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十个人犯,一个不少地入了上京府署的大牢,陶府尹在第二日的堂会上依旧没给她好脸色。
“梅府丞,既然你昨日能抓十个人,从前为何不能?”陶府尹冷着脸质问。
昨天她和活阎王在街上抢人犯闹得沸沸扬扬,她不信陶府尹没听说,他兴许是在等她自己交代。
梅萧仁拱手道:“不瞒大人,昨日隐月台的大人们也在市集公干,是卑职求大都督将人犯交由我们上京府署处置,不然卑职恐怕办不完差事。”
陶府尹的语气更加森寒:“你的胆子不小,还敢去和隐月台争人犯,万一大都督怪罪下来,岂不是要连本官一同怪罪,怪本官治下不严?”
梅萧仁答:“大人多虑了,大都督并未怪罪,否则岂会将人犯给卑职。”
陶府尹这才松了口,沉默了一会儿又瞥着她道:“这件差事就算你办得好,年关将至,这儿有几份公函,你拿去看,将要上报的文书悉数写好,交至文华殿。”
陶府尹只是随手指了指手边的一沓东西,梅萧仁的心就已凉了半截,那何止是几份公函……
每年年关,文华殿都得让各个衙门交那么些文书上去,或是简述一年内办的差事,或是列出明年要办的差事和需要拨银子的事项。
照例说这些文书当有六房的官吏各自拟写,府尹大人这么一指,便让她身上的任务繁重如山。
文书要写,街也得转。
梅萧仁一如既往地带着人在东市里走,东市街口有一幢酒楼叫醉仙居,从外面就能看出酒楼装潢奢侈,专做达官贵人的生意。
她从门前路过,听闻身后有人在喊:“梅大人留步。”
梅萧仁回头,见叫住她的人是个丫鬟,其衣裳样式瞧着眼熟,让她很快就辨出其是国公府的婢女。
丫鬟欠了欠,“大人,我家小姐邀大人到楼上一叙。”
“纪小姐有事吗?”
丫鬟只道:“我家小姐已等了大人一上午。”
梅萧仁抬头看了看天色,已近正午,说明纪小姐至少在此等了她两个时辰。
她还欠魏国公一个大人情,自然不能驳纪小姐的面子,吩咐手下继续巡查,她则跟着丫鬟进了醉仙居。
纪南柔独自等在二楼雅间里,雅间的窗户正对着路口,能看见街上来往的人流。
每次见面,纪南柔无论穿什么戴什么,都能让人眼前一亮,或者说是因为人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不知纪小姐找下官何事?”
“坐吧,坐下说。”纪南柔抬手指向对面的位子。
这是间酒楼,隔在她们中间的是张饭桌,上面已经铺了几道菜,看样子纪南柔是要请她吃饭。
“毓秀,你去趟上京府署帮梅大人告个假,就说是我的意思。”
“纪小姐,这……”
“今日我想与梅大人好生聊聊,还请梅大人别拒绝。”纪南柔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莞尔言,“放心,京城人人皆知我是相爷的师妹,府尹大人会卖我这个面子的。”
丫鬟领命走了,酒楼的小二络绎不绝地进来,在桌上布下一道道珍馐佳肴。所有的菜式梅萧仁都认识,全是江南菜。
纪南柔道:“醉仙居做得最出色就是江南菜,听说梅大人是江南人,特地邀你来尝尝。”
“小姐不用如此客气,叫下官的名字就是。”
“叫名字岂不显得生疏,本来我应当称你一声师弟,可你偏偏又是我师兄的学生,这下倒不好称呼了。”纪南柔饶有兴趣地问她,“你管我师兄叫什么,叫师傅吗?”
梅萧仁摇摇头,一五一十地说:“相爷让我管他叫楚钰。”
“那他待你真好,天底下除了卫师兄,没人能叫师兄的名字,而且就连你想要国士的衣裳,他也照样满足你。”纪南柔又笑说,“我好奇,你是如何说服师兄收你为徒的?”
梅萧仁只说是机缘巧合。
那时卫大学士恰好来了书院,而她又恰好帮卫大学士解了围,然后卫大学士为了还她的人情,把她引见给了楚钰。
楚钰为了隐瞒身份不得不演戏,结果被卫大学士吃得死死的,不得不收下了她。
她知道,他当初并不情愿,后来待她越来越好,应当是源于责任吧。
纪南柔一个劲地夸她聪明能干,能得楚钰赏识,她也照着周主教从前形容纪南柔的话,赞其是女中英才。
“纪小姐身为女子,还能有上缙山书院求学的心思,实在为世间女子所不能比。”梅萧仁客气地说。
方才还十分健谈的纪南柔忽然就不说话了,即便脸上挂着笑,笑容也暗淡了不少。
“其实我与世间女子并无两样。”纪南柔轻叹。
“怎么会,世人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纪小姐不仅自幼饱读诗书,还女扮男装上书院读书,此事早已在书院传为佳话。”
“我去书院不是因为想读书,而是师兄他去了。”纪南柔垂眸一笑,“你说我的心思是否与寻常女子无异?”
梅萧仁也跟着沉下眼,缓缓问道:“纪小姐与相爷很早就认识吗?”
“我们从小就认识,他是相府公子,我是国公府小姐,时常能在各府的宴聚中遇见。”
梅萧仁端起茶杯,送到唇边,迟迟没张嘴。
相府公子和国公府的小姐……听起来门当又户对,恰好凑成“般配”二字。
“说出来让你见笑了,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你知道的,我爹和相爷……”纪南柔话只说到了这儿,猜测梅萧仁应当懂她的意思,便继续道,“所以我认识的人不是向着师兄,就是向着我爹,想必只有你与我一样,不希望他们各自为营。”
“纪小姐今日邀我来,是想让我劝相爷和国公大人放下各自的戒备,不再两立?”梅萧仁的话说得缓慢且轻忽,因为她觉得此事不太可能。
若要魏国公同意化干戈,恐怕得让楚钰还政于陛下,而楚钰如今手握大权,根本不用把魏国公府放在眼里,犯得着为了冰释前嫌而退让?
纪南柔摇了摇头,“不,朝堂上的事我不会过问,我只想让师兄知道,我与我爹身边的其他人不同,我只把他当师兄。”她望着梅萧仁,又言,“我觉得你的想法应当也与我一样,不想把他当丞相,更不想视他为敌。”
梅萧仁点点头。
“所以,只有你能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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