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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钟,引磬,香赞,礼拜。渐渐沉寂的梵唱声中,九苍寺山门之中的那老僧终于在一声长啸中结束了那悠长的经文,转身走进了九苍寺中,站在人群中的朱九九微微一怔,下意识的抬起脚来就要往那寺门的方向追去,却被贺旗一把拉住了手臂,她不解的转身望去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些跪倒在地的白衣信众一个个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却始终没有一人站起来说些什么,面对着这如漫天花雨针芒一般的目光,朱九九刹那间只觉得身上扎过了无数的钢针,忍不住悄声向贺旗问道:“这,这要怎么办?”
“他们不敢怎么样我们的。”贺旗微微一笑,将朱九九那白袍曲卷的衣袖轻轻的展开,一片丝线般细微的黑色云纹便如波涛般涌了出来,望着那黑色的云纹,贺旗渐渐亮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骄傲的神采,淡淡的说道:“天下皆白,唯我独黑,能够穿上这墨云白衣的人物,可是那位老爷子看重的人,他们,不敢怎样的。”
“云纹!”正如贺旗的骄傲般,左近的白衣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低呼,眼睛里尽是毫不掩饰的敬畏与羡慕,然而这片刻的惊呼却很快被九苍寺中再次响起的梵音掩饰了过去,朱九九眉头微皱,侧耳听去,正是那个曾经千百次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声音,虽然现代化的电子音响让这声音在响彻山巅的同时失去了本来的色彩,然而,那最温暖的回忆,却是不会这样轻易消退的。
“夫人者,天地之心也,是非也,知我心者,知生民之困苦荼毒,如吾身之疾痛,不虑而知,不学而能,故曰,见我身者菩提心,闻我名者修恶善,传我法者破名相,知我心者即成佛,故曰,日月不灭,我心光明…”
“请明王本尊解我光明真义,日月不灭,我心光明。”不等老僧话音落下,就在这小光明顶九苍寺山门之外各处地方的白衣信众之中,就有数百人不约而同的齐声朗诵了出来,有了这些人带头,整个小光明顶上的便响起了直冲云霄的如雷诵经之声,来来回回旋转在朱九九耳边的只有那么一句:“日月不灭,我心光明。”
“如是我闻,观自在明王,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持大光明剑,长策宇内,度一切苦厄,斩修罗雷电。山不异空,空不异山,山破即空,空成即山,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见我心者,传我法文,如是山开,开,开,开!”
老僧那熟悉的佛号与梵音再一次的响彻了小光明顶的空际,在一个快似一个的开字中,九苍寺的山墙,突然,动了,如苏醒的苍龙般,躬身起伏有似大海的波涛般,一波快过一波的山墙,就在这佛号之中,就在众人眼睛,这样一节节的轰然塌陷,然而怪异之极的却是,这突如其来的崩塌,却不曾扬起哪怕是一丝的尘土,虽然那轰鸣的巨响着实惊到了许多跪倒在地的白衣信众,然而,那却是行云流水一般富有美感的塌陷,就像是苍龙在大海中的起伏舞动,不仅没有那尘世间的烟土呛人,而且还带了一分水云般的柔润,顷刻间,空气都潮湿了起来。
“日月不灭,我心光明!”被异象惊住的白衣信众们虽然惊愕了片刻,可很快,那四面八方传来的佛号却像那细细的溪流一般,终于汇集成了江河大海,朱九九愕然的站在人群之中,望着那些面红耳赤,甚至激动的放声大哭的白衣信众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怎么会这样,这,这是什么迷?药?”
“曼陀罗加些乙醚,混了檀香,借着鼓风机吹出来,是会让人沉迷一会儿的,当然,对于这些早就深信不疑的人来说,这种办法,也只是助兴而已,如果不是因为许久不曾聚集,或许连这个手段都要省去,大多数的人,看到老爷子的时候,就已经跪下了。”贺旗微微一笑,摇头说道:“只是,狂热和偏执,本身,便是一味迷?药,当大众被群体的力量驱动之时,个人的意志便会在群体的力量和呼喊的作用下最大化的被消弱甚至泯灭,而宗教的力量还有宗教所传播的至高无上的口号,又会让群体对他们创造出来的英雄和领袖产生盲目的崇拜和跟随,这种崇拜和跟随最终会化作妄想和热血,当穿上白衣喊出我心光明的那一刻,他们坚信,自己,是这个世上最高贵的人,而这,正是愚民的悲哀。”
“那个时候的我,也曾经对自己说,要用全部的生命,来报答他啊…”朱九九失神的望了一眼那倒塌高墙之后的大殿,在那高高的莲台之上,穿着白衣的老僧微笑着面对这山海一般的呼唤,而数十个身穿白衣的僧人,早已静静的守立在了那莲台之前,直到这时候朱九九才发现,原来,在这九苍山小光明顶如海的人潮之中,的确,夹杂了许多不着白衣的各色人等,在愕然之后,他们的脸上即激动又好奇,纷纷推开了跪在自己身前挡住去路的那些白衣信徒,想要涌到前方,去看个热闹,而僧人们手中的棍棒,则恰到好处的将那些人挡在了莲台之外,却又不曾让他们因为离的太远看不真切而心生抱怨。
“今天来的,不只是那些白衣。”贺旗笑了笑,淡淡的说道:“开始的时候,为了造势,那些外面的人都被拦在了路上,等着佛号响起来的时候,他们进来,刚好能够吃上一惊,这样的话,我那种连自己都不信的话,总算可以卖给他们了。”
“看了那连绵伏下的墙壁,就算是不信的,也要相信了。”朱九九耸耸肩,看了一眼手中那墨玉方印般的巨子令,摇头叹道:“连这种把戏都看不穿的我,一定,很可笑吧。”
“其实并不难猜,的确就是工地上正常的拆迁,埋了些炸?药,等着准备好了,逐一起爆就是了,只不过是剂量得当,手法精细,所以才没什么太大的破绽,况且这种场面,群情涌动,一个个高呼口号,又有哪个会去想那墙下面的古怪。”贺旗笑了笑,柔声说道:“你往那墙角看了半天,想必,已经有了这个想法了,如此说来,也不算输了。”
“为什么没有烟尘,那种爆破,动辄便是尘迹冲天,可是那里,却是行云流水,就像是跌倒的骨牌一般清脆干爽,这种事情,如果是散落堆砌的青石也就罢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就是水泥里坚固的围墙,却也能没有一丝的烟火气息?”朱九九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我看不穿。”
“爆破的时候,如果在建筑里堆上大量的通明水袋,那么即便是几十层的高楼大厦,倒塌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尘埃,更何况是这种矮墙。”贺旗轻笑了两声,指了指远处凌乱而四散的小水洼,低声说道:“刚才那墙倒下的时候,空气可是潮湿了许多,想来,就是因为用了这个办法吧。”
“这是,他的主意?”朱九九微微一怔,哭笑不得的摇头道:“这种办法,也太奇怪了一点。”
“他本来就是个很不正常的人,这种办法,没记错的话,是有一年,他行骗失败,被人家用一箱子十万个为什么倒坑一耙的成果,虽然只是些启蒙教育的画本,可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做这种装神弄鬼的事情,正是最佳选择。”贺旗眯起眼睛,望着那高耸入云的莲台,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微微嘲讽的说道:“只是,连他也没想到的是,你那位师兄,他最得意的弟子之一的徐离,那个细声细语,如白玉兰温软的人物,居然想要,烧死他。”
“什么?”朱九九大吃一惊,拧紧了眉头,紧张的向那莲台望去,只见那五层楼高的莲台四周,已经围满了僧众,白衣,还有那些叽叽喳喳,满脸惊奇的各色人等,正是个内有僧众守护,外有白衣紧紧包围,而游客正在其中的局面,除了她和贺旗两人之外,几乎是无一例外的都在目不转睛的盯着莲台上的那老僧,听那光明佛经,如痴如醉,全然没有发现,那莲台有些古怪的造型和构架。
“本来上这莲台的,有白木一个,他也是那位老爷子的得意门人,自然也知道徐离始终跟在你身后,可就在这个档子上,却不见了他的踪影,又有几个施工的工人说丢了衣服,他就怀疑到了这莲台上,果然发现@****了许多手脚,想来想去,在这九苍山上,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也只有一个徐离而已。”贺旗耸耸肩,说道:“如果不是白木找到了那些塞满了白磷的木桩,等着我们那计划发动起来,上面的几个人,怕是真的要变成烤肉了。”
“烤肉?”朱九九一愣,旋即明白过了贺旗话中的意思,愕然的惊问道:“你所谓的计划不是要找什么传世的孩子吗,怎么,怎么还要放火?”
“装神弄鬼,总要放点火才像模像样,只是,加了白磷之后,假戏也要变成真的了,还好,总算找到了他。”贺旗微微一笑,扭头看向了远处徐离藏身的山坡,煞有兴趣的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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