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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又一个睡得不□□稳的夜晚, 白砚做了个梦。
这次的梦中人又是陈老爷子。
陈老爷子依稀还是六年前的模样, 连台词都跟六年前一样, “名导、大片, 这么好的机会, 你真要错过?”
白砚恍惚想起这应该是他21岁那年, 在剧组受挫, 一下毁掉了他妈留下的全部人脉,接着, 9月,跟裴挚分手。真是丧到了家。
他说:“不演,我讨厌娱乐圈。”
陈老爷子问:“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不耐烦地说:“因为太脏, 因为在钱面前,人不是人, 是魔鬼,是草芥。”
陈老爷子说:“偏见,也不是整个娱乐圈都这样,而且, 只有娱乐圈有这种事?”
他愤愤地说:“所以我讨厌这个世界。”
陈老爷子说:“讨厌娱乐圈, 你可以躲开不演戏。讨厌整个世界, 你躲到哪去?你还这么年轻。”
他说:“死了干净!”
陈老爷子叹了口气:“要是不让你看见碰见那些不好的东西呢,你还想演戏吗?”
然后就是他重拾演艺事业的六年。
混沌中, 陈老爷子的身影淡去, 白砚迷迷糊糊地想着, 老爷子有本事,承诺他的话全做到了。只是,老爷子那一去,压在他头上的真是天大的人情。
他吃力地抬起眼皮,瞥见天好像已经亮了,可他头疼得厉害,浑身没一个地方舒坦,翻了个身,索性继续睡。
陈老爷子再次出现,“我还有句话没讲完。”
白砚:“……”做梦还能来连续剧?
您说,您说!
老爷子叹息道:“白砚啊,遇事别总想着躲。”
…………
裴挚趴在一边拧了个毛巾搭在他哥的额头。半分钟之内,睡着的白砚换了两个表情,先是锁眉愤怒样儿,再是蹙眉的忧伤样,看起来睡得挺不安稳。
一声低叹后,白砚终于惺忪睁眼。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白砚用手挡着额,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半天视焦才对上他,神色似有些不解,显然没想通他怎么在这儿。
裴挚从床头拿起体温计,“都九点了你还没出去,我敲门还没人应,进来一瞧,你在发烧。先测体温?”
行,熬了两天,感冒熬重了。白砚只能老实解开睡衣领子,接过体温计放到胳膊底下压好。
喉间一痒,白砚忙翻身抽纸,捂住嘴才痛快地咳出来。
裴挚一直定定朝他望着:“待会儿去医院看看。”伸手去接他手上的纸。
他绕过裴挚的手,把纸巾揉成一团掷进垃圾桶,随后从床头抽屉摸出个口罩严严实实地戴上。
还好体温不算太高,37度8。
吃完药,白砚还是像往常一样起床,这个温度,犯不着整天都躺在床上。
他出去时,裴挚正在厨房捣腾垫肚子的东西。
裴挚这天穿的是件黑色的长袖T恤,按自己的习惯,又没用围裙。
白砚站在门口,瞧见裴挚手扬得老高,把剁好的姜块隔半米远往底下锅里扔。这是就是裴少爷下厨的画风,各种食材叮叮梆梆砸成一锅,那叫一个气势昂然、大刀阔斧。
昨晚,白砚把人带回来,就表示接受他们俩还得长时间同住的事实。
长期同住,吃是大事。他自己不是特别爱下厨,反正都是吃,有闲心就做,实在没闲心,他经常叫外卖的那家私房菜食材原料也算靠谱。
他也没有长期把裴少爷当成厨师使唤的诉求,裴少爷摔断的骨头也没接上多久。
就算他眼下没想旧情复燃,就算裴挚再混蛋,这也是跟他一块儿长大的弟弟。
之前的这段时间,他们用餐节奏在白砚的带领下,一直是两天吃一顿家里做的,白砚觉得这个习惯可以继续保持下去。
裴挚回头看见他,“起了?再等会儿,马上就能吃。”手伸进水池,端出一盘刚化冻的鸡。
白砚说:“提前两小时准备午饭?”
裴挚拎着鸡脖子放在龙头底下冲,“这不是得煮个汤。”
行吧,一天煮个汤,这倒是好习惯。
早餐是裴挚煮的青菜瘦肉粥,白砚一瞧见猪肉末,勺子下去就异常小心。
裴挚心里有种喂猫的满足感,“放心吃,全是瘦的,一点肥肉星都没有。”
他哥胃是真娇贵,像只小猫咪似的,吃猪肉,哪怕是包子饺子的馅儿,只要带点肥的,进口就得吐。
这还不得他照顾着点儿?
粥味道不错,白砚吃完一碗,填饱了肚子。起身离开餐厅时突然发现通往客厅清水红砖柱上贴了张纸条。
纸条上有一行潦草大字:“我出去一趟,九点十五分回。”毫无疑问,是裴挚写的。
白砚顺手揭下来,“这什么?”
裴挚说:“我早上去了公司一趟,这不是怕你起床见不着人吗?就给你留个条。”
留条,没错的。他哥总不信他,那他就安稳点儿,他也不小了,出门给家里人留个安心没错,大老爷们在自己脖子上拴根绳递准媳妇儿手里又怎么了?
裴挚深觉自己做了件好事,斜眼瞧一会儿他哥垂下眼帘的优美面容,在白砚抬头看他时,把手揣在裤兜眯起眼睛平视前方,恨不得再摇一摇尾巴。
不用夸了,这是他应该做的。
“啪”一声,他头又被白砚拍了下。
白砚嫌弃地瞟他一眼就走了。
裴挚赶紧追,“哎……怎么了哥?”
白砚根本不想回头,“你太招人喜欢,没管住手。”真烦人,好像他多稀罕把这小混蛋栓裤腰带上似的。
去一趟医院,回家已经是下午。
白砚前两天心情不太好,到这天倒是缓和了许多,原因很简单,不用赶通告外出见人,他又可以闷在家钻戏,虽然裴挚在一边时不时闹腾吧,但还是那句话,跟疯狗小朋友斗智撕扯都比跟大人谈笑愉快,这事儿没法说理。
晚上,草台班子一行人上门探病。
这次跟着小老板来的不止佘晶姑娘,居然还有仇安平。
裴挚开门,见到这人就不高兴了。
游艇晚宴,这人在蹭到他跟前说白砚坏话、意图勾引他抢白砚角色的事儿,他还没忘呐。
不过终究是白砚跟他要情面护过的人,人家探病还规矩带了东西,上门是客,裴挚忍着火气把人让进了屋。这家伙后来又跟他哥讲和了也不一定。
白砚看见仇安平,也是一愣,讲和,不存在的。这位草台班子的第二星嫉恨他好几年了,从来不加掩饰,原因未明,可能就是出于咖位的嫉妒。
三人进门。
仇安平落座后的第一句话:“听说你最近又办了件大事,贺玉轩都对你低头,真是让人羡慕不来啊。”
小老板是个直肠子:“我在公司楼下撞见他,他非要给我来。”
行吧行吧,来都来了,也不至于拿扫帚把一完全没威胁的角色给扫出去。
白砚坐下跟佘晶开始聊剧本。
来者是客。
裴挚很尽责地去倒水,小老板悄摸摸地撵在他后头跟着,一直跟到厨房,十足崇拜地说:“你教训了贺玉轩,太牛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偶像。”
裴挚毫不在意地说:“小事儿。”
怎么能让偶像倒水呢是吧,小老板也拿了个茶杯,“我来。”
裴挚不干了,“放下!赶快放下!”
小老板只能乖乖放下杯子。
裴挚这才满意地倒了三杯水,放在茶盘一块儿端出去。
临走,朝小老板瞥了一眼,这人怎么就不明白呢?这是白府,只有他这样的准主人才有资格给客人倒水。
裴挚出去时,仇安平正在说佘晶经纪人辞职的事。
他把水摆上,自己到白砚身边,靠着沙发扶手坐下。
白砚问小老板:“她经纪人辞职,怎么回事?”
仇安平讥诮一笑:“还能怎么回事?公司没资源,艺人还不长进。佘晶,你说你怎么就把孟姝那边的戏给丢了呢?”
白砚只看小老板。
仇安平说:“干嘛非要问废物要答案?”
裴挚顿时心头火起,这人有病?要骂人一边骂去,干嘛赶在他哥家来管不住嘴。
他眉一横,脚被白砚碰了下。
行吧,他要收拾人,也不在他哥家收拾。
这时候,小老板才惭愧地说了佘晶经纪人辞职的始末,剧情跟仇安平说的差不多。
白砚终究是个病人,三人没坐一会儿就告辞。
临出门,仇安平又嘴贱了一句:“一哥,早日康复,这帮子透明就靠你了。”
白砚这次没忍,冷嘲道:“没抢到我的角,气还没消?”
仇安平扫一眼裴挚,笑:“谁真稀罕你那个角色,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想给你找不痛快。”
草台班子艺人各有特色,这位的特色就是,能不屈强权地表达嫉妒。
吃过苦头还当着裴挚的面跟白砚呛。
裴挚眼色阴沉得吓人,小老板和小花瞧着脸色都变了。
可他们突然听见白砚说了句话。
白砚冷冷问:“卖身出气比卖身上位高贵点?”
小老板&小花:“……”
裴挚:“……”666666666666
你爸爸就是你爸爸,影帝爸爸要跟你尖酸,你就护好那张脸皮吧。
仇安平气哼哼地走了。
送走客人,白砚慢慢踱回客厅,不忘回头跟裴挚交待一句:“你别对他做什么,我留着他有用处。”
裴挚明白了,这人上次在他面前还那么怂,今天突然有胆了,这就是吃准了自己对白砚有用处,而他会听白砚的话。
他气不顺地问:“他能有多了不得?”
白砚靠着沙发坐下,“挺了不得,他自带团队,自带资源,从来不用公司操心,创收不比我少。”
裴挚挨扶手坐,扭头看着他,没说话。
白砚想到裴少爷的性情,觉得有必要解释得更彻底,“他上次对我动手,不是已经被你搅了?他跟我对上,就没赢过。平时,他也就爱动嘴欺负人,实在算不上讨厌。”
白砚没法跟裴挚一样热血,至少不能拦着裴挚热血,他不能粗暴地要求裴挚当瞎子,所以就必须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地让裴挚别对不适当的人动手。
他以为自己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可裴挚问:“没事总跟你对上,这还不算讨厌?”
白砚:“……”
裴挚又问:“那怎么样才算讨厌?”
第八章
抽烟的几分钟,白砚再次思考一个问题:裴挚这次回来到底是不是刻意跟他作对?
短短两天,黑历史又添了两笔。
如果单纯只有代言事件,还能定义成裴挚根本不知道他的退圈大计,认知错误。
可昨晚和今天白天,他都那么强烈地、严正地、反复刷存在感地表现自己厌恶被人牵着走了,今晚他还是站在了这里。
对,裴挚死缠烂打吃他这口回头草的原因,最坏的可能性是找说法。
毕竟,当初他甩裴挚时说一不二,真的挺狠。
白砚换个角度想,如果谁这么决绝地跟他说分手,他可能会记恨一辈子。
还有,裴挚那会儿挽回的姿态很低,画面甚至有些惨烈,他到现在都没忘记,裴挚追着他的车,被一群人拉开的样子。不久后,裴挚又爬窗来找他了。
白砚再次换个角度想,如果他做过这样的事……
他可能会找大夫打听个办法让自己失忆。
裴挚是不服气当时的落败?
曾几何时,他们都是特别快意恩仇的人,他知道裴挚现在还是。
觉得裴挚现在对他挺好是吧?
这我能为你毁天灭地的架势,放在偶像剧里都没谁了。
可是,真的,就算有天裴挚突然诘问他,“有我没我一样不一样?你当年甩我瞎不瞎?”白砚都不奇怪。
裴挚的脑回路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就算只为平一口气,也可以不计成本。
别让他去跟裴挚细说当时他一定要分手的原因,裴挚心里有数。
他去向裴挚求放过?
不可能。
人活一世,总有一个人是你没法认真讲和的。
他们在空地上一立一跪没待多久。白砚已经完全冷静,对脚底下的人说:“走吧,回去。”
裴挚跟在他身后,“哥,你别生气。”
白砚没说话,认清现实,哪怕裴挚经常低姿态,这是疯狗王子,这人要缠着他,他暂时没有合适的办法。
观望,先观望。
上了车,他略作思忖,叫了身边人的名字,“裴挚。”
裴挚手立刻顿住,转头看他,“怎么了哥?”
他郑重其事地说:“我再说一次,以后,我的事,你就不要cha手,我不需要也不希望你为我做什么,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