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怕。”嘉嫔忽然浑身打了个抖:“要是,要是皇上被婉妃杀了!”她猛地起身,直勾勾的盯着魏绵奕,只一会儿的功夫整个人犹似炼狱归来,浑身上下不知是雨还是汗,唇齿沁的白苍苍的。
“不会的。”魏绵奕安抚着她的背:“嘉嫔,你怀着孩子,莫要太担忧了。皇上会处理好一切的。”
在她的印象当中,不久雍丘就被弘历攻破了。
“嘉嫔。”嘉嫔失神道:“姐姐叫我嘉嫔吧。皇上都是这般叫我的。”
魏绵奕低头一笑。
车身忽然猛地震动,骏马嘶鸣啼叫。
傅恒牵着缰绳吁吁——直叫。
嘉嫔精神高度紧张,左右摇摆,尖声朝外看:“姐姐,怎么回事!”
“嘉嫔,嘉嫔。”魏绵奕连唤数声才引起她的注意,嘉嫔双目空洞的望着她。
“没事的,没事的。”她将嘉嫔笨重的身子缓缓反倒在自己怀中,双脚盘腿给她挑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忻嫔看了她一眼:“令贵妃娘娘,你的脚。”
魏绵奕摇了摇透,示意她看向嘉嫔,只见对方紧紧靠在她小腹上,手指泛白扣住她的裙裾,佝偻着的身子让腹部显得惊人的大。
她孕中七月,跟着弘历连年征战,此次又值这种变故,固然是难受的。
魏绵奕安抚好她,才转身问:“周卿,何事?”
傅恒隔着车帘驾车回到:“令贵妃娘娘,有树滑落山坡,马受惊了。翻过这个山头下面就是平地,到时候有接应我们的亲兵。”
魏绵奕望了望天:“后面的亲兵跟上了吗?”雨势湮灭了她的声音。
傅恒回头看,雾色迷蒙,天色晦暗,只能遥遥远见士兵落在了后面。
他与张廷玉四目相对,面色渐渐凝重了下来,风雨越大,天色越暗,傅恒驾车速度欲快,连到山路拐弯处也风驰电掣般的飞奔,马蹄过处践出一道道水坑。
魏绵奕拉开一点车帘,往外望去,脸色也跟着凝重了起来。
“姐姐,怎么了?”嘉嫔现在是有一丁点响动都能惊起。
魏绵奕悄悄的摸出了百辟在袖筒之中,朝她摇了摇头:“你莫怕,靠着我。”往外喊去:“周卿,此刻山路崎岖,天色晦暗,你仔细驾车。”
“知道了,令贵妃娘娘。”傅恒摸出了暗藏的弓弩递予张廷玉。
三人皆在磅礴的雨势之中听到了铿锵的马蹄声。
一大波部队朝着他们的马车急驰而来。
绝对不是他们的队伍,若是,为首的定会派一队人马先行上来告知,这是要生擒的意思。
只是很快就能过了这个山头了,已经能看见平原了。
傅恒驾车已快飞了,车辕压着石子,山路崎岖无比。
远看着后面的军、队越来越近,黑色的盔甲在雨势中也越发清晰起来。
是雍丘李怀的队伍!
魏绵奕自然是认得了。
嘉嫔趴着车窗望外看去:“姐姐,是皇上回来救我们了吗?”
魏绵奕摇摇头,将身上的棉袄脱下,束在她腰间护住胎儿,回过头对明玉和忻嫔道:“等会不管出了什么事儿,都要保护嘉嫔和她腹中的胎儿知道吗?”
嘉嫔双眸含泪直拉着她,不断摇头。
魏绵奕身着一件单衣,用袖筒擦去她不断溢出的泪:“嘉嫔,你一定要好好的!”此刻她的神情是无比的刚毅。
重活两世,回到了紫禁城,看过了,触摸过曾经的过往。
上一世她奢求的不多,这一世也只想安安分分的过完,如此她已经心甘情愿了。
可是嘉嫔还年轻。
弘历会怜惜她的。
“姐,姐……”嘉嫔不忍。
“傻瓜,伤心什么呢?”魏绵奕握紧手中的百辟,没人察觉她的右脚扭曲的厉害。
“傅恒!小心!”张廷玉大喊。
李怀的军队已经离的很近了,黑色的盔甲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一道道冷箭直朝这边射来,专射傅恒,马身和车辕。
张廷玉的弓弩也不断的朝后面为首的将领发出冷箭,射倒三个,却引发更密集的箭雨。
山上因为马蹄的震动声不断落下滚石,砸落在车顶上,掉落在马蹄下,马匹惊吓嘶鸣着。
眼前却已经快要看到平原了!
咻——
冷箭袭来,一道热血撒上车帘。
嘉嫔浑身一抖,缩进角落里。
魏绵奕撩开帘子,傅恒脸色苍白,胸口上,手上皆中了一箭倒在车沿上,张廷玉已经拉过了缰绳。
张廷玉对车技却不娴熟,马鸣声不断。
前有追兵,山上不断有落石滚落,魏绵奕出了车厢,仍由倾盆大雨将自己满身淋头,她使了全身的力将傅恒移进车厢,坐在了傅恒原来的位置上,接过了马鞭。
“令贵妃娘娘,快进去!”张廷玉朝着她的耳朵大喊,雨声湮没了他的声音,只瞧着前路上一块巨石滑落下来,眼见着骏马和巨石要撞在一起了!
魏绵奕立起身,拉紧缰绳,扑向为首的白马,紧抱住马颈。
百辟进了马腹。
“令贵妃娘娘!”张廷玉大骇,站起。
马鸣昂天大叫,瞬间领着后面的两匹骏马冲出。
“驾!”
巨石在他们的身后滚落,轰隆隆——的一声巨响,碎成了四五瓣。
延绵而去的是一道浓重的血痕。
魏绵奕回过有,浑身被冻的战栗,她擦掉脸上的灰土朝张廷玉一笑,面色惨白的跟纸片一样,嘴角都已经咬破了,牙龈渗出了血。
后面李怀的军队很快又跟了上来,前方已经是平原了!
远远已能看见弘历领着一队人驾马过来。
魏绵奕伏在马背上,看见了他。
他也看见了魏绵奕。
双方的目光紧紧的胶着在一起,密的连雨势都透不过。
弘历击打着马腹快马当先,将后面的部队远远甩在了身后。
魏绵奕他们的车身却在不断的震动,车辕松动滚驰着。
大小和卓的军队马上要超过马车了!
“绵奕!”
整个车身分崩离析……
巨大的车身在魏绵奕的身后轰然倒塌,她耳边不断传来熟悉的哀吼声。
两匹骏马四腿跪地,惯力牵引着车厢在空中翻滚了数圈轰——的一声离开。
雷鸣从山涧之间砸下,刺眼的光芒撕裂天际,豆大的暴雨砸落在地上溅起一圈圈的波纹水花。
魏绵奕骑的白马也已是强弩之末。
“抓住她!”李怀下令,栓马链由领头的一个胡人手中用力掷出。
白马哀鸣一声,双腿跪地,魏绵奕马下,望着前方从密集的雨帘中奔驰而来的人,微微的扯起一丝笑容。
身后是强兵追逐,哒哒的马蹄声似要震碎山河。
一双黝黑的大掌将她捞起。
冷箭从远处直射而来,力道直冲马首,胡人连着马身整个被刺穿。
弘历双唇紧闭,眉眼冷冽从暴雨中出现,雨水从他银白的头盔上滑落,从盔甲上滑下,白色的战马犹如一道闪电直冲而来,将她捞起。
转身,战马甩出一道水线。
他的身后刹那间涌现出一排盔甲骑兵一字排开,手持弓箭,寒光冷冽对着李怀的队伍。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只听的山间响声阵阵,整齐的部队从远处阵列而来,手持盾牌列兵前阵,后面步兵以雁回形慢慢向李怀的部队渗透,逐渐包围。
李怀所带骑兵不多,二十人为一阵,仅带着二十余人急行,在巨石崩塌时已损伤十数人,此刻犹如瓮中捉鳖将他团团围住。
前方无路,后方被包围。
李怀犹如困兽一般,骑战马不断的在阵前徘徊踯躅
嘶——
阿桂挥手下令,不断的有铁钉子从这边不断撒向李怀队伍,马匹踩着铁石上整个骑兵队躁动不安。
“乾隆!看看这是谁!”大和卓从地上的人中拉出容妃:“哈哈哈,你婆额娘还在我手里!”
嘉嫔脸色扭曲,头发凌乱,气息奄奄抬头看了一眼前方。
弘历也在看着她。
神色冷漠到了极点。
“皇上,容妃娘娘还在他手上,咋办?”阿桂急了,回头问弘历。
弘历手一摆,微扬,身后囚车上被推下一群人,都双脚烤着手链脚链,蓬头垢面的在雨中接踵走来。
刺耳的脚链声刮着土地,没有穿鞋。
弘历拔了剑,剑啸龙吟发出耀目的白光,他踢着马腹,搂着魏绵奕缓缓走来,将剑身顶在老妪项上。
都是的族人。
囚犯之中有一个身影娇俏的女人被缓缓推出。
婉妃走到弘历身旁时,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冷一笑,最后目光落在他怀中的魏绵奕身上露出吃人的恶毒目光。
“顾贼,你敢!”李怀骑马上前。
“有何不敢?”弘历嗤笑问:“你设计颖妃诱我,盗我防兵布局,你以为我会看的上这种与兄之人?”
“闭嘴!”婉妃猛地抬头咬牙要扑上来,张开嘴满口的黑血:“弘历,你闭嘴!你不得好死!你断子绝孙!”
弘历眼底冷光乍闪:“想必此刻你的主力早已在圆明园沦陷。”雍丘空虚,他抄底乘机进入,虏了李怀一族。
李怀焦头烂额,四面被精兵包围,他拖着嘉嫔不断的在阵前徘徊。
嘉嫔的下腹处很快就绵延出一道血痕,深色的血顺着沾满黄土的衣裙留下,滴落在地,嘉嫔忍痛不断扑动折腾着。
李怀似乎看见了什么,冷笑一声,拿刀指着嘉嫔:“你婆额娘就快生了,如果你放我和我父亲走,我就放了她!”
魏绵奕看向弘历。
弘历看着前方,大掌却掩住她的眼睛。
做梦
两个冰冷无比的字从她耳边擦过。
一道热血喷洒在了她脚上。
“你断,断子……绝孙!”
婉妃睁着大眼,不敢置信的躺在地上直勾勾的盯着他们的方向,没了气息。
李怀看着地上的婉妃,眼角青筋暴突。
嘉嫔已经被他折磨的奄奄一息看着这边。
弘历伸出手,有将领结下弓箭递给他。
拉弓,搭箭,箭头直瞄前方李怀。
李怀取了嘉嫔在胸前,扛着刀在她脖颈处,昂天大笑:“你射啊!弘历,你要不射你就是孬种!”
雨幕清晰,蒙蒙细雨洒落在众人脸上。
半个时辰的时间已经耗费了太多的精力,李怀早已是被弘历折磨的犹如惊弓之鸟。
弘历拉紧了缰绳。
“弘历!你敢!”李怀大怒,刀锋微微一用力,嘉嫔脖子上的雪渗出。
魏绵奕按住了弘历的手臂:“她怀了你的孩子!”
“这世上本来就不该存在嘉嫔!绵奕。”
拉弓声响起,刺破了雨幕。
嘉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从眼角处滑落下一颗泪。
鄂尔泰骑马站在后营中,高举着空了的弓。
嘉嫔抱着肚子滚下了马车,身后李怀口中留下了鲜血,胸口被冷箭穿透。
魏绵奕拖着跛脚爬到了嘉嫔身旁。
她吃力的睁开一双眼睛,看着魏绵奕,扯起一抹微弱的笑:“姐,姐姐。”她满身沾满了鲜血,魏绵奕高举着手不知怎么下手。
“孩,孩子……”
魏绵奕随着她的目光落在她的腹部,腹下早就血流成河,嘉嫔紧拽着小腹的衣裙:“姐姐,保,保住我的孩子。”
“嘉嫔,嘉嫔。”魏绵奕想抱住她,可嘉嫔的身体软的不成样了,她抱不住了!满手都是血!都是嘉嫔的血!
就像她的管儿一样。
管儿最后也是死在她的怀里啊!
“嘉嫔,嘉嫔!”魏绵奕双眼模糊。
记忆中最恐怖的回忆随着遍地的鲜血充斥着她的眼前。
一双灼热的双手从她身后将她温柔的拥抱。
有人在她耳旁呢喃:“嘘,嘘。别怕,别怕,绵奕,我在这儿。没有嘉嫔,也没有永琰管儿,我们重新开始。”
重生的秘密在她耳畔就这样被赤裸裸的揭晓了。
犹如天地被崩坏了一般。
魏绵奕回过头,刺冷的寒风刮得她瑟瑟发抖,冷意透过骨子冰寒彻底。
曾经的建安宫之主,统治了大齐三十余年的高祖皇帝。
“陛,皇上……”
难道这就是她的新人生吗?
弘历在密集的雨势中紧紧的搂住她,两人似独立于世间的一颗藤缠树。百度搜索
一个人的重生是寂寞,两个人的重生或许是他的救赎。
“令贵妃娘娘!”明玉突然冲出来,哭着就跪在地上朝魏绵奕直磕头:“我家令贵妃娘娘要见您,求求您救救令贵妃娘娘吧!她可怜啊!”
明玉发丝凌乱,衣衫褴褛,满手是血抱住她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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