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草密密麻麻一大片,带着灿烂的黄色,带着生命最后的价值。
以前的茅草屋是幸福而快乐的,它是家的港湾,是储存美好记忆的。然而现在,这座茅草屋却散发着浓厚暮气,浓烈到让人窒息,让人呼吸紧促。
寒伯的房子里只有朔风烟一个人,他呆呆的坐在寒伯的旁边,愣愣的就像没有了呼吸一般,好久他才哽咽着,眼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他俯在寒伯的身上只有哭泣,也只有哭泣才能说出他此时的内心。
叶羡鱼站在屋外,吴阿娘紧紧的抱着他,他曾经灵动而温柔的眼睛早已是肿的不像样子,他紧紧的将脑袋埋进吴阿娘的怀里,颤抖的身躯诉说着他内心的不安和痛苦。
“羡鱼,好了啊,不哭了,不哭了。”
吴阿娘抱着叶羡鱼劝慰道,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缓慢,可是悲怵的语气还是表达了他此时的悲伤和痛心。
旁边的人也是劝慰道,但是他们就没有吴阿娘那么的细心和贴切了,在他们看来寒伯尽管走的离奇,可却是带着微笑离开的,这就证明寒伯临死的时候没有痛苦,寒伯的死也许是一种寿终正寝吧,或许在他们看来是的。
他们在争论着,似乎是在争吵,为此他们憋得面红耳赤,差点就拳脚相向,他们都是寒伯的旧相识,在叶羡鱼刚到寒伯家的时候,他就看到他们与寒伯熟识。
“李伯,把寒伯埋在后面的乱孤冢吧。”
叶羡鱼抽离了吴阿娘的怀抱,向着一位看起来还算朝气的老者说道。
老者一听直接就否定了他的说法,“不行,江雪好歹跟我们相识一场,怎能埋在乱孤冢呢,那里埋着的都是无亲人、客死他乡、虐疾缠身···而死的人。你寒伯有我们,又有你们是不可能埋在那儿的。”
李伯说的坚定没有一丝容许反抗的意思,“我提议把江雪还是厚葬在街墓吧,那里是我们镇最值得尊敬的人埋的地方,江雪,他值得。”
李伯面色红润,身体一看就很好,可是此刻竟也颤抖了身躯,显然他想到了寒江雪的好,想到了那个醉酒男子的豪迈和大气。
“好,就这么办,江雪,他值得。”难得,一众老头竟然都同意了。
此刻,叶羡鱼的内心是非常暖的,他为寒伯能有这群街坊感到高兴,也为这群街坊的举止感到敬佩。
叶羡鱼尽量让自己带着微笑,他道:“各位伯伯,我替寒伯谢过大家了,寒伯说过,若是自己有朝一日归去,他希望他能葬在乱孤冢,寒伯说过,他是个孤儿。”
“我知道,正是这样,才要······”
李伯说不下去了,滚烫的泪水顺着他粗糙的皮肤掉落在地,啪啪的响个不停。
一众老头似乎被李伯的气息所感染,一个个的都潸然泪下,逝去了一个老友,或许下一个就是自己吧,这群街坊一起长大却不一定一起走向坟墓,无论谁先走都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痛。
“好了,准备后事吧,为江雪送上一程吧。”
最终李伯还是同意了叶羡鱼的说法,也尊重了这位故去老人的坚持。
茅草屋中变的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吴阿娘和那个自称朕的老头,叶羡鱼一时悲伤也没有看到那个朕,此时他走上前去望着那个朕,恭敬的道:“老伯,失礼了,家中有丧事,一时忘了招待您。”
尽管他曾经觉得老者不靠谱,但是能在寒伯走后还能看望他的,对叶羡鱼来说这已经够了。
然而,朕的到来却并非是因为寒伯。
那个朕望向屋外对于叶羡鱼的道歉似乎并没有理会,好久他才道:“成长,就要付出代价吗?”
叶羡鱼一愣,没有话说,他不明白老者为何出此言,为何现在变的如此的镇定,如此的让人有信服力,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震服。
说完这话,朕便不在言语,他的身板依旧很直,似乎藏着千秋万世,藏着千年的孤独。
叶羡鱼见老者不说话,便鞠了一躬以表谢意,他道:“对不起了,老伯您自便,我去看看弟弟。”
说完,叶羡鱼便去看望朔风烟去了。
还是那般,朔风烟倒伏在寒伯身上,身子依旧在抽泣,两天之内,接连失去两位至亲之人,想来是谁也难以保持平静。
吴阿娘在做饭,后方内渐渐飘出了香味,那朕闻味赶来,也不拿自己当外人,拿起筷子便在桌旁吃了起来,吃的口水乱飞,丝毫没有老者的庄重。
寒伯的离去让这一家人瞬间就没了生机,一切都是沉暮的,这一顿饭吃的没有故事,没有打闹,有的只是简单的抽泣声,和口水乱飞的吧唧声。
晚饭后,夜空攀上了月亮的高枝绚烂着自己的美妙和快乐。
朔风烟哭泣了一天,朕亲自将他抱回他的房子,朔风烟很心累,即使哭了一天,在老者的怀里时还是时不时的抽泣着。
老者轻抚了一下朔风烟的额头,一道淡金色的雾气流进了他的体内,朔风烟变得格外的安静,格外的安详,不时还咧着嘴,笑出了声。
夜空下,繁星点点时不时闪烁着淡淡的光芒,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的存在。月辉还是那般,透着神秘,泛滥着神圣的气机。
朕拉着叶羡鱼在星空下静坐,不知从哪拿出了一壶酒,酒是金色的还带着光芒,一闪一闪的十分漂亮。
“喝吗?”朕问道。
叶羡鱼一把刁过来,仰着头“咕噜咕噜”的直往嘴里灌。
朕微微一瞅,将酒夺了过来。
瞬间,叶羡鱼眼睛血丝爆炸,一跳一跳像是爬行的蚯蚓般,面上的青筋暴起,像是巨大山脉,他大口呼吸着,空中吐着金色的气流,咽喉处冒着血色,那血色竟然顺着血管就要从他的口中喷出。
朕伸出枯皮的大手,轻轻的抚摸着叶羡鱼的脊背,光芒流转,渐渐的叶羡鱼变得平静,又有了悲伤的气息。
此时,朕心中大跳止不住的抚摸着额头,他顺了顺浓黑的眉毛,心中惊吓的道:“差点,差点就要了这小子的命,没想到,情居然如此的伤人。”
朕拍着叶羡鱼的脊背,心中慢慢恢复了波澜不惊。
叶羡鱼似乎是喝醉了,脸颊上逐渐布满了红晕,一朵一朵就像天边的火烧云一样,他晕晕乎乎的双手比划着:“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只有这么点,还不会说话,叉着腰,老是咿咿呀呀的跟垃圾桶较劲,她那会很瘦弱,但知道给她的哥哥盖被子,打水喝······”
叶羡鱼说不下去了,他躺在地上就像是受了惊的绵羊一般,蜷缩着身子颤抖不止。
“我不要什么富贵永生,不要什么叱诧风云,也不要什么风光无限,我只想简简单单的过好自己的一生,有人陪我,有人骂我,甚至有人打我,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我不会反抗,也不会挣扎,那是我最美好的东西,我可以用生命来换。求你,求你不要夺走它好不好,我求你了,求你了······”
叶羡鱼跪在了地上双手合十,不住的朝着天边磕头,一磕头一个响声,一磕头一个血迹,他的泪水止不住的滑落,双手是打不开的他怕一打开,所有说的就不灵了。
朕没有说话,他只是拿着酒壶一点一点向着嘴里倒去,对于叶羡鱼的遭遇他早就不为所动了,他的内心早就波澜不惊了,除非他想动。
他放下了酒壶,叶羡鱼还在那磕头,还在那不停的仰望星空,一脸的虔诚。
“如果这就是成长,你还会拜它吗?你还会乞求它吗?”
朕指了指天空,像是指了星辰,又像是指了圆月,又像是指到了天空那虚无缥缈的存在。
叶羡鱼似乎是被镇住了,久久他不曾拜下,也没有仰望星空,额头的血液在流淌,像是奔流的小溪。
“起来,再喝一口,敬你璀璨的过往。”
朕扔过了酒壶,声音霸道而铿锵。
酒壶就在脚下,良久,他都没有动静,他不怕刚才的惨痛,不怕刚才的压抑,但是他怕一酒入喉,他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咕噜,咕噜。”
声音还是那么的狼吞虎咽,心绪还是那么激荡,痛苦还是那么的透彻心扉。
朕一点虚空,金色里掺杂着淡淡的月辉飞进了叶羡鱼的身体,痛苦被压制,叶羡鱼昏睡了过去。
翌日,考虑朔风烟、叶羡鱼的身体原因,入葬的队伍并没有安排他们二人前去,只是让他们呆在家中,准备一些祭奠寒伯的东西,当入葬的队伍回来时,他们二人不顾吴阿娘的劝慰,前去祭奠寒伯。
乱孤冢,冢如其名,一片阴森森的气氛,即使是黄昏惨烈的湿气也是让人难以忍受,乱孤冢离镇子较远,叶羡鱼几乎可以说是跋山涉水,带着朔风烟二人终于到达了乱孤冢。
“烟,注意伤势,别走那么快。”
叶羡鱼在后面叮嘱着。
“哥,我已经没事,你看。”
说完,朔风烟翻了个跟头,表示自己确实是没事了。
叶羡鱼看朔风烟确实是没有了伤势,便点了点头,带着朔风烟走到了寒伯的墓前。
月落乌啼霜漫天。
寂落的孤坟堆里时不时传来一声乌鸦的啼鸣,月色逐渐覆盖了冷清清的孤冢,在加上寒伯坟前没烧完的祭奠物,让这里显得更加的阴森恐怖。
朔风烟站在叶羡鱼的身后,紧紧的拉扯着叶羡鱼的衣袖,一脸的害怕和惊悚。
叶羡鱼将朔风烟引在身前,二人齐齐的跪下,在面前的碗里填满了酒水,二人举杯向着坟墓仰头便喝进了肚子,一碗酒水洒落,以祭寒伯。
叶羡鱼红着眼睛看着那块冰凉而寂寞的墓碑道:“寒伯,你走了,沐阳镇的那个家也算是没了,以后我就带着烟和小伊去别的地方流浪去了,您放心我会经常来看您的。”
说完,他仰头又喝了一碗酒,只不过酒中掺杂着泪水,喝起来带着苦苦的悲痛。
朔风烟早就知道叶羡鱼的计划,端起面前填满酒的碗,悲怯的道:“寒伯,大哥会照顾好我们的,您放心烟一定会回来再听你讲故事的。”
泪水滑落酒碗里,苦痛埋藏在心中。
二人在墓前待了好久,也陪着寒伯说了好久。最终二人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寒伯,带着悲痛也带着深沉的愧疚。
“寒伯,小妹被人抓走了,但是我不能告诉你,你走的安详,那就走的安祥吧。”
叶羡鱼收拾完墓前的残余,带着朔风烟再次磕了几个响头,便离去了。
一阵阴风刮来,带着腐败的树叶残枝,月光似乎没有了它该有的光辉,更多的是惨惨的暗淡,乌鸦停止了悲鸣,这里更加的静谧了,静到让人头皮发麻,惊到汗流浃背。
月辉偏移落在了寒伯的坟墓上,突然,一只惨白惨白的手伸了出来,带着泥土,带着衣物。随后,响动越来越大,直至这一坟墓完全炸开,一道身影坐了起来。
没错,是寒伯,他活了。
他的背影被月光照射,带着淡淡的神圣,却又与此地显得格格不入,他走出了坟墓,走到了墓碑前,看着眼前深深的跪下来的印子,鼻尖一酸。
他满头的白发,苍老的皮肤,望着眼前的孤冢,眼前的酒碗,此刻他的内心真是: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他蹲下身来,温柔的抚摸着那道印迹,良久,一声暴喝,带着火气参天的爆烈:“这群王八蛋。”
一拳落下,“砰”孤坟冢直接爆炸,一座又一座的坟墓炸开,露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空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