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知客僧说,慧念方丈正在亲自主持一场法事,寒冰等人便猜到被超度者,应该就是那些前夜死在寺中的刺客。
转了转眼珠,寒冰含笑看着朱墨道:“朱统领,这场法事一做完,那些刺客的尸身便要被火化了。
我们这些人中,就数你朱统领的官阶最高,或许与那位慧念方丈也算是说得上话。
不如就由你去与慧念方丈打声招呼,将那些刺客的尸身交给你来处置,可好?”
朱墨本就巴不得那些刺客的尸身不会被人认出,自己也能从中脱去干系,又如何会上赶着去找慧念方丈要回尸身呢?
但是寒冰既然当着众人的面向他提出了这个要求,朱墨又不能直接回绝,显得自己过于心虚。
于是他故作沉吟地道:“我与慧念方丈确是有过数面之缘。只不过,此事涉及佛门规矩,恐怕不应是凭我们这些俗家人的权势地位,就能横加干涉的。
以朱某之见,我们还是先与那位知客僧商议,看他有何通融之法吧。”
那两位京兆府的捕头自是不敢发表什么意见,只能肃立听命。
而寒冰竟也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于是,先前那位知客僧便又被他们请了过来。
听完朱墨索要尸身的请求后,那位知客僧当即摇头道:“阿弥陀佛,请各位施主见谅,此事绝对不可!那些人死在寺中,便是已应了劫数,故而方丈大师才要行此法事,为他们做善后超度。又岂可半途而废,令他们不得往生净土呢?”
“如此说来——”
朱墨刚要就坡下驴,就此收回自己刚才所提出的请求,谁知却被寒冰那小子突然抢过了话头。
“如此说来——”
寒冰神情肃然地看着那位知客僧,道:“这些钦犯的身份便难以确定,更不可能由此找到他们的同伙。而那些此刻守在寺外的禁军和忠义盟的人自然也就不能撤离,还要留下来继续保护济世寺的安全。”
说到这里,他双掌当胸合十,向那知客僧行了一礼,“既然如此,便麻烦大师您去知会慧念方丈一声,我等不再打扰,先行告辞了!”
“施主且慢!”
知客僧一着急,竟是连“阿弥陀佛”都忘了念一句,便拦在了正要转身离去的寒冰面前。
“施主方才说,那些刺客皆是朝廷的钦犯?”
寒冰正色道:“擅闯护国神寺,意图谋害寺中方丈,不管那些刺客生前是何方神圣,死后终是逃不过‘钦犯’的身份。”
“那——”知客僧犹豫了一下,继续问道,“那些守在寺外的禁军和忠义盟的人,又要等到何时才能撤走?”
也难怪这位高僧会这样动问。
堂堂的一座护国神寺,佛门净土,却被黑衣蒙面的江湖高手,以及跨马横枪的禁军将士层层围住。
这一景象,看上去实在太过奇诡!
更何况如此一来,寺内的僧人倒像是成了被圈禁的囚徒一般,完全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按理说,僧人们在寺中清修,确是要隔绝尘缘。但是修为再高深的大师,也得吃饭啊!
这两日,不但没有了前来进香的达官贵人,寺中因而少了许多香火钱。
就连负责给寺中运送柴米菜蔬的商贩也不见了踪影,寺中的僧人们马上就要断炊了。
“这个嘛——”
听知客僧这样一问,寒冰不由皱了皱眉,摇头道:“不抓住那些钦犯的同伙,他们便难以交差,怕是要在此处多耗上一段时日了。”
一听说事态竟然如此严重,那位知客僧再也不敢擅自做主,匆匆施了一礼,便去找能做主的人了。
朱墨一直冷冷地看着寒冰在那里装神弄鬼地忽悠那位知客僧,心中虽然恼火,却又不知该如何出言反驳他。
只因他心里清楚,寒冰所言虽是不免有些夸张,却也句句在理。
擅闯护国神寺,确是不赦之罪。
除非那些人也有当年雪幽幽的本事,将认出自己的人全都杀了灭口,便没有人能够当面指证她了。
可惜的是,那些人自己已先被人灭了口,此时便是想找个能给他们开脱的人都难。
至于寺外的那些禁军和忠义盟的人,虽说皆是被左相父子特意招引而来,但只要皇上不发话,他这位侍卫统领实是无任何权力让他们撤走。
而最终皇上会不会发话,何时会发话,便不是他朱墨能够揣测得出了。
所以,寒冰说那些禁军和忠义盟的人一时不会撤走的话,其实也并没有错。
既然挑不出寒冰的错,朱墨便只能干看着,心中在恼火之余,却又不得不认真地琢磨起另一种可能性了。
而那另一种可能性便是,他这位统领大人恐怕不得不屈尊俯就,向这位寒冰公子妥协了!与他私下里达成一笔对双方来讲,皆可接受的交易。
一想到自己要跟这个神憎鬼厌,且又狡诈至极的小子坐下来谈条件,朱墨的心中便忍不住生出一种强烈的不甘与抗拒。
然而此时情况紧急,实在是由不得他再多做选择。
以寒冰与济世寺的神秘关系,慧念方丈很可能会接受他的请求,将那些刺客的尸身交出来。
只要让那两个京兆府的捕头见到那些尸身,他们肯定会立即辨认出其身份。
朱墨本来所打的如意算盘是,借皇上的威势封住这两个捕头的口,然后再利用宋青锋与左相父子的矛盾,将那些尸身悄悄从此地带走并处理掉,决不给左相父子留下任何实据。
可是现在有了忠义盟的参与,他的这个如意算盘就再也打不响了。
稍后,那两个捕头若是按照朱墨的授意,表示判断不出那些刺客的身份。以寒冰那种死缠烂打的无赖性子,定然不肯善罢干休。他很可能会让那个古凝也掺合进来。
以忠义盟的人面之广,自然不会对大内侍卫太过陌生。只要古凝叫出了其中任何一个刺客的名字,这件事便再也无法遮掩下去了。
而大内侍卫夜闯济世寺的事情一旦被揭开,倒霉的可不只是他朱墨一人,恐怕整个朱家都要从此背上这莫名的黑锅。
一想到这些,朱墨便是再委屈,再难受,都不得不咬牙将心中的怨气和泪吞下,努力地对寒冰挤出了一副笑脸。
“寒冰公子,朱某尚有一事不明,想在此向你请教一二。”
他一边说,一边似是漫不经意地瞄了那两个京兆府的捕头一眼。
那两位捕头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其实一早就看出这件事中的种种蹊跷之处。
怎奈身为听差办事之人,即便明知会陷身麻烦之中,他们也是避无可避,只能见机行事,但愿不会就此给自己招灾惹祸。
如今看到那位朱统领向他们所施的眼色,这两位捕头连忙十分知机地避到了一旁。
而寒冰就那么笑嘻嘻地看着朱墨,一对星目中竟是毫不掩饰地闪着十足算计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