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欣儿和阮柏给客人分发了碗筷,客人们轮流排队上台来取菜,每个饭盆和蒸笼后面都有一位小厮负责添菜盛饭,虽说人多,但流动也快,不至于有人饿肚子。
座位不多,本就拥挤,好在一楼和院子里的客人都亲亲热热的,有的还自觉地领了饭到外面街上蹲着吃,一时间街坊邻里好的像一家人,说说笑笑聚堆成群的。
至于五个二楼厢房的贵人则不在此列了,自是有两位大厨单独做的菜肴送进去,总不能叫贵人在下面和百姓挤着打菜。
这些日子花大爷虽然对宫里的敌意减少了不少,却也是不愿有什么瓜葛,再说阮眠眠也是担心花大爷的手艺被皇帝注意到,所以特地让汪洵给这个厢房做的饭菜,还悄悄叮嘱过他,这顿饭吃好了可就是前程似锦,有万种可能的。
汪洵早知道里面的贵客来头不小,更不敢怠慢,拿出了看家的本领,精心做了几样江南菜,菠菜腊肉炒笋心、玉雪糕、咸蛋黄青团,并上一盘足有十几种江南糕点的万福搞。摆盘也精致,萝卜雕刻成凤凰模样,展翅欲飞,竹笋点上菠菜成了一幅傲然挺立的翠玉修竹图,下面用清亮的鸡汤作为江水,将江南精致和江南的菜品融在一起,相得益彰,别有风味。
阮眠眠亲自端了这几道菜,袅袅婷婷上楼到了正中间的厢房,手指轻轻叩门,仍是芳颜公主蹦跳着来开了门,见到阮眠眠手里的菜品却止住了脚步,有些小心的让了路给她进去,这几道菜实在是太精致了,阮眠眠只能两个胳膊同时平稳的托着,一个不小心汪大厨塑造的盘中美景就要轰然倒塌了,自然是要小心些。
阮眠眠把托盘放在桌上,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行礼道:“汝梁给陛下、兰贵妃娘娘请安,这是一品香大厨汪洵进献的午餐,虽是粗陋,却清雅些,颇有江南易趣,请品尝。”
说罢,阮眠眠就后退了一步,拿过酒壶抬手压着袖口给皇帝和贵妃斟酒,悄悄观察着二人的表情。
皇帝自打阮眠眠进来,表情就没离开过她手里的托盘,此刻更是双手把那道菠菜腊肉炒笋心端到面前,一边转着方向一边细细的欣赏,嘴上止不住的夸赞:“你们一品香来了个手艺了得的江南厨子我是听如清说过了,只是没想到有如此的心思,果真是难得,也配在你们一品香工作了。”
“是啊,陛下您瞧瞧,这整根萝卜雕刻的展翅凤凰,不过巴掌高,却连尾羽末端的露珠都清楚细致,巧夺天工,这整体的体态动作更有些您御书房里挂着的,吴道子先生的那幅画作的影子,衣带飘飘,无风自动。”兰贵妃见皇上喜欢,自己也不免迎合上几句顺从他心意的话,好让他知道自己和他心意相通。
“父皇常说,天下的工匠都循规蹈矩,严丝合缝,只求实用,天下的才子呢,又都是酸腐庸俗,一味的偏爱意境却更加世俗,在芳颜看来呀,这位汪大厨正是既有工匠的绝妙功夫,又有数不尽的滔滔才情,恰好两样占全了,是个奇人。”芳颜坐在两人中间,两条腿还不够踩在地上,带着裙摆晃来晃去,摇头晃脑的说道。
“小芳颜说的这几句倒还是入情入理,既然这样,朕就做一回那无良恶霸,用权势压你们一次,今日比赛结束后让汪洵随我们一道回宫,给太后也做几道江南菜尝尝,再者也能和御膳房那帮固步自封的御厨比试比试,好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皇帝拿起自己的筷子加了夹了一片竹笋放进嘴里,接着就是有些惊讶的嚼了两下。
他平时也吃宫里的厨子做的江南风味的菜品,不过不是过于强调江南饮食的清淡而少了滋味,反而寡淡无趣,就是按照北方做法把原本好好的食材做得油盐气太重,吃不出一点新鲜来,和北方菜没什么两样。此刻吃到汪洵炒的竹笋,倒是让皇帝觉得从未有过的清爽,原来一道菜品竟然能同时拥有鲜香和清爽。
就好比这道竹笋炒腊肉,旁人都会把腊肉放在主位上,认为只要肉够油够想,竹笋不过是添点颜色去去腻,顶多口感上丰富一些也就罢了,可是经汪洵的手做出来的竹笋,仿佛带着些竹林里花草嫩叶风露的清香,吃下一片竹笋好像就闻到了它破土而出时雨后泥土的芳香,再吃腊肉,虽说油亮透明,但味道再没有过分的重了,反倒是沾了竹笋的光。
阮眠眠听到皇帝十分中意汪洵,心里也是欢喜,毕竟来之前自己就以郡主的身份许诺了他到御膳房去观摩比试,如今也算是兑现了诺言,而且她有这个信心,即使汪洵被召进宫住些日子,也不会留下不走的,在一品香待过的人都会把一品香当作自己的家,哪有人有家不回去那个金笼子里凑热闹。
阮眠眠替汪洵谢了恩,这才嘴上说着不打扰他们用膳了,然后给一旁的江心月使了个眼色,让她多说好话,两个人会心一笑,她这才退了出去重又关上门。
至于其他厢房里的客人,也不必她亲自去伺候端茶倒水,她心里也不愿意再和旁人打交道,问了问时辰,还有半个时辰,就挥退了人自己锤着腰回到了自己房间,寻思着时辰还早,不如小睡一觉,还特意找了个安阳侯府来的小丫头,叫英子的,到时间进来提醒她。
阮眠眠往桌子上一趴,就迷迷糊糊的开始闭目养神,睫毛不时地轻轻颤动,时而挠一挠耳后,没过多久就看起来睡熟了,小脸红扑扑的,惹人怜爱。
也不知过了多久,阮眠眠虽然趴着困意正浓,却因为外面人实在太多,嘈杂的声音吵着她并不能真正的睡去。忽地听见一声门扉开合的“吱呀”声,正想着是不是时辰到了英子来叫自己起床,却没听见应该响起的声音,心里忽地警觉起来,直起身子睁开眼,就见房间里没有英子,却站着个并不认识的小姑娘。
她打扮的实在有些艳丽,头上斜斜的梳着绸缎一样的发髻,一朵开得正盛的粉色牡丹插在鬓边,丹唇浓烟,衣裳也是俗气华丽的样式,阮眠眠只消看她一眼,就猜到了她的职业,只有秦楼楚馆的烟花女子,才会这样打扮。
虽然心里很不痛快这女孩不敲门就进了自己的房间,但她还要顾及着自己的身份和今天的场合,所以摆出一副浮在表面的笑意,问道:“姑娘认识我么,是不是走错了屋子?”
那姑娘嫣然一笑,也不用阮眠眠请,径自扭着腰肢动作夸张的坐在了阮眠眠对面,翘起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柔若无骨的依靠着桌子,仿佛靠在某个男人怀里:“阮姑娘,久仰大名,可惜啊…从今往后,这大名就成了骂名。”说罢,她用染了红色蔻丹的手指甲挑了挑自己的眼角,仿佛要把阮眠眠看到骨子里。
“这位姐姐说笑了,我是一品香的吃播,当今圣上亲封的汝梁郡主,你说我背负骂名,莫不是要让陛下也背上骂名吗,你背后的人,可担得起这样的后果?”阮眠眠神色一凛,收敛了笑意。
眼前的女子似乎并不在意,轻佻的起身看着她:“其他的事情你倒是不必管,我此次来,就是为了和你…共度良宵。”
说罢,这烟花女子拆散了头上的钗环,一头秀发立刻洋洋洒洒水墨画一般落下,紧接着,是繁复的花瓣层层落在地上,绫罗绸缎,香粉玉脂,看的阮眠眠目瞪口呆,一时间忘了有所行动。
女子仿若没事人一样,只剩一件薄如蝉翼的白色里衣,眼看就要靠近阮眠眠了,阮眠眠这才脸上腾的燃气两朵红云,眼睛睁开也不是闭上也不是,手足无措的被逼到了门边,倚在门板上,身后就是两扇一推就开的大门,她当然可以立刻开门跑出去,可若是开门,那这房间里的情形岂不是…
阮眠眠快速的摇了摇头,眼神飘忽的看着眼前,强做出镇定的样子:“你…你赶紧把外套穿上,有话好好说,我都没及笄,也不爱这个,你找错人了。”
“我可没找错人,你不认识我,我可早就听过你的名字了,大名鼎鼎,阮眠眠。”女子还是毫无惧色,仍是向她走来,笃定了她脸皮薄,不会打开这扇门。
阮眠眠心急似火,转头看见窗户边上挂着的碧纱窗帘,也顾不得值不值钱了,立刻身体一蹿躲过了那女人,扬手一扯一扬,窗帘被扯下来正好盖在这女人脸上,只见她下意识的去抓住了,阮眠眠又快速的跑动起来绕着这女人跑了好几圈,一直把她包裹的像个蚕茧一样分不清东西南北,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绕道到背后用窗帘给她打了个结。
这女人似乎很生气,不住的发出闷哼的声音,身体来回的甩动企图挣脱,却自己稳不住重心一头栽到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看的阮眠眠后退了一步,咽了咽口水,想来这一下摔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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