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将军府仍是一片肃穆,人虽多,却没有人说话,只有行动间衣服猎猎作响,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更让气氛有些微妙的紧张。
正厅里灯火通明,穆如清他们各自坐在椅子上,沉默的等待着陆归或者将军回来,同时他们面前跪着几个瑟缩的人,都是将军府的下人和管事。找出这些人来单独审问,是因为阮眠眠派人架梯子上房梁检查的时候,这几个人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惊惶表情,若说不知情,他们是断断不会相信的。
将军府的房梁用的是上好的木头,整根树干削成圆柱,又雕刻了繁复的图案和花样,上面的动物和人物栩栩如生,不过阮眠眠派去的人仔细的检查,还是发现了端倪。
首先房梁虽然是整个木头雕刻,但敲起来并不是厚重踏实的闷响,反而带有些许清脆的回声,这几乎就直接确定了房梁一定有问题,阮眠眠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经过一番摸索与探查,他们发现雕刻出的动物有些翅膀或者四肢可以活动,直到摸到一株兰草的雕塑,轻轻一拔竟然露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洞。
看起来将军夫人是把整个房梁挖空了,士兵从里面找出来许多卷起来套着绸布的竹简,阮眠眠他们索性就坐在正厅里等,这期间不断有士兵进进出出,把逐渐递下来装进箱子,箱子满了就抬到主子们所在的正厅。不知不觉,厅里摆了十来只木箱,足有数百卷竹简。
刘欣儿看的目瞪口呆,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捡起一个竹简打开,轻声念了起来:“八月一日,军营练兵,消息成功递出,尽早摸清布防图。八月四日,马场埋下陷阱,锦乡侯世子罗马,卒…这样的记录,就已经这样多了,将军夫人竟然如此恐怖,把整个沙城拿捏在掌心。”
“欣儿,你看看有没有最近的,咱们这么大阵仗进沙城,她不可能不传消息回去。”穆如清捏着眉心,轻声吩咐。
“等一下,我找找看。”刘欣儿一边应着,一边在这些箱子中间提着裙摆到处弯腰搜寻,看着绸缎上的日期,不过一会儿功夫,还真让她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
“这一卷,没写截止日期,想来是最近的了。”她探身过去捞起一卷,拆开之后点了点头,“果然,是这个月的消息。”
直接把竹简打开,看到最后面的内容,一字不差的念给他们听:“西北大军驻扎沙城外三十里,已派铃兰色诱副将,尽早打入内部获取兵符…漠北竹恩公主送嫁队伍已经到达沙城,请求指示,是否一个不留全部截杀,挑起两国争端。”
越读下去,刘欣儿只觉得浑身寒毛乍立,不由自主的抬眼看了看阮眠眠,这里面说的铃兰勾引的副将,恐怕就是方大炮了,阮眠眠此刻却耸了耸肩,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反而对后面这段话比较感兴趣。
“大炮救了我们,若不是他掳走将军夫人打乱了她的计划,那我们在她的地界,简直必死无疑。”江心月冷着脸,看着士兵们又抬了一箱进来,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行了,将军夫人已经死了,铃兰也被我们抓起来拷打,她们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倒是这几位,要好好的招待一下了,来人!”江心月吩咐一声,立刻有士兵应声前来,等候调遣。
“我不会先用刑,但你们要如实招来。”江心月本身就长得美艳无比,又有些英姿飒爽的气质,发起怒来也是美不胜收。
“郡主饶命,郡主要问什么,我们绝不敢隐瞒,只是我们真的不知道您叫我们来是为什么啊!”跪着的一个小厮满口的哀求,抬起头的一瞬间,却让阮眠眠和她身后的隼游无一同时眨了眨眼。
这不就巧了,眼前这个小厮,和她们早上捉到的那人一模一样,此刻在近前瞧着,确实是五官特征都十分相似的,但细微的差别还有,所以他们必定是一伙的,却不是同一个人。
“咳咳,姐姐,不要吓到他们了,让我来问嘛。”阮眠眠撒了个娇,冲着江心月和穆如清眨了眨眼,故意放轻了语气,“你们不要怕,我们没什么恶意的,不过是调查一下,问完话自然会放你们回去。”
“多谢郡主恩赐,请郡主问吧,我们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厮一副感激的模样,还实打实的给阮眠眠磕了个头,看起来不像是作假,只是心里想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那我们就聊聊吧,你家里几口人呢?”阮眠眠抬了抬衣袖,指尖微点,指了指方才说话的那位“熟人”。
“我家里…就我一个了,好歹将军可怜我,让我来府里做活,赏我口饭吃才不至于饿死。”小厮犹豫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那真是可惜呀,你就没有兄弟姐妹?”阮眠眠眼波流转,却没有和他对视上。
“没有了,小的没福气,只能孤苦一人。”小厮低下了头,也察觉出有些不对劲了,说话声音都小了不少,根本没有底气言之凿凿。
“不对吧,可是我记得有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啊,不过本郡主向来骄横,对有些人就是看不顺眼,看不顺眼呢就让我的暗卫把他掳走杀掉了,嘶,他死不瞑目没关系,可别在本郡主眼前碍眼。”阮眠眠弹了弹如玉一般润白的指甲,吩咐在说今晚吃什么一样,语气轻松,效果却不一般。
“什么!你竟敢…”小厮这下掩盖不住心底的情绪了,瞪大了眼睛抬起头来,额头上青筋迸出,死死的盯着阮眠眠那张纯白如玉的脸。
“别着急呀,你不是没有兄弟姐妹了,世上长得像的人也有,你又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着急上火,反而让人怀疑你的身份了?”阮眠眠垂下眼眸瞥他一眼,目光被长而微微翘起的睫毛遮住了一大半,反而显得晦暗不明,让人难以捉摸她的情绪。
看得出来这小厮受过训练,但始终不如隼游和无一这两个最能干的暗卫,情绪这东西,即使脸上不显露,也不可能完全隐藏。小厮的面容渐渐的恢复了平静,可眼角的血丝仍旧暴露了他的惊慌和愤怒。
“带下去,处理掉吧。”阮眠眠轻飘飘一句话,隼游就提起他捂住嘴熟练的把人拖了出去,一转身就看不见了。
房间里的其他人目睹了这场短暂的审讯,心里各有思绪,也知道杀鸡是要儆猴的,马上就要轮到自己了。
“方才那人不老实,对着我们如此真诚的问题都撒谎,可见不是什么好人,为了避免他是奸细,只好把他处理掉了,不过你们几个应该不会像他一样了吧,年纪轻轻英年早逝,着实可惜呀。”江心月熟练的找回自己的主场,开始一阵威逼利诱。
这场审讯没有持续很久,他们露出来的破绽就被一点点的拆穿,再也没有狡辩的余地,江心月让人把他们带下去捆上双手双脚,堵上嘴巴,派了整整一个小队的士兵看管起来,若有异动格杀勿论,这才放下心。
处理完了这些,已经接近凌晨,又有士兵来报,说在将军府侧门和后门发现鬼鬼祟祟的百姓三名,被看管的其他将军府家眷试图向外传递消息的两名,都被及时的捉拿进来等候发落。
阮眠眠半睁着眼睛迷茫的看了看外面的月亮,语气都有些沙哑:“没完没了了,将军夫人是把将军府变成个奸细窝了吗?”
“行了,你们各自查问吧,必要时候可以用刑,让他们突出真话,不可以有半点隐瞒。”穆如清也有些困倦,茶水都续了四五杯,勉强吊住精神,却实在分不出更多的精力再审讯他们了。
“是!”士兵抱拳行礼,直接带人下去审问可疑人员。
“眠眠,要不你们先去睡吧,我和你穆大哥在这等着消息,天亮之后你们过来接替,我们再休息也不迟。”江心月猛灌了一口浓茶,朝着阮眠眠点了点头。
阮眠眠和刘欣儿知道这不是推辞的时候,前线一直没有消息回来,虽说他们判断的是不会立刻开战,但也免不了担心他们的安危,最好的办法就是交替轮班休息,免得到时候消息来了反而所有人都精神不济耽误了大事。
“好,那隼游和无一也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天亮之后去卧室叫我们,有什么大事也立刻来禀报,这个时候一切虚礼都不必遵守。”阮眠眠吩咐下去,又亲手给穆如清他们两个斟茶,这才牵着刘欣儿的手到后面卧室里休息。
这里没了别人,江心月往穆如清身边凑过去,靠在他肩上半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着话防止睡过去,只觉得过了很长时间,天边才泛起鱼肚白,渐渐的划出一个圆弧,圆弧缓慢的和昏暗的天光融合,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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