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柳色如烟,花光似锦。
阵阵悠扬的琴声透过窗户飘落在如烟江畔上,与两侧郁葱林木的婉转鸟鸣声相互应和。
临近傍晚时分,霁月楼便又热闹了起来。
唯独薛采青的香阁内一片安逸。
端坐于茶桌旁的少司命静静看着正在抚琴的女人,清澈的眸子始终不离对方十指,努力进行铭记。
抚琴女子身姿仪态说不出的曼妙动人,黛眉清细。
虽戴着面纱,可超然的气质与美眸顾盼间流露出的出尘气息足以让无数人为之惊艳与仰慕。
作为大炎名气最大的青楼名人,薛采青配得上众人的仰慕。
想见她一面的达官贵人趋之若鹜。
而今日她专门推辞了几位贵人的邀见,特意对少司命进行授教,可见对这丫头的重视。
学琴绝非是一件易事。
品、学、仿、悟……每一个层次都与勤苦乃至天赋挂钩。
好在少司命虽然厨艺为负,但学琴的天赋还是有的,至少‘仿’这一块对于她这个初学者而言已经很好了。
房间内烟香袅袅。
于琴声中,一袭浅青色长裙的薛采青好似伫立于烟雨中的青莲,营造了一副朦朦氛围。
女人眸色清澈如水,不起半点涟漪。
裙下一双小脚未穿绣鞋。
色白不逊棉织的光裸小脚儿雪酥酥的颇为可爱,踩在艳红的地毯上,愈发映衬着皙白。
一曲作罢,薛采青将玉手轻轻按在琴弦上,待余留的微弱颤音归于平静,抬头望着少司命,声音悦耳动听:“对于转调力道的变化看明白了吗?”
少司命点了点小脑袋,又忙摇头。
薛采青莞尔,起身让开,示意对方前来抚琴。
少女坐在古琴前深呼了口气,将情绪平落下来,玉一般白的纤巧小手轻轻放于琴弦之上。
随着音调响起,清冽的琴声回荡在房间内。
每一调细微转折之处都特意留心改正,虽然无法营造出薛采青那般独特氛围,但听觉上至少无太大瑕疵。
比起之前几次,大有进步。
只是薛采青在对方弹奏正入佳境之时忽然伸手摁在了弦上,在少司命不解的目光中,柔声说道:“太重技巧了。”
少司命两个黑玛瑙一般的瞳仁里浮现出疑惑。
因为先前女人说她需要提高技巧,但现在却又说太重技巧,一时难以理解其中的含义。
“我来教你。”
薛采青没有过多言语说明,走到少司命背后俯下身子,开始弹奏。
女人垂落的如墨发丝,无意搭在了少女的香肩前。
与少司命紫色的柔顺长发交相辉映。
隔着太近的缘故,当女人俯下身段时,少司命甚至能闻到对方衣领处拱出的特殊幽香气息。
薛采青并未在意,随意拨弄了几下琴弦。
琴音由粗犷渐变清细,宛若山凝雾塞,比之前弹奏少了技巧。
但所蕴出的氛围感,却没有丝毫减少。
“现在懂了吗?”
尽管隔着轻纱,但女人呼出的如兰气息依旧扑打在了少女细嫩似雪的脖颈上。
少司命想了想,重新弹奏起来。
但只是弹了两段后,又被女人伸手止住,柔声告诫:“不要刻意的去减少技巧。”
见清纯少女陷入困惑,薛采青心中思量片刻,索性拉着少女来到一旁坐下,问道:“你学琴是为了什么?”
少司命歪着小脑袋,似乎在想答案。
“由心而述。”薛采青轻抚着少女秀发,并未给对方太多压力。“是为了自己,或是为了他人?”
少女轻轻垂下睫羽,看起来自己也很纠结。
于是薛采青换了个方式问道:“倘若陈牧不让你学琴,你还学吗?”
少司命缓缓点了点螓首,眼里并无抗拒与不悦。
若陈牧不喜欢她学琴,那她自然不学了。
薛采青幽幽一叹:“你心里不是有答案了吗?虽然你学琴的目的在于排解自己的孤独,可这独孤却是由他引起的,终究你还是为了他而学琴。”
少司命愣住了。
她扭头看向窗外渐暗暮色下被灯火熏染的垂柳,澄澈净莹的秋水双眸中浮动着点点迷茫。
“不争,不抢,不主动,固然很省心,但感情这东西是不能太谦让的。”
薛采青柔声道。“你的性子一向恬静淡泊,与世无争,这会让你省去很多烦心事情,可一旦你陷入感情,就需要重新去塑造自己的性格,做出真正的改变。”
少女轻抿着樱色的嘴唇,低着头一直沉默。
薛采青伸手将她搂在怀里,继续说道:
“陈牧固然不会负你,可他也不会负其他女人,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这种男人其实最可恨。
不愿独宠某个女人,也不愿放走某个女人,他能做的只有努力公平,所以剩下的便是你们如何去争取。
纵然你们情同姐妹,但在感情上不争,就会永远处于劣势。
你主动谦让,就等于是给别人机会,别人未必会感谢。久而久之,便成了常态,陈牧也不会因此多宠你……”
听着女人劝解,少司命若有所思。
她想起芷月姐姐,想起白纤羽,青萝,苏巧儿……似乎每个人都主动与陈牧亲近,博得对方的宠爱。
而她……更多时候是男人主动与她亲近。
这种感觉,就像是陈牧为了寻求平衡,特意‘施舍’给她的宠爱,生怕她多想什么。
直到后来男人主动亲近的次数也少了。
兴许是在对方看来,自己清心寡欲属于常态,不需要过于亲近。
薛采青笑道:“我并非是让你做一个妒妇,只是该争的时候还是要去争的,除非你某天打算离开他了。”
离开……
少司命微微撅起红唇,罕见的露出小女儿的调皮神态,带着几分倔强。
她是永远不会离开陈牧的。
所以……看来确实在该争的时候得争一下了。
“当当……”
这时,屋门忽然被敲响了。
薛采青蹙了蹙黛眉,朱唇轻启:“什么事?”
门外响起老鸨的声音:“采青,那位骆公子又来了,您看……”
骆公子?
薛采青美眸闪过一丝无奈。
霁月楼偶尔隔些时日会进行一些活动,比如对联、作诗、游戏、字谜等等,但凡夺得魁首者便能得到一些便利。
如与女神薛采青共饮小酒,讨论诗词书画等等。
这是很多仰慕者的梦想。
而这位骆公子便是在数日前打败诸多高手,在字谜上赢得了第一名,获得与薛采青见面的权利。
并且不出意外的,对她展开了追求。
这种事对于薛采青而言已经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虽然她对这位骆公子并无厌烦,也如寻常人那般特意保持了距离,见面也只是客气闲聊。
可这位骆公子显然比以往其他人更积极,更热忱。
“今天就到这里吧。”
看了眼天色,薛采青对少司命柔声说道。
少司命点了点小脑袋,将古琴收起来,随手戴上了面纱。
薛采青在一旁穿上绣鞋。
整理了一番衣裙后,薛采青打开了房门,屋外老鸨露出歉意的苦笑,在老鸨身后则站着一位帅气青年。
这青年正是骆文海。
“采青姑娘,冒昧打扰多有得罪。”
骆文海拱手道歉,同时拿起一串晶莹的珍珠项链递给对方。“这是我们家乡特制的蓝海冰玉珠,由月华沁润,有养颜之功效,与姑娘气质很配,还望姑娘莫要推辞。”
薛采青婉拒:“如此珍贵之物送于采青这样的风尘女子委实蒙尘,骆公子还是收回去吧。”
骆文海正要说话,忽然看到准备离开的少司命。
气质清纯出尘的少女令的男人眼眸一亮。
“这位姑娘是……”
尽管知道在追求一个女人时,将注意力放在其他女人身上乃是大忌,但骆文海还是忍不住询问。
没曾想霁月楼还有另一个与薛采青不相上下的顶级美人。
不愧是京城第一青楼。
薛采青声音平和:“是我一个朋友,前来学琴。”
不是霁月楼的?
骆文海有些失望的同时内心升起几分喜悦,毕竟如此顶级美人若在青楼这种地方,属实让人惋惜。
他拱手问好:“在下骆玉,见过姑娘。”
但性情淡漠的少司命压根就不理会他,抱着琴自顾自的擦身而过,飘然离去。
骆文海脸上表情顿时不好看了。
不过碍于薛采青在场,也没发作,只是笑道:“姑娘这朋友倒是有些高冷。”
老鸨离开后,薛采青与骆文海于茶桌前相对而坐。
侍女添上茶水便悄然退去。
“骆公子是打算与采青谈诗论词,还是听采青抚琴一曲?”薛采青清冽如冰玉的清澈眸子看着对方。
骆文海笑道:“随便闲聊几句,不谈别的。”
“好。”
薛采青轻轻点头。
骆文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想了想问道:“骆某其实有些疑惑,以采青姑娘的才貌,若想脱离风尘之地,随意便可找一户不错的人家嫁了,为何一直要在此地受人非议。”
“非议者只是别人非议,于别人而想,采青听不到。”
薛采青缓缓说道。
骆文海皱眉:“莫非采青姑娘是受人胁迫?若真是如此,可尽管告诉我,在下一定帮采青姑娘脱离苦海。”
“骆公子觉得,采青应该去哪儿才合适?”
薛采青侧头望着花梨翘头案上摆着的盆景,美眸幽若深邃,似噙着一缕看破红尘的光芒。
骆文海终究还是没有陈牧了解这个女人。
回想起自己此行的任务,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目的:“若采青愿意,我愿花费任何代价赎你出去,并且给予你绝对的地位和财富,让万民为之敬仰。”
按理来说,这番话已经算是暗示了自己的身份并不一般。
若换成其他女人恐怕早就欣喜如狂。
然而薛采青却还是那副淡然模样:“骆公子的好意采青心领了,只是采青习惯了过这般生活,您还是去找其他适合您的女人吧。”
骆文海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他盯着这个与寻常女子大不一样的女人,沉默半响,却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送你一份礼物……”
他将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条玉雕的小鱼儿,活灵活现。
“这是我偶然间得来的,并没有太多价值,采青先别忙着拒绝,我只是想再给彼此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