了几下台步,甩了甩水袖,随即迈着细碎的步子绕着戏台中央转了起来。
媚儿看得大吃一惊:她这分明是名家教出的高徒啊,这身法板眼,已在我之上呢。
赵子寒看到姚瑶在绕圈走台步,忙不迭扮出一副温柔体贴、万分疼爱娘子的模样,死急白捏地在她屁股后头紧紧跟随。
倒也像那么回事。
二人走了一圈,赵子寒又惺惺作态,上去和姚瑶四手相执,装作颇有些深情地互相瞅了瞅,随即走开,衣袖狂甩。
姚瑶小嘴儿一张,便在台上唱了起来:
姚瑶(白)官人哪!
(西皮二六板)可怜负弩充前阵,
历尽风霜万苦辛;
饥寒饱暖无人问,
独自眠餐独自行!
可曾身体受伤损?
赵子寒(白)未曾受伤。
姚瑶(西皮二六板)是否烽烟屡受惊?
赵子寒(白)倒也还好。
姚瑶(西皮二六板)细思往事心犹恨,
(西皮快板)生把鸳鸯两下分。
终朝如醉还如病,
苦依熏笼坐到明。
去时陌上花如锦,
今日楼头柳又青!
可怜侬在深闺等,
海棠开日我想到如今。
赵子寒(白)屈指算来,又是一年光景,真真的难为了你呀!
这“真真为难了你呀”一句,赵子寒一个不留神,没有压住,露了些公鸭嗓,台下顿时“噗噗”地笑了起来。
姚瑶很意外,不免大吃一惊,又有些忍不住想笑,总算她处变不惊,极力压住,这才继续唱道:
(西皮快板)门环偶响疑投信,
市语微哗虑变生;
因何一去无音信?
不管我家中肠断的人!
赵子寒(白)军中寄信不便,我也是朝思暮想,惦记娘子的
…………
姚瑶正值青春年少,花儿一般的年纪,扮相光彩四射,美丽异常,小小年纪却能曲尽幽咽辗转、断续跌宕、百转千回之至。
把人世间女子想念夫婿时的哀怨、挂念夫婿时的心痛悲伤和夫妻相见之后的万般怜爱表现得刻骨三分。
台下一众人兽,听得热泪盈眶!
须知这程派,多悲情剧目,年少女子音色欢快明亮,很难唱出其若有若无的断续跌宕之腔。
且因为人生经历与沉淀总不到火候,那种女子愁肠百结、如诉如泣、幽咽悲回之意也难以表现得尽如人意。
及至年长,唱腔那是没的说,初听已让人难忘,再听就得准备帕子抹眼泪了。但有可能扮相稍欠,中气也会弱一些,低音回转就有了些阻滞。
这程派,可真是门有难度的艺术!
赵子寒唱词没有,念白倒也还好,除了一点公鸭嗓,倒也没有出太大的洋相。
看到台下哭成一团,心中得意,便趁了有空对台下瞅来瞅去,却不料一眼瞅见了一身黑甲的武天君摇花。
他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台下,这么一个硬汉,此时竟哭得摇头晃脑,泪如雨下,扑簌簌淋湿了衣襟,并且还在不停两手抹泪。
上台之前,赵子寒早说了就会这几句,再唱下去难免露出马脚,二人不一会就不唱了,台下响起了声嘶力竭的叫喊之声,有些野兽大约忘了掩饰,现了原形,于是便有狮子吼,老虎鸣,狐狸叫,也有人声喧,一时之间掌声如潮。
那边几个戏台子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何事,大为好奇,纷纷探头探脑张望。
摇月看到武天君既然回来了,心知该办的事应该已经办好,便又带了三人回到弥衡天宫。
天宫之中,果然摇光和文天君都已经不知道又从哪钻了出来。
武天君刚刚听戏哭了一场,神色有些灰败倒还说的过去,但摇光和文天君摇花却也似乎也有些疲惫。赵子寒不免心中暗暗惊诧:这是什么缘故啊,难道她三个竟是趁我们睡觉打架群殴去了不成?
摇光手里拿了一块墨玉,细细辩来应该就是在牛栏庄见到的那一块,只是,此时却小了一多半,约略只有三寸长短。
摇风手里拿着两方小小黄色丝绢,上有隐隐图案,这便是河图?怎么却有两份?赵子寒不禁心中惊疑。
“这是墨玉和河图吗?你们却在哪里找到的?”媚儿问道,姚瑶在她边上低了眼目,默默无言,似乎还沉醉在刚才的唱词剧目中没有醒过神来。
“这三样神物,便在你三人身体之内。”
“因担心取出之时惊扰到三位,便让你们服了一杯灵酒,有些失礼了!”摇光答道,身体前倾,微微福了一福。
看到三人有不解之色,摇光先是看着媚儿:“神物认主,自有天机,山河图选的是妹妹,便在你九窍神识之中。”
接着她瞧向姚瑶:“河海图,却是在妹妹你的九窍之中。”
赵子寒不解,什么山河图,河海图?正要开口询问,却发现摇光朝自己看了过来,坏坏的眉眼中不怀好意。
“至于墨玉嘛…”
摇光突然笑意吟吟,看定赵子寒:“自然是在你体内。”
赵子寒大吃一惊!
这墨玉,虽说是神物,但是到底来说就是一团牛粪,毋论是谁,体内有团牛粪,总是不爽!
他忙不迭问道:“为何如此?”
媚儿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却一恼,嗔了赵子寒一眼:“不在你体内,难道让它在我和姚姐
姐体内?哼!”
摇光笑道:“小郎君休恼,自古男儿臭哄哄,女儿却是水做的骨肉,河图自有灵异,当然选她俩,不会选你。”
这个意思很明显:你个臭男人,你不与牛粪为伴,难道将牛粪交给两个冰清玉骨的女儿?哼。
姚瑶问道:“不是说山河图吗,怎么又有河海图?”
摇风插嘴道:“山河图,是你青冥的山川河流形势图,河海图,是海洋形势和航行图,青冥在三千年前遭遇大劫,虽说山河湖海大有改变,但这两副图,却也是罕见之物了。”
整个青冥?赵子寒脸色一寒,这话听着,怎么不对劲啊。
难道,光一个瀛州大陆还不够,我们三个还要满世界去折腾?
那可真是糟透了!
摇光这时面色一肃,摇风和摇花见状也站起身来,三人对了赵子寒、媚儿和姚瑶郑重一礼,说道:“三位远来,送来神物,助我弥衡,受我等一拜!”
“我弥衡日后恐怕还有劳烦三位之处,多费心了。”
媚儿和姚瑶急忙还礼,齐声道:“折煞了,愧不敢当。”
赵子寒却静坐不动,心中不悦,暗道:不告而取谓之偷,这倒也还罢了。
日后还有劳烦之处?联想到武天君摇花先前说的话,什么地方啥人攻打弥衡之类,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难不成整个青冥折腾本大爷还嫌不够,这里也要我插上一脚?
摇风和摇花坐下,对赵子寒行为倨傲也不以为意。
摇光说道:“河图补地之灵脉,墨玉补灵气之缺,如今我弥衡已复,这两样神物,既认了你们三人为主,却还要归还三位。”
媚儿和姚瑶恍悟:难怪她三人有倦色,原来是拿了墨玉与河图去补天去了,想必那是个很累人的活儿了!
摇光说毕,与摇风同时手一扬,河图和海图平平飞起,闪了闪,没入媚儿与姚瑶脑际,墨玉却滴溜溜转了几转,才“扑”的一声,闪进赵子寒肚腹之中。
此时摇风施施然开口:“墨玉与河图,内有神异,我已然为三位去了禁阻,待你三人修为再进,便会逐渐领悟。”
牛粪又进入体内,赵子寒一阵别扭,听了摇风的话,心中腹诽:神异?左不过一团牛粪耳,能神到哪里去?
摇花却又站了起来,说道:“我这也有一件礼物相赠。”只见他从身上黑甲之上,取下两块小小黝黑甲片,对赵子寒道:“请阁下借剑一观!”
这人看起来像个战神,身上杀气不凡,媚儿急忙拉了赵子寒,一把抽出了他腰间宝剑,递了过去。
摇花拿起蒙尘宝剑,看了几看,似是微微一震,赞道:“好剑,好重的杀气!”
随即拿起两块甲片,与长剑一道,一阵揉搓,双眼微闭,手上黄光大盛,只听一阵“咔咔咔”的声响,铁屑纷纷落下,不多时,黄光消失,宝剑发出幽幽寒光,甲片却已消失不见。
“你这剑,虽说是下界精铁,也得超卓之高手以气温养,杀气超然,却还是凡物。”
“我这两块甲片,乃是鸿蒙之金气,历经亿万年方才成形,如今重铸了这剑,也不枉了你大好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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