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兄弟对视,扑哧一声笑出来,弘昼把嘴里的米饭喷了一桌子,笑得停不下来。弘历说:“你也知道不容易了。那天出门,你是不是想逃跑。
你要是逃跑了,吃的,要自己赚,你的小身板能干什么;你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你住哪里;你能走多远,哪里来的马车。
我想打听消息,可以收买一个伙计,让你去做工,是你该受的罚。你要是完成了任务,就不用再遭罪了。”
弘昼也听出了七八分:“哎呀,令贵妃也不容易,可是,这令贵妃明明还是个孩子。”又哈哈地笑起来。
弘历和弘昼其乐融融的,魏绵奕又苦又累又知道自己理亏,只闷闷地吃饭,也不答话。
到票号的第三天,皇太后把魏绵奕叫到了跟前:“金老一再嘱托我,让我好好关照你,我总觉得你不是一般人。可是我行得正,走得直,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你掏心窝子地和我说一句,你到底为什么来日升昌?”魏绵奕说:“是我父母觉得我太年轻了,想让我受点苦,历练历练。”
皇太后眼珠转了转:“从现在起,你可以跟在我身边了,我不认识字,可是别想蒙我。我是个寡妇,有个识字会算盘的女孩子跟在身边再合适不过了。你就像之前一样住在自己家里就可以了。”
魏绵奕把被皇太后看穿的事和弘历兄弟两个说了,然后就沉默起来。弘历说:“没关系。不会有事的。”
弘历每天琢磨着为旱灾筹款的时候,正是初夏刚插秧不久,天上突然降了一场大雨。
官员们都很兴奋:“皇上,圆明园往常都是春旱连夏旱,一旱起来让人害怕。皇上来了把天上的及时雨也带来了。”当然又是一阵溜须拍马,弘历只是静静地看着大雨笑,并不说话。
圆明园先是久旱,接连的大雨,麦田已经被淹地不成样子了。
弘历上奏请求拨米设厂赈灾。这场大雨在圆明园真是稀世罕见,普通老百姓家的黄土屋没有不漏的,有的陈年老屋连墙都冲塌了半边。
百姓们都在床上打着伞。圆明园的东西都贵起来,而且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蔬菜最难买。
弘历不想让魏绵奕出门,可她偏偏不听,一直闹,弘历要忙着养心殿里的事,又要视察百姓的情况,只能依着她。
魏绵奕像得了一个天大的恩典,早上起来就帮弘历穿官服,系扣子。弘历对她说:“午饭回家吃,现在米贵,票号不知道弄些什么东西糊弄,我也回家里吃。
弘昼领来的两个小卒跟你一起出门,别看两个人个子不高,是打架的好手。谁敢欺负你,只管吩咐两个小卒动手。”魏绵奕想替弘历戴上官帽,踮起脚伸长了胳膊。
弘历把她搂在怀里:“原来跟着你的小厮,也仍旧让他们跟着,票号里谁敢欺负你,回来告诉我。”
已经接连下了十八天大雨了,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都是人心惶惶,像遭了大难。弘历和巡抚皇上商量了,先把圆明园各府、县粮仓的粮食拿出来赈灾。
选地方添粥厂,让附近灾民来吃粥,还请求巡抚皇上把圆明园省内的驻军都调来,维持粥厂的秩序。
巡抚皇上在养心殿运筹帷幄,弘历带着一些基层官员风里来雨里去的,一会跑到这个粥厂,一会跑到那个粮草。
弘历的靴子整天泡在水里,脚都烂了。弘昼也整天镇守在粥厂,他也是个半大不小的官了,却也不好过。魏绵奕已经获得了皇太后的认可,不必受闲杂人的气了。
魏绵奕好像突然懂事了不少,一回家,一会嘱咐下人请皇上,四爷回来吃饭;一会嘱咐下人烧好洗澡水。两兄弟一回家,就看到魏绵奕正站在大厅门口等着。
换下湿透了的衣服,吃过饭,各自回屋。弘历总是淋雨,受了湿气。
魏绵奕盯着仆从给他拔火罐,说:“我来吧。你说,怎么拔?”魏绵奕一下手,弘历就大叫:“你不会拔就一边去,火不是这么弄的,想烫死我啊?”
宫女退下去了,魏绵奕又说:“弘历,我帮你按摩吧。”弘历趴在床上说:“你最近不是一般的乖,是惹了什么祸了,还是有什么事要求我?”
魏绵奕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是个好官。”弘历调过头,看着她的笑脸,自己也笑起来了。
太后在寿康宫布置出一间书房给和敬公主和十四阿哥读书。几天后,郎世宁就进宫教阿皇兄格格学几何了。
郎世宁是个蓝眼睛,棕色头发的法国人,长得真不能恭维,尖嘴猴腮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却没有胡子。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怎么好听:“徐光启在数学方面的最大贡献当推《几何原本》的翻译。就是阿皇兄格格面前的书。
《几何原本》是古希腊数学家欧几里得编写的。它由公理、公设、定义构成,用一系列定理的方式,把初等几何学知识整理成一个完备的体系。”
郎世宁注意到阿皇兄格格的兴趣不高,他有些不高兴:“这本书很有益处,可以让我们有耐心,锻炼我们的心境;
以后治理政事,学它可以提供给我们方法,启发我们的巧妙思想。”和敬公主说:“不是我们,是永璐,政事没有我的事。”
郎世宁没有回答,接着说:“《几何原本》由公理、公设出发给出一整套定理体系的叙述方法。看起来非常难,其实非常容易。
和敬公主突然说:“越简单,却也难。”郎世宁说:“和敬公主格格说的不错,想学好也不容易。”
皇子课程时间和纪律要求十分严格。和敬公主的身份特殊,又对她特别宠爱,读书都是按阿皇兄的规矩。
清朝家法严格,皇子读书五更入书房,天还没有亮,大部分人都在熟睡,连值班的太监都靠着柱子大盹,伺候阿皇兄们读书的奴才已经打着白纱灯引小主子们进书房了。
在阿皇兄所的阿皇兄们是如此,和敬公主和十四阿哥也是如此。十四阿哥和和敬公主都没有睡醒呢,入了书房,就开始学基础代数了,
郎世宁考虑两个孩子没有数学基础,就放下了几何,先教了代数。每天都有课程,课间是十五分钟。
别的阿皇兄是学习《论语》,永璐和和敬公主上的是实验班,郎世宁先生教他们的是珠算,下午是国语和骑射这些,到傍晚才放学。
十四阿哥什么都学不好,上课也不用心,和敬公主是个聪明伶俐的,看着也是心不在焉的。郎世宁想用一个例子告诉他们什么是刻苦读书:
“前些日子,我住的地方来了一个怪人,名叫王锡阐。王锡阐十几岁的时候就自学了中、西两种历法,历法原理深奥,一般人没有一个精通的老师教,很难学好。
他却能无师自通。这个人远远地从江苏来找我,见了我的面,却仿佛哑巴了,他在那里支唔了半天,和我说割圆勾股测量的方法,他随手划一个草图,却开始长篇大论起来。
王锡阐每天都观测天象,还自学了行星运动理论。没有资源的人尚且这么努力,你们正是好时候却不知道用心。”
郎世宁此时的慷慨激昂,吐沫喷洒没有引起十四阿哥和格格的共鸣。和敬公主说:“他活得真是惨。”
虽然灰心,郎世宁还是尽心竭力得讲课,期待某一天皇上知道他多么尽责,能对传教士更好些。
永璐和和敬公主的学习内容枯燥、乏味,这时候两个孩子只有五岁,天天早起学习。正是活泼好动的年龄却被束缚在教室里学高等数学,
永璐不耐烦有时静坐不理,多半时候和老师捉迷藏,郎世宁瘦得像个骨头架子,跑了没有几圈就气喘吁吁了。
永璐笑个不停,和敬公主背过身子,滑下太师椅,大叫:“永璐再胡闹,我不和你玩了。”永璐赶紧爬上自己的椅子。
乾隆二十七年,郎世宁教十四阿哥和和敬公主读书已经三年了。皇上要考考两个孩子。皇上正襟危坐说:
“朕听郎世宁说,十四阿哥功课做的不错,就是上课不认真,和敬公主学得认真。朕今天考考你们,永璐说说咱们大清现在的历法。”
永璐一脑门的汗:“《乾隆历书》由汤若望编纂,也叫《西洋新法历书》。”皇上和颜悦色地说:“不错,你可知道由梅珏等人在汇集张诚、郎世宁等人著译稿的基础上,
编成了一部介绍西方数学知识的百科全书叫《数理精蕴》。这样的好书,你们两个也要用心读。数学是不应该被小觑的。朕刚即位不久,钦天监内爆发了一场“历法之争”。
吴煊、杨光先等人攻击使用西洋新法的汤若望等传教士图谋不轨,受到鳌拜的支持,使汤若望等身陷囚牢。吴煊预测天象再次失误时,
南怀仁上疏参劾受鳌拜支持的吴煊、杨光先。而当时尚未掌握实权的朕也想借此事与鳌拜较量了。”
乾隆回忆起少年往事来:自己命钦天监在午门测日影,又到观象台用象限仪、纪限仪、赤道经纬仪、黄道经纬仪等西洋仪器测当年立春日的结果,西学打败了东方天文学。
皇上好像在自言自语:“是怎样的一个民族能培养出这么多专注科学的人才呢?”乾隆很好奇大洋彼岸的那个法兰西民族。
皇上回过神,看着眼前的儿子说:“永璐确实有长进了,现如今你大了,也总要回到兄弟们中去。
明日起,你就去阿皇兄所读书,你进步和敬公主也有不小的功劳,郎世宁以后就专心教和敬公主一个人好了。”
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她召来皇上:“遵循祖制,我本应火葬,大清入关已四十四年,我不想离开这个过了大半生的地方。
皇帝务必在孝陵附近择地将我安葬,还要善待和敬公主,皇帝虽然和皇后离心离德,却也要好好善待永基。”
永璐进了阿皇兄所,身边侍奉的嬷嬷和太监自然是令贵妃挑选的了。令贵妃见儿子和自己越来越生疏,就下令:嬷嬷和太监该时刻提醒十四阿哥,每天给我这个额娘请安。
永璐入阿皇兄所晚,底子差,不受师傅喜欢,也不爱读书,不爱说话,兄弟们也嫌他蠢笨,不怎么搭理他。
他生活孤独、无助,不得不时时刻刻仰额娘的鼻息,他努力体会令贵妃的喜怒哀乐。渐渐发现:不管自己努不努力,在额娘心里,两个弟弟最重要。
每当永璐感觉委屈的时候,他就想起:和敬公主把功课借他抄,上次皇阿玛检查的时候,那些答案也是和敬公主让我背熟的;
和敬公主替我在皇太后面前告太监的状;和敬公主陪我一起聊天。无论醒时梦里,永璐满心里都是和敬公主。
令贵妃有一段日子对永璐不管不问了,太监就对永璐爱答不理的。在令贵妃时而忽略,时而大挑毛病的日子里,永璐如履薄冰。
十四阿哥离开寿康宫以后,和敬公主一直闷闷不乐,她生了一场大病。病里,来探望的人不少。十月的一个晚上,皇上来了,见皇太后为了这孩子也劳心劳神的。
皇上说:“小孩子,就是孤单了,赶明儿朕让六格格来看看和敬公主。这两个孩子同岁,让她们一起玩耍,和敬公主就好了。”
终于又过了五年,四阿皇兄去年成亲了,按例也离开阿皇兄所了。阿皇兄所里,十四阿哥是最大的了。
四阿皇兄只比十四阿哥大一岁,十四岁成亲了。十四阿哥激动不已:如果我也和和敬公主成亲了,我们就都不必在这里受罪了。
乾隆三十二年四月的一天,和敬公主在做郎世宁先生安排的作业。先生讲课深刻难懂,还好和敬公主聪明,十四阿哥离开之后,郎世宁先生专心教她一个,课程进度快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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