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胤禛垂暮(1 / 1)

<>这天弘历来的时候,恰好李桂枝又不在。绵奕说:“四阿哥,要不我给您拿本书看吧!”

弘历摆摆手:“不用了,整日都看书,看得我头都大了……”绵奕说:“那我帮您按按吧!以前我娘也总头疼,也是我帮她按的!”

弘历还没有说话,绵奕便走到他身后,帮他按摩太阳穴,有点意外,这个小丫头按摩地还挺好的!

弘历说:“你人虽然小,却还挺有劲的!按得挺好!”绵奕得意洋洋:“那当然,通教寺有个馋嘴的老尼出家前家里是开医馆的,我是用自己的饭食当学费跟她学的手艺!”

弘历说:“好了,好了,我感觉好多了,不用再按了。你站到我跟前我,我有事情问你!”绵奕恭敬地站到弘历面前一脸的庄重。弘历看绵奕稚嫩的小脸,忽然拜拜手:“罢了!”

这天天气凉快,傍晚之际,好风入户,吹在软滑的熟罗小褂裤上,感觉上非常舒服。胤禛用锦州酱菜佐膳,吃了两小碗鸭丁梗米粥,精神大好,思量着要找些消遣了。

“隆科多!”胤禛喊着,声音相当清朗。

“喳!“隆科多也响亮地答应。

“今儿十五,月白风清,你看,我到那儿逛逛?”

“这个??,”隆科多想了想答道:“奴才给皇上出个主意,‘芝径云堤’的月亮最好,皇上不如到那儿去纳凉,再传了升平署的学生来,让他们清唱着消遣。”

“好,好!”胤禛欣然答道:“就这么办!”

“是!奴才马上去预备。”隆科多随即分头遣人,一面通知升平署伺候清唱,一面在“芝径云堤”

准备黄幄、坐具、茶炉。然后回入殿内,料理起驾,怕夜深天凉,胤禛身体虚弱,特别叮嘱管理胤禛靴帽袍褂的“四执事”太监,多带各种单夹衣服,

好随着天气变化,随时添减更换。

等一切准备妥善,胤禛坐上明黄软轿,隆科多亲自扶着轿杠,迤逦向“芝径云堤”而去。

“芝径云堤”是圣祖仁胤禛亲题的“避暑山庄三十六景”之一,山脚下一片明净的湖水,为一条芝形的土堤隔成两半,这条堤就叫做“芝径云堤”。

涉堤而北,即是“苏培胜洲”,又名“一片云”,临水而建的戏台,就在那里。但胤禛此一刻所临幸的地方,是在南岸,到得那里,恰是月上东山的时候,

澄彻蟾光,映着一湖倒映柳丝的湖水,清幽极了。胤禛特意吩咐,不要看见一点灯光,于是太监分头赶到附近的屋子,传旨熄灯。自然,御前照明的大

宫灯,也都一起熄灭。

略略歇得一歇,隆科多带着升平署的总管太监安福,胤禛最宠爱的几个学生,还有嘉庆年间就在圆明园当过差,于今专教学生唱曲的老伶工钱思福、

费瑞生、陈金崔等人,来向胤禛磕头请安,随即呈上戏折子,请求点戏。胤禛不必看戏折子,他的腹笥甚富,随口吩咐:“唱《长生殿》吧!”

接着,抬头望着蓝天淡淡的云彩,念道:“凝眸,一片清秋,望不见寒云远树峨媚秀!苦忆蒙尘,影孤体倦,病马严霜,万里桥头,知他健否?纵然无

恙,料也为咱消瘦??。”念到这里,胤禛低头问道:“这一折叫什么?”这一折叫《尸解》。皇

帝久病不愈,安福怕说出来嫌忌讳,所以只是磕头,不敢回答。隆科多虽不解音律,但《长生殿》是宫中常唱的传奇,他听也听熟了,

记得胤禛刚才所念的曲文,是描写杨贵妃在马嵬驿被陈元礼兵变所迫,悬梁自尽以后,阴魂不散,如何在淡月梨花之下,自伤玉碎珠沉,追忆当日恩情。

此时此地,唱这样凄凉萧瑟的曲子,实在有些犯忌讳,这是安福不敢回奏的缘故。

于是他故意叱斥安福:“你看你,当差越当越回去了!怎么让皇上给考住了呢?下去吧,拣好的唱来给皇上听!”

这算是解消了一个僵局,安福固然如释重负,胤禛也想了起来这一折名为《尸解》,同时也明白了安福不敢回奏的缘故,所以由着隆科多,并未作声。

安福知道胤禛最爱那些词藻清丽,或者情致缠绵的南曲,看到眼前的景致,想起《琵琶记》里有一折,恰好当行出色,于是便叫陈金崔擫笛,费

瑞生掌板,由胤禛所激赏的学生张多福主唱。

檀板一声,笛音旋起,张多福启喉唱道:

“楚天过雨,正波澄木落,秋容光净,谁驾冰轮。来海底?碾破琉璃千顷。环珮风清,笙萧露冷,人生清虚境。珍珠帘卷,庚楼无限秋兴。”

这曲牌叫《念奴娇》,下面要换调了,就在这空隙中,胤禛向隆科多问道:

“你知道这唱的叫什么?”

“奴才那儿懂啊?”隆科多陪笑道,“听那辙儿,好象叙的是月夜的景致,这倒是对景挂画。”

“对了!这是《琵琶记》的《赏秋》,秋天不写月亮,可写什么呢?你听着吧,下面还有好的。”

前面的张多福,听见胤禛这么说,越发打点精神,接着唱下面的《生查子》和《念奴娇》序。

“逢人曾寄书,书去神亦去。今夜好清光,可惜人千里,长空万里,见婵娟可爱,全无一点纤凝。十二阑干,光满处,凉浸珠箔银屏。偏称,身在

瑶台,笑斟玉斝,人生几见此佳景?”

“好曲文,好曲文!”胤禛击节称赏;又说:“张多福今天嗓子在家,咬字也好了!”

隆科多听见这话,便即喊道:“皇上夸奖张多福。谢恩!”安福早就准备着的,随即带了张多福到御案面前磕头。胤禛赏了一盘

杏波梨,于是又一次磕头谢恩,退回原处,接着往下唱。唱到“峭寒生,鸳鸯瓦冷玉壶冰,栏杆露湿人犹凭”,胤禛大为皱眉。

他的一举一动,眉高眼低,隆科多无不注视着,这时知道出了岔子了,所以等这一支《古轮台》唱完,随即俯身低问:“可是那儿唱错了?”

“嗯!”胤禛点点头问:“是谁教的?传他来!”张多福这一折《赏秋》,是陈金崔所教,安福带着他惴惴不安地来到御

前,跪了下来,听候传问。

“‘湿’字是入声,你怎么教张多福唱成平声?难听死了!”陈金崔嗫嚅着回奏:“‘湿’字‘连腔’,听起来象平声。”

“谁叫你‘连腔’?”

这一下碰过来,越发叫陈金崔汗流浃背,结结巴巴地说:

“是奴才的师父这么教的。”他的教曲的师父,如何可用来抵制胤禛?这是极不得体的奏答,可以

惹恼了胤禛,有不测之祸。宫中相传的心法,遇到这种情形,要抢在前面申斥、开脱,来平息胤禛可能会爆发的怒气。所以安福严厉地喝道:“好糊涂

东西!你师父算得了什么?你师父教的,还能比得了万岁爷的教导!”

“是,是!”陈金崔不住地在地下碰着响头,“奴才糊涂,求万岁爷教导!”胤禛有样好脾气,在这些上面,一向“诲人不倦”,小太监写错了字,

他会和颜悦色地给他们指出来,甚至朱笔写个“字样”,吩咐“以后照这样写”。因此陈金崔和安福十分惶恐,胤禛却夷然不以为意,真个指点了他们

一番。

“你那个师父也不高明,怕的连南曲、北曲都搞不清楚。”胤禛徐徐说道:

“北曲的入声,唱高了象去声,唱低了象上声,拖长了就成平声。《琵琶记》是南曲,‘湿’字唱错就错在这个‘连腔’上面。这你明白了吧?”

“万岁爷圣明!万岁爷的教导,奴才一辈子受用不尽。”陈金崔又大着胆说,“奴才斗胆,再求万岁爷教导,南曲的入声该怎么唱才动听?”

“出口即断,也别有意做作,轻轻一丢,自然干净俐落。昆腔是所谓‘水磨调’,宛转之中要有顿挫,就在这些上头讲究。”

胤禛顾曲,实在可算知音,升平署的老伶工,无不心诚悦服。胤禛也大为得意,现身说法,便亲自小声哼唱着教他们。就这样消遣到二更时分,

夜凉侵入,隆科多再三谏劝,胤禛才怀着余兴,起驾回宫。

这一夜睡得非常酣畅,第二天醒来,胤禛觉得精神大好,决定召见军机大臣。照例,在此以前,他要跟隆科多先作一番商量。

“精神到底还不算太好,今天也只能料理些最紧要的。”胤禛问道:“你看,除了军报以外,还有些什么非先办不可的事儿?”

“启奏皇上,官钱票一案,要早早降旨。”

“嗯。”胤禛点点头,“我知道了。‘叫’吧!”于是,隆科多亲自去“叫起”。有些军机大臣,跟他也有两天没有见面了,

相对一揖之后,少不得寒暄一两句,同时探问胤禛的病情。

“好得多了。”隆科多答道,“不过还不胜烦剧,请诸公奏对的时候,不必说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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