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亲王府】
虽然在府中的亲信早就递消息过来, 说如今舒穆禄庶福晋很得宠, 清璇却没怎么放在心上。
她觉得胤禛只是宠不是爱,内心有些不以为意,哪知道世事千变万化,人心难测。
自回府以来, 胤禛来沁玉院的频率就不如往常了,反倒是菀莺那里成了热门的地方。
离府这么久,回来之后, 难免要到正院给年福晋请个安,修整了几天, 清璇就去听雪堂拜见了,也就不出意料地见到了菀莺。
作为庶福晋,她的位次向前移了一些,两膝斜拢,穿着精致的花盆鞋,一手拈着绣帕,一手端着碧色的茶盏, 婷婷袅袅,气质柔媚。
清璇原本喜欢她略带婴儿肥的甜美的长相,如今却是长开了,两颊的肉消去了不少,眼角眉梢含着春情, 就像早春的樱花一样, 柔美可人, 丝毫看不出当初小产时的落魄。
“宋姐姐回来了,有的人就没法成天把王爷拢到她那儿去了。”武之雅酸酸地说道,清璇闻言打量了一下,哟,这位居然改变风格了。
多年来都是循着自己的样子穿衣打扮,今儿个口脂涂了珊瑚色,描眉画目也是凸显少女感,额前垂下碎碎的刘海,臂上带了只粉润的芙蓉玉的镯子。
看起来还真有些像二八少女,可是这武之雅脸上没肉,是标准的瓜子脸,下巴尖尖的,做这样的打扮并不出彩,也不符合自身的气质。
“妹妹说笑了,王爷去哪儿,妾身可管不着,你若是有本事,就自力更生。”清璇直接回讽了一句,这么些年来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怎么着,以为这样就能挑拨自己和菀莺?作为侧福晋,清璇还是有资格管教武氏的。
武之雅咬着牙,不敢回话了,她年纪不小了,又没有子嗣傍身,刺刺菀莺还行,对上清璇就示弱了。
舒穆禄氏对清璇笑笑,谢其解围,她们二人本没有什么交情,只是清璇不耻武之雅这样恶心人的样子。
接下来,董鄂氏、钮祜禄氏对着菀莺又是一番酸言酸语,年福晋端坐在上首,冷眼看戏。
她原是瞧不上舒穆禄氏的,虽是满洲大姓。却不过是个通判之女,想着四爷喜欢,宠上一时倒也无妨。
现在,形势却有些不受控制了,这菀莺短短数月,就有些“尾大不掉”的意思了。
菀莺已经明白在这王府里,自己出身低微,若是一味谦卑,只会变成狗嘴里的肉包子,不如趁着王爷还算有几分宠爱的时候,好好怼怼那些嘴贱的,免得成天叽叽歪歪的。
董鄂氏貌美却无子,钮钴禄氏相貌平平,只须捉住她们的痛脚,就能怼得她们哑口无言,何况这两个关系也不好。
清璇眼瞧着菀莺口齿伶俐,面对那两个都丝毫不落下风,心里的滋味很奇妙,看着这小姑娘“张牙舞爪”像只小螃蟹的样子,竟然有些羡慕。
她是陪伴在胤禛身边的老人,已经不知不觉被这后院生活磨去了棱角,就像一块身不由己的顽石,被那溪水硬生生地磨成了鹅卵石。
内心再也无法像刚嫁进来的时候那样充满活力了,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越来越“佛系”,或者越来越“丧”,一般的事情已经无法调动她的情绪了。
年福晋见菀莺占了上风,心里暗骂两个废物,二对一都说不过人家,反被舒穆禄氏说得垂头丧气的。
清清嗓子,开口道:“舒穆禄妹妹,既然王爷宠爱于你,你就更不能辜负王爷的好意。繁衍子嗣是咱们后院女子的头等大事,你好好努力,怀个孩子才是正经事儿。”
本还有些得意的菀莺,脸色一下子发白了,按理说自己小产之后调养了这么久,王府里的大夫也说自己是可以受孕的。
偏偏王爷连连宠幸,自己的肚子就是不见起色,不知道是不是上次落下了什么病根儿。
年福晋这话明面上是一番好意,暗地里却是指着菀莺的鼻子,骂她“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当然这只是清璇的腹诽,若是让四爷知道自己把他比成了那什么,恐怕会恶心个半死。
对上福晋,菀莺也不敢嘴硬,起身向其行礼道:“是妾身的肚子不争气,有负王爷的厚爱,也对不住福晋的关怀,妾身日后一定努力。”
清璇都快听乐了,努力什么,努力“造小人儿”?这是怎么个努力法子?
不过,年福晋也没有穷追猛打,既然菀莺已经表态了,她也就大度地说:“妹妹知道了就好,毕竟你年纪还小,有什么不懂得,可以多问问宋侧福晋。”
清璇笑笑没说话,问自己什么,不就是在敲打自己吗?不管从前多么得宠,毕竟旧人还是要让新人的。
【沁玉院】
一回屋,清璇就狠狠喝了大半杯西瓜汁,“咕嘟咕嘟”进了肚子,心火才算被浇灭了几分。
墨蕴轻柔地帮着主子捏肩,细声劝道:“您别动气,三位小主子眼看着都大了,那位怎么能越过您呢?不过,若是能再多个阿哥就好了。”
清璇心里没什么情绪,她知道墨蕴是好意,觉得只有弘晟一个男孩子还是不够保险,不过这本是她自己做的决定,生孩子不是为了固宠,更要对每个孩子负责。
“我有弘晟就够了,不提了,就是有些不爽快罢了。”人总归是有占有欲的,嘴上说不稀罕四爷,真被旁人抢走了又不甘心。
鼻尖有些发酸,眼眶子里湿湿的,她轻声道:“我自是晓得你的心意的,你去看看厨房的汤做得怎么样了。”
墨蕴应声退下了,清璇长舒了口气,一颗泪珠子就滚了了出来,她立即用丝帕子揩净了,又摁摁鼻头。
暗自在心里说:事到如今,你又有什么好矫情的呢?原是你亲自把那人推开的。何况这么多年,他身边不是一直有旁人吗?
墨蕴的意思,她不是不明白,在古代人眼里,槿儿都是要出嫁的年纪了,像她这般年纪的,不需再和年轻妾室争宠了。
可是,三十出头的年纪,清璇并不服老,也知道胤禛不是因为这种原因。
难以调和的矛盾,说得深点,是“三观”上的差异,她憎恶着对方身上的改变,还怀念着那个清隽挺拔的少年郎;恐怕对方也不喜欢毫无助力的自己吧!
有时候听到兰姑说的那些身不由己、随风飘零的贫苦女子的故事,清璇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愧疚感。
人身处在这个环境里,不免会去想,你瞧啊,比起其他吃穿都犯愁的女人,胤禛是不是已经对我够好了?
另一个声音又在说,喂,你真的甘心过这种生活吗?不要被同化啊?男女本就是平等的,凭什么不能追求一种真挚的情感呢?
当清璇将理性的自己分离出来,去真正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认为是长久以来,自己没有能够在这个清朝的社会创造出更大的价值!
写话本、资助他人,这些看起来似乎很有意义的事情,何尝不是在四爷的羽翼下完成的!
她可悲的,无能为力地成为了一个男人的附庸,那又如何能够挺直腰杆去奢求一份独一无二?
如果是在现代,可能大学毕业之后,她能够幸运地找到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在纷繁复杂的现代社会里摸爬滚打,然后遇到一个可以和自己一起为安稳的未来一起奋斗的小白领。
不客气地说,她在现代的长相远远不如现在的皮囊,不过是中人之姿,勉强称得上清秀而已。
能够找到的对象也不会是什么“高富帅”、青年才俊,更多的可能是像她一样的平凡人。
并且,即使如此,这样的人会不会变心也未可知呢!
然而,然而,她可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通过自己的双手,挣钱、打拼,有资格为自己的未来而努力。
而不是,像一根藤蔓一样,攀附在别人身上,完全依靠着另一个人。
这样的人生何其可悲!
至少对此时此刻,能够吃饱喝足的宋清璇来说,她不能克制自己的奢念,在这样的基础上,明知不可能,还苦苦寻求着那些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精神慰藉。
她揉了揉眼睛,看向屋内的屏风,这上面是胤禛画的“梅兰竹菊”,用笔清隽,淡雅宜人,是难得的珍品。
拗气地转过头,又瞧见梳妆桌前的首饰架子上,琳琅满目地挂着不少四爷送的项链、手串,有些还是他自己设计的。
转目四望,这间屋子里好像到处都能见着他的痕迹,也许女人就是过于感性,无法割舍过去吧!
贪念着温暖,又痛恨着爱情中不够忠贞的成分,陷入无尽的烦恼。
“主子,豆汤煮好了,您来用一些吧,垫垫饥。”墨蕴、荷月一前一后地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打断了清璇的愁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