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援率军与王翦激战的同时,云中大营和武安大营两路赵军也相继对后撤的秦军展开了全面反击。一战下来,李信北路军折损六万,杨端和南路军折损四万,只有王翦所部伤亡较轻,但也死伤了三万余人。对赵作战的一连串失利令嬴政很是懊恼,经过一年休养生息,在次年开春朝会上,嬴政终于决意再次出兵,不灭赵国誓不罢休。
面对举殿大臣,嬴政面色凝重地问道:“诸卿可有灭赵良策?”赵国地处秦军东出的必经之路,也就是说只要有赵国在,秦国便是如鲠在喉,永远也无法完成一统华夏的宏伟大业。
“去岁伐赵虽击杀庞援略有小胜,然我军前后亦损兵二十万,是为惨败!”国尉尉缭肃然开说,“赵处四战之地,我若行张仪远交近攻之法,联燕齐三路之兵围攻,其势必败!”
“然赵乃列国屏障,唇亡齿寒之理其焉能不知?”嬴政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他根本就不相信燕齐两国国君会连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都不明白。
“不然!燕齐两国君昏臣暗,燕王姬喜好大喜功、刚愎自用,即位以来与赵罅隙不断,我若许其代鄗之地,姬喜定会欣然出兵!而齐更是偏安东隅,齐王田建向来唯我王马首是瞻,不足虑哉!”尉缭微微一笑,一脸自信地继续向秦王分析道,“大王只须遣姚贾、顿弱为使,分往燕齐便宜行事,两月内必有佳音!”
“国尉之谋甚妥,臣深以为然!”上将军王翦点头赞同道。
“臣却以为国尉之谋,还得分两步来走。”历来朝会上皆是寡言少语的前军主将王贲在听完尉缭的攻赵方略后,突然开了口,“出使齐燕必须软硬兼施、恩威并济!”
“何谓软硬兼施、恩威并济?”嬴政不解地问道。
“先灭魏国,以此震慑齐燕,迫其出兵……”王贲语出惊人。
“小子无知也!”王翦骤然打断了王贲,然后转向嬴政道,“大王,断不可采纳王贲之言!大梁乃天下第一坚城,外墙高厚各十丈,内填夯土外包石条。王城更是由砖石堆砌而成,加之城内粮草丰厚足,若驱兵强攻,三十万大军耗个三五年,也未必攻得下来!”
嬴政呵呵一笑,摆手劝解道:“上将军毋恼,且让王贲把话说完!”
得到了秦王默许,王贲于是继续说道:“强攻断不可取,灭魏还须特异战法!”
“怎?少将军是欲暗杀魏王,尔后趁乱攻之?”左丞相王绾不禁露出了不屑的神情,战国之世邦交纵横,虽然各国收买暗杀之举也是屡见不鲜,然而这毕竟不是堂堂正正的手段,“暗杀魏王后患无穷,断不可行!”
“王贲从未说暗杀魏王也。”看着王绾紧张的表情,王贲乐得差点没笑出声来。
“那……”王绾的脸骤然一红,“少将军且说是何等特异战法?”
“水攻!”王贲收起笑容,正色言道。
“水攻?”举殿皆是一片惊诧。
“正是水攻!”王贲的语气异常坚定,“臣欲开决鸿沟,水淹大梁!”
听王贲这么一说,王绾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了:“大梁富庶独冠天下!若决水攻之,我纵得大梁,亦是空城一座,岂非得不偿失?且大梁地处低洼,大水骤至,庶民死伤定然不计其数!如此行径必使天下寒心!秦又何言一统华夏乎?”
“丞相大谬!商君曾言,大仁不仁也!天下一统方是大仁!岂可因小失大,以小仁而弃大仁乎?”对于满口仁义道德的丞相王绾,王贲向来是呲之以鼻的。
“王贲!”王绾霍然起身,“你……”他气咻咻地伸手指向王贲,可吭哧了老半天却是一个字也没吐出来,只是拼命地喘着粗气。
“此事不必再争,便是水攻大梁!”这么多年,嬴政早已受够了王绾的迂阔,他不耐烦地瞥了眼王绾,然后拍案做出了决定。
“臣请兵五万,扫灭魏国!”见秦王认可了自己的作战方略,王贲于是拱手赳赳请命道。
“甚?五万灭魏?”嬴政又是一惊,“将军可知仅在大梁便有魏军二十万也!”
王贲昂首大步走到殿中:“三月内王贲不能灭魏,甘受军法处置!”对于灭魏方略,王贲早在心中思谋了多年,现在自然是信心满满。
“那就依将军!五万铁骑水战灭魏!”去年内史腾灭韩用的也是五万人马,既有先例在前,不如就让王贲一试。就算没能灭掉魏国,对自己也并没有太多损失。想到这,嬴政再没有丝毫犹豫,当即点头表示了同意。
旬日后,正是夜半时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水瞬间淹没了雄峻的大梁城。魏王假在睡梦中被内侍们七手八脚地抬上了王城城墙的最高处。凝望着城内外白茫茫的一片大水以及密密麻麻挤在城中屋顶的庶民百姓,魏王假陷入了可怕的梦魇。
大水在两个月后方才渐渐退去,但厚厚的淤泥却几乎填平了曾经高耸的城墙,更把一切进出大梁的通道给堵了个严严实实,魏王假顿时成为了秦军的瓮中之鳖。眼见城破在即,魏王假赶忙召集群臣商议投降事宜,可还没等他把降书送出,秦军便已然隆隆开进了大梁,魏国旋即宣告灭亡。
捷报传到咸阳的同时,姚贾与顿弱也分别辚辚启程了……
在燕国上下一片人心惶惶中,顿弱的特使车队终于到达了燕都蓟城。燕王姬喜一面将顿弱安置在了驿馆歇息,一面紧急召会群臣,商议应对之策。
对于顿弱此行的目的,太子丹首先表示了反对:“赵处四战之地,国人皆悍勇善战,兵势强我多矣!燕国历经八百年而几无拓展,若非地处偏远,恐早不复存也!正所谓唇亡齿寒,今赵既是列国抗御强秦之屏障,我即便不施以援手,亦不当落井下石,起兵而伐之!”
“太子之言老臣不以为然。”太子丹话音刚落,一位年迈的王族大臣就站了出来,“秦燕素来交好,而与赵则截然不同,两国交恶百年,仇隙颇深。今秦王既有求与我,我正可顺水推舟,一举扫灭赵国。如此外患消弭大半,燕何愁不强?王族何愁不兴?”
太子丹当即怒斥道:“与虎狼谋皮,丹未尝闻也!老大人之言何其荒谬!秦连灭韩魏,其野心昭然若揭!若合兵灭赵,燕即便可得赵国全境,又焉能守之长久乎?”
一石激起千层浪,殿中顿时喧哗起来,大臣们有的支持太子丹,有的支持那位王族大臣,一时闹得是不可开交。刚开始姬喜还能勉强靠在王座上听着,可眼见群臣们争论了半天,却始终没有一丝停歇的迹象,姬喜终于不耐烦了。
“够了!”姬喜连连拍案止住了争吵,然后板着脸拂袖径直离去,“散朝!”
次日,燕王独自一人在偏殿中召见了秦国特使顿弱。
“顿子此来,可有见教?”姬喜挺着肥大的身躯,眯眼慵懒地问道。
在觐见燕王之前,顿弱早已广散重金将燕国朝野的动态探了个一清二楚,因此他没有过多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听闻燕王即位二十八年,赵国屡屡恃强凌弱欺辱燕国,秦王顾念两国多年情谊,今愿助燕王一臂之力!”
“哦?”姬喜微微睁开了眼睛,“秦王意欲何为?”
“燕齐秦三国联兵攻赵!”顿弱脱口而出。
“秦王好打算也!”姬喜轻叩着王案,悠悠问道,“既灭强赵,与我有何好处?”
顿弱微微一笑:“燕王终显本色!秦王许诺,代鄗之地尽归燕国。”
“区区代鄗,秦王实在小气!”姬喜冷哼一声,“平分赵地,燕国方可出兵!”在姬喜看来秦国现在是有求于他,他自然应当趁此机会好好讨价还价一番。
顿弱心中暗暗好笑,这姬喜不但贪婪,而且目光之短浅更是前所未见。思忖到此,顿弱突然收敛笑容,厉声说道:“燕王既不愿出兵,顿弱就此告辞!”说罢,顿弱拂袖转身就走,“赵灭之时便是燕亡之日,燕王自夺!”
“慢……慢慢……顿子留步!”姬喜万没想到顿弱竟会如此决绝,他忙不迭地喊住了顿弱,“本王戏言,顿子莫要当真!燕赵死敌,燕自当全力助秦伐赵……”
“如此甚好!告辞!”走出偏殿,顿弱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