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全场瞬间安静。
彭康举杯动作一顿,眼底漫过一阵肃杀。
阿桂,鄂尔泰等人已握拳半起,浑身紧张的看向弘历。
弘历轻抿一口甜酒笑道:“军师说笑了,臣不敢言。”
“哦?”管薄叫来一人,待他走进了,弘历等人才看见是刘泗水,他道:“可怎么我听到的是这话?”
刘泗水是弘历身边的一员大将,素日常跟着阿桂身旁做事,那日魏绵奕大宴宾客,他也在其中。
他进来,不看周围,先朝彭康跪地一拜:“和亲王千秋万代!”阿桂一跃而起,双目爆突:“你怎么在这儿?”
刘泗水转过头,朝阿桂抱拳:“属下受军事所邀,特来述职。”
“你——”
已然是叛徒行径了。
“阿桂!”弘历沉默的制止他说话。
管薄出来,笑道:“廖将军何必着急?难不成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为人知?”
“军师严重了。”弘历敛目,神态安若自然,他朝彭康高抬手抱拳:“臣与各位皆为和亲王尽忠职守,何来不可告人秘密?”
“既是如此,那待我细细问过刘泗水才知是否如此。”管薄说着,转身问向刘泗水:“你在皇上身侧几年?是何职务?”
刘泗水跪地:“回军事,属下从皇上起义就已跟随在皇上身侧,现是左翼副将。”
“哦。那你对皇上的事定是无所不知了。”
“是。”
管薄问至此,回头对彭康道:“皇上,臣要仔细询问了。”
彭康眯着双眼,点点头,靠在软垫之上面色冰冷。
“在皇上和大和卓对决圆明园之时,你可曾在场?”
“属下就在身旁。”
“那你可曾听闻皇上放话夺得天下之言?”
“听的。”刘泗水道:“皇上曾言:大和卓,乾隆无德。我顺应天命,天定不会亡我!这一世,我能为王你信不信!”
一字不多,一字不漏。
询问缜密,有备而来。
彭康放下酒杯,觑去:“贤弟,可有此事?”
弘历点头:“确有其事。”
砰——的一声酒杯砸地,两旁盔甲军抽出尖刀直架在弘历脖颈,阿桂,鄂尔泰捶桌而起,也被人架刀制止住。
“敢问皇上,愚弟此言哪里有错?”弘历问。
“你若称王,将我置于何地!”彭康薄怒。
弘历回:“我为王,兄为帝,有何不妥?”
……
气氛一时间寂静下来,彭康虎眼直瞪他许久,昂头哈哈大笑。
“弟愿为兄之白起,侍兄于天下。也愿兄长望我咸阳之功,封弟为王。”弘历跪地叩拜,匍匐在地上,臣服在他脚下。
彭永双目转了转,连忙起身附和道:“皇上与阿楚为结拜义兄,此次又立战功,天下未定,阿楚不可寒有功之臣之心。”
彭康站起,下座亲自扶起弘历的双手,长叹道:“是愚兄之过,误信小人谗言。刘泗水你带回去,任凭贤弟发落。”
弘历低眉,恭敬道:“谢和亲王大恩。”
管薄急了:“皇上,弘历之言不能听任啊!”
“军师此言大错,你将和亲王看做三岁小儿?我皇上大智,岂不懂得判断?”彭永大呵。
管薄欲要再言,彭康呵道:“好了,坐下饮酒吧。”
“谢和亲王。”
“是。”
……
丝竹管乐之声复又响起,弘历坐于位上,饮下一杯酒,冷冽的目光停在座下刘泗水身上,又很快消散在靡靡酒乐之中了,快的好似他一直在沉醉于歌舞之中。
唯有管薄全程盯着他看,直待宴会结束,弘历辞别,他叫了亲信上来。
“杀。”
和亲王与彭永送弘历等人上马,快马疾驰飞奔,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彭永道:“皇上此人忠厚老实,是为不可多得的良将。阿楚若要成就霸业还需倚重他啊。”
南下还有吕欢,张布之流,北上江山未稳,人心有异,皇上不能杀。
彭康颔首,望向管薄:“撤去杀手。”
管薄吃惊抱拳,许久咬牙跪地:“皇上,属下已命杀手追出!”
“你!”彭永大怒:“你这是要亡大王的天下啊!”
“不杀弘历才是亡大王的天下!”管薄据理力争。
彭康夹在中间,许久长叹:“罢了,就是天意吧。”他话锋一转:“只是军师下次切莫再任意行事。”
“是。”管薄点头,他替和亲王出去心腹大患,目的已达成了。
却说弘历这边,从新丰通往咸阳方向只有一条路。
四人早已知晓前方有人埋伏。
弘历骑跨马上,疾驰奔跑,对阿桂说:“备好没?”
“准备好了,皇上!”阿桂拿出一个火折,点燃了信号烟火。
啾——
明亮的白光直冲上天,早有暗卫候在他们回去的路上,双方厮杀着。
弘历所过之处,留下了一具具黑色夜行衣的尸体。
“皇上,叔父说和亲王总共安排了三波杀手。”张廷玉驻马道。
已过两道,前方只剩最后一道了。
弘历扬手,下令。
身后暗卫疾驰而前,只隔着一个转弯,就听到对面武器撞击,绞杀的声音。
“驾——”
一支冷箭突然从山头上射过来。
管薄藏的最后一个杀手。
弘历侧身躲过,抽出百辟,百辟削铁如泥,剑柄斩成两段,他冷眼望去。
鄂尔泰掏出弓箭,满月射去。
一个重物从山头滚落下来。
鄂尔泰问:“皇上,没伤着吧。”
“没有!”
“快走。”
“是。”
一队轻骑如电闪雷鸣般疾驰而过,直看见咸阳的城门,傅恒早就候在那里。
沉重的大门,飞快打开,队伍一字排开奔驰而进。
新丰之行,弘历度过了他的第二个难关,与历史上完全不一样的走势,不知道他们的未来到底会有怎样的改变?
宫娥通传:“令贵妃娘娘,皇上回来了。”燃文网
魏绵奕单手依着靠在案几上,闻言,抬起头,的功夫憔悴了许多。
“备下参汤了吗?”她问。
忻嫔看了她一眼,按压下惊讶:“早就预备下了。”
魏绵奕点点头,起身,旁边宫娥连忙上前搀起,她推开了:“不用,我起得来。”烧早就已经全退了,只是满身还是疲乏的:“随我去迎接皇上吧。”
“是。”众宫娥长衣飘飘依次跟在她身后。
魏绵奕走过忻嫔身侧,忻嫔跪在地上。
“哦,对了。”她停下:“我从来没有找过舒妃,邱齐她——逃了。”
忻嫔抬头看她,迷茫之色,过了一会儿明白过来:“是,令贵妃娘娘从未问过舒妃的事,邱齐趁乱逃了被禁宫的守卫杀死埋在后山。”
魏绵奕笑了笑:“你很聪明。”
“令贵妃娘娘,臣妾……”
“但聪明的人更应该懂得谁是主人。”魏绵奕打断她的话:“阿桂这一生还可以娶很多的令贵妃娘娘,总有一天他还会有其他的妾,届时你又将自己置于何地呢?”
忻嫔望着她的双眼,身子软了下来。
“朝宫从来不缺乏美人,只有愚蠢的人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擦身走过:“你好好考虑我的话吧。”
“令贵妃娘娘。”忻嫔惊恐的想抓住她的手,魏绵奕已经走下了台阶。
凌晨的朝宫寂寞寒冷,它像一个笼中雀被包裹在华丽的外表之下,华灯照耀着光明,集齐天下之力营造的浮华之地,即便是寂寞也如一朵艳丽的牡丹在寒风中恣意绽放着瑰丽与色彩。
这样的夜晚是她熟悉的。
三十年的生涯她与之朝夕相伴,就算闭着眼也能触摸着它的一砖一瓦而不会迷失方向。
这是弘历赠与她的寂寞,如今她重蹈覆辙又回到了这个寂寞之中。
魏绵奕问,值得吗?
或许是值得吧。
她心底的疑问在渐渐的崩塌,可总是存着一股念想,她还会再有一个儿子,一个属于她的血脉,她会给他全天下最好的礼赞,弘历会像爱着永琰一样爱着他。
寂寞的长久了,便开始奢望着人间最单纯的相守。
即便是这个男人未必能给自己,她想,她也要走完这条路。
也许没有舒妃会不一样呢?
前方有马骑声哒哒而来,一列十数人,风驰电闪一般。
弘历领头,面色冷峻,骏马至她身前,眼看就要撞上。
“吁——”
一行人动作极其一致的勒马,下马,盔甲声在寒风中发出肃冷的气息,一个个八尺来高的男人朝她跪地叩拜:“令贵妃娘娘长乐无极!”
弘历上前握住她的手,眉轻微一皱:“怎么这么冰?”话音未落已解下了披风披在她身上。
魏绵奕看着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艳丽一笑:“急着出来等你,忘了。”
“她们也会忘吗?”声音中已含着满满的不悦,宫娥后背一紧,纷纷跪下。
“你忘啦,你才刚朝宫。”魏绵奕反手握住他的手。
他为帝三十载,对宫人是极其的苛刻,常言乾隆长于深宫,亡于妇人之手,故以宫中典罚,轻者行狱,重则斩杀。
用军人的手段来掌控着整个后宫。
二人相拥着上了台阶,弘历回过身对张廷玉道:“你们收拾好到勤政殿等我。”
“是。”
望着他们跨马回程,魏绵奕问:“这么迟了,还要议会吗?”
“是啊。”
“你烧退了吗?”弘历摸上她额头,没烧才放下。
“早就退了,还吃了一碗粥。”
“退了就好,你烧了三天三夜,烧傻了可怎么好?你身子不好,下次定要注意不要淋雨了。”他琐碎的交代着。
魏绵奕渐渐停下了脚步,嘴巴觉得又酸又苦。
“怎么了?”他回头望她。
魏绵奕朝他伸出手:“我累了,你背着我。”
“嗯?”弘历疑惑的望她,却也是蹲下了身子:“上来吧。”
魏绵奕莞尔,覆上他庞大坚实的后背。
“以前一到下雨天,我们去乡间做农活,路上泥泞难行要过一条小溪,都是我背着你。”弘历道:“不过你好像轻了很多。”
“没有轻。”魏绵奕笑笑,依在他温热的后背上。
山间小路难行,下暴雨,他们要半夜敢上山就怕菜被暴雨冲了,这一守往往就是。
他从前对自己是真的很好。
台阶共有五十阶,一步一阶他走的极稳。
“晚上除了一碗小粥还用过其他吗?”弘历问。
魏绵奕摇头:“等着你回来。”
“绵奕这么多年还是不变这个习惯吗?”
“从来没有忘过。”她说。
两人之间长久的沉默,各自的心事在心头萦绕着,说不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只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淹没在他们的脚下。
寒风吹的厉害,他头发被吹乱了,吹到了她的脸上,痒痒的。
魏绵奕替他挽好,又搂紧了他的脖颈,让披风包裹着他们。
过了一会儿她闷闷的说:“皇上,你走后崇德宫着火了。”
他的脚步一顿,又重新迈开。
“会是不祥之兆吗?”
“我很怕。”
她连续问,软黏的鼻翼呼吸声骚扰着他赤裸在外的皮肤,弘历僵硬的心底再一次的感觉到一种柔软。
“别怕,以后不会了。”
“嗯。”魏绵奕点点头,笑着,笑意未达眼底,带着一股浮冰的寒冷。
终于走到了含章殿,温暖的地龙热气扑面而来,华丽的灯笼在风中摇曳着,弘历放下她,一同进入殿中。
摘下头盔,佩剑,盔甲,换上常服,拢好乱发。
魏绵奕用温水浇洗着他手上的冻疮,宫娥已捧进晚膳,一锅人参鸡汤放在正中央。
弘历坐下,忻嫔舀了一碗跪地端到他身前。
他看了她一眼,接过:“你退下吧,阿桂在家里等你。”
忻嫔看向走过来的魏绵奕。
“去吧。”魏绵奕挥手笑道。
“是。”
她快退到殿门口时,魏绵奕忽叫道:“等等。”
众人看她。
“阿桂爱喝酒,给他去去寒。”魏绵奕说着,叫宫娥取酒带上。
她送忻嫔到外面,寒风吹刮着两人的衣袍,站在五十阶上,夜色好似长牙五爪的怪物要将她们吞没了。
魏绵奕整了整她的衣领,漫不经心的说:“我想知道舒妃的下落。”
刚下过雨,天气这般潮湿,整个宫殿就像在水里泡着一般,哪里容易着火了呢?
忻嫔望着她,又看向殿内的弘历,眼底已是一片清明,她俯下身,带着刚毅:“是,令贵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