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只晴了两日,便又阴下来。至夜,起了些风,却没有星星,河堤上漆黑一片。
说是漆黑,也不尽然。
每隔十多丈,便有个值夜的兵丁举着火把,寂然而立。这是河南道节度使的府兵,目前受禁军调遣,在汴州段黄河堤守夜。河南道军纪严明,值夜的兵丁目光锐利,虽至夜深,尚没有一丝松懈。
这一处是险要的环弯处,值守的却是个新兵,正月里才入伍的。
小名阿缕,今年刚满十六岁。入伍的时候,娘亲特意嘱咐,等十年兵期满了,就会给他娶媳妇。所以从军期间一定要尽心尽力好好表现,万不可学那些老兵,毛里毛躁惹是生非。
阿缕的确很尽职,他隐隐觉得,即使是值守,他也是站的最直的。
哐哐几声梆子响,夜色里阿缕的身姿微微动了一下。
是二更了,该换防了。
终于可以松口气,回去睡一会儿。
不远处已经隐隐有马蹄声传来,兵丁斜眼看了一看。五匹马阔步而来,马上的人身姿高大,举着火把。夜色里可以看到战马上下了一人,换掉了距离他不远处的守卫。
另有四人骑马而来。
今日怎么骑马换防了?
阿缕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好在他看到那被换下来的兵丁是步行回去的,马留在原地,拴在地上。看来没有人会取笑他不会骑马了。
战马已到跟前,马上下来一人,走近他道:“回去吧!后面我守着。”
阿缕端正一礼,拿起火把走下台阶。忽的觉得有些不妥,恍然问道:“请问这位兵哥,今夜不是柳大跟我轮值吗?”
那人神情肃冷,挥了挥手道:“叫你走你就走,哪儿来这么多话!”
听口音,似乎是京城一带的。
难道是司马大统领的亲卫亲自换防?
阿缕又走了几步,终是不甚放心,问道:“是不是柳大生病了?小弟得去看看他。”
“看什么看?”那兵丁冷然看了他一眼,“快滚!”
这兵哥好凶。
阿缕又走了一步,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道:“请问这位兵哥,换防的口令是”
阿缕只是觉得心口一凉,不可思议地回头,看那兵丁正站在原地笑着。
可是自己的胸口,从腋窝处向内,插上了一把短刀。
咚的轻轻一声,是阿缕手里的火把掉落在地。
“叫你话多!”那人冷森森道。
阿缕脑海里最后的声音,是自己的身体跌入河堤下的水泽中。
啪的一声。
“小声点!”那仍然骑在马上的人冷然道,“弄死了人,你准备藏哪里?”
“藏哪里?今日事成,死的人千千万,还用藏吗?”
马上的人点了点头,轻拍马腹,去换另一个岗了。
杀掉阿缕的兵丁嘴角含笑,举着火把,慢悠悠走到哨岗上,松垮垮站直了身子。
“真烦啊,”他轻轻抱怨道,“还得等全换完了,才能成事。”
……
……
行军大帐内一片黑暗。
统帅大人显然正在睡梦之中。
可是一个人轻轻走近,在帐外的卫兵那里校验过名牌,施施然走了进去。
那人掀起帐帘,抱怨道:“怎地不也学学尚书大人,弄个自动的。”
内里的司马伦正在一片黑暗中静坐,漫不经心道:“掀掀帘子罢了,有什么意思?要做,就做保命的东西。”
进来那人个子瘦瘦小小的,此时坐下来宛若孩童。
他笑了笑道:“如何保命这种事,恐怕今日整个汴州城的人,都会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