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过后,沈休收到了一张请贴。
这是一张普通的请贴,因为写贴的人不同而显得格外的不同。
这是一张来自顾家的请贴,落款人是顾三。
沈休想扔,又不舍的。正思衬着,便听着马蹄声急。
从楼上放眼显去,在距相府的约百步的地方,一行车马并然有序地滞停在相府特别整修过的大道上的一家别院里。
一会,马车朝着相府的方向,既不是行,也不是停,如一只大锅牛在爬。
大锅牛的前方,相府的管家慌里慌张地走过道上,将马车上的人迎了出来。
小书童流衣碍月竟是忘了正在纠结中的沈休,四只眼睛紧紧盯住大道上的场景。
两小门房,叩拜于地。马车中,十六皇子缓缓的走了出来。
跟在十六皇子后面的是相府意想不到的客人,晴川公主。
晴川公主温和的见礼,仪态庄重地走过大道,没有弹奏雅乐,没有贵族同待从的环护,只有管事同两个随身携带的婢子,在白发门房左右跟从下踏进相府。
沈休抬眼,听的小书童流衣急急忙忙的跑去前门的探消息回来,沈休听完,身体僵直地走过一处半闭的门,随后,步履沉重地拐进招待客人的厅堂。
小书童流衣,碍月看傻了。
待回过神来,二人搓叹一番,同时又胆战心惊的。
在厅堂,沈休连喝了三杯水。不一会儿,两名相府的侍从持着公主的手书跑过来。
沈休眉目一挑,听一下对方的话,忽尔一笑。
一阵脚步声传来,不远处传来不紧不慢的击掌声。
沈休默了一会回身看去,是十六皇子。
而十六皇子一侧的是晴川公主,晴川公主身材窈窕,身着宫中服饰,腰挂流苏,站在离沈休们十步开外的地方,脸上挂着略显诡秘的微笑,朝沈休微微点头,不紧不慢地又拍三次
掌。
小书童流衣碍月互望一眼,又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沈休,各自上前一步,道:“奴婢见过皇子殿下,公主殿下!”
沈休回过神来,大步走前几步,也庄重的行了一个礼,不等喊起身,沈休便起身,便靠着案几,拿起手书赞道:“好字呀,自古
英雄出少年,今日看到两位殿下,方知此言不虚。不仅仪表堂堂,文采亦尔是不俗,令人敬佩。”
朝中的势力一分为四,一分是中立的,一分是清流皇帝追随者派,一分是左派沈相,一分是右派高右丞。沈家同高家同属朝堂争斗,史称二虎。几十年来,沈家强势不减,皇室力量隐隐削减威望,反倒有些成为世家的附庸,朝中不少官员唯左右丞相马首是瞻,自然为齐。
晴川公主来到相府整这样的威风,沈相这只老狐狸在自是瞧不起。
然而,十几天前,在皇帝准备让沈相赴异族的决定后不久,皇帝暗地里联合远到而来的世家,起用了不少中立人员,使他们立足于朝廷,同朝中左右势力对抗。
而近年的趋势皇帝的势力竟也悄悄强盛起来。五年前,我朝同异族发生边界冲突,凌将军所提拔的部下率军一万五千同异军对垒六个月,交战三次,双方互胜一次,另一次平手。一个月后,在沈相相的言说下,我朝同异军把酒言和。
皇帝由此将功臣斩杀,此番皇帝又召集沈相出使议合。这不仅完全挑动了当初屈辱求和的爱国人士及近年苦不堪言的边境周边百姓的怒火,更是成为异族边境不知死活的暴动份子的目标,加之皇帝捉摸不透的心思在里头,此行,完全是九死一生。
这么个说法,异族的入侵,沈家才是利益受损者。故尔,真正参与动乱的主谋,恐怕是要往更深一层想。
沈休记得,赫赫巍巍的沈家,其实从五年前,隐隐有败势。
但因为皇帝的继续信任,沈家不管在朝内朝依旧维持着如日中天的表现。高右丞曾借机频探中朝中动向,一使天子有所怀疑。
也就有了后来深出简入的端王应了宫宴之邀,使右丞前来支应,一败涂地的收场。
因有前面的过节,也因为沈家逐渐同皇家之间的关系疏远,晴川公主出来就有实作特殊的韵味。
十六皇子望了沈休一眼,不冷不热道:“宫中赏梅品诗,你可去?”
沈休惦记着十六皇子臭着一张脸没有还礼,心头有些不快,但给他个笑,“沈家近来因着圣上将沈家三小姐的婚事提上了日程,恐怕府中会因着这些锁事抽不了身。”
沈休说完,脸色微涨,又看了一眼目色严肃的晴川公主,射身施礼:“还望殿下见谅!”
“二公子不必见外。”晴川公主拱手回过礼,将简把放到地上,话说的甚缓,却是别有深意,“听说沈大人当年三元及第,可引五石之马,百步穿杨,既然是沈大人教出来的孩子,想必亦是个不可多得的稀才,不成笔落惊风雨,怕也是免不了诗成鬼神泣。”
公主还欲再说,沈休听出话音,长笑一声:“公主殿下说的风流人物可是我的这个浪荡儿,真让公主见笑了,我这名声街头可知,肚中文墨皆无,殿下就不要取笑我了。”
沈休说完,看到晴川公主的脸色,就知道她就是想听自己说出这一句话,顿时心头有些看不起。
晴川公主倒是听说沈家公子哥是出了名草包,成为街口相传的一大笑谈,不想他倒是自己坦荡承认了,她看热闹的心思却失算了。
“是呀,”沈休挑眉看着十六皇子说,“那我浪荡哥儿一来,只怕是十六皇子殿下也不敢比呀!”
“呵呵呵,”萧十六转向沈休,“你就别和我比了,既然今日沈大人出了门,我们此番来且还未曾误了所限的一丝儿时辰,若是想成事,见着令尊,怕是候了这个日头去了。”
“真当真让人佩服,顺便问句,相府离皇宫也就几多里,殿下这一路来也不肖几盏茶的功夫,不如先行回宫来的划算,免得我这相府中的侍从招待不周,想必劳苦了殿下哩。”沈休面不改色的勾起嘴角,凉凉的道。
“二公子的勿见外,”晴川公主冷冷一笑,“这相府风景犹为讲究,就是无事观赏也还轻松快活,莫要说劳苦,怕还是要麻烦你们才是了。”晴川公主说罢,将手叠好,又道,“听说沈相爷一个月后动身,星夜出发,可是虚实。”
“呵呵呵呵,”沈休尴尬一笑,“我就游手好闲的府中闲人一个,哪知阿爹心头算盘,
不瞒殿下,我与十六可说是相打闹的知交多年。当年在国子监与众人赌酒时,我一时不慎,输给十六一坛老酒,还曾落的个第一草包的称号,你向我打听什么消息,可是问错人了。我就成日吃吃喝喝,哪知其他事物。”
晴川公主盯着沈休,面色透出不虞。
“哈哈哈哈,”十六皇子倒是大笑数声,想起了这一段,针锋相对道,“子缘所言甚是。同你说事,当真的是对牛弹琴。”十六皇子转身对晴川公主微笑,“你就别逼她了,她不管事的。”
晴川公主挑起眉头,问道。“昨夜沈大人偏园起了大火。”
沈休突然不知想起了什么,身子一晃,眼神直勾勾的望着眼神不知道往哪放的两个小书童,“昨晚,……”
小书童碍月接道,“昨夜……下人因为天寒取火,算不得大火,管事已经惩戒了。”
十六皇子一转眼,对上沈休的眸子,读懂的那一句唇语。
晴川公主眉目含笑,目带着惋惜同沈休话别,府中一众侍从也纷纷相送。
临行了,最终十六皇子只是面目复杂的盯着沈休,殷勤的叮嘱,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晴川公主落了一步,话语落下的还是对她的关心,怎么看,怎么有深意。
那一双白暂而骨节分明的手将马车里的帘子拉下,哒哒的马蹄声在众人目送的目光中远去。
沈休打道回府,眼角斜向小书童流衣碍,,嗡嗡的说道:“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公主的话呢,昨夜下人因为天寒取火为何会引的她发问呢?”
同样对晴川公主有旧怨的小书童碍月心领神会,即刻答应:“回二公子的话,
此事奴婢不知。许是某些人另有想法吧。”
沈休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望向小书童流衣:“不是我抱怨,叫她怎么看我,再就是十六那个东西早就看我不顺眼,听说皇帝早有磨刀的意思,这登门的架势,他们会不知道阿爹刚出了门,他萧十六懂个什么,说来就来了?”
小书童碍月看一眼沈休,似要说句什么,又打住了。
沈休缓缓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扫一眼碍月和流衣,似是自责,又似是回答:“此事又不怪别人,一时任性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不想果然惹出麻烦来!”
沈休说完,又自知失言,便勾头不语。
众皆缄默。
小书童碍月抬起头来:“沈相爷出门,你说,是不是去处理大公子的事呢?”
“其他人呢?”沈休又问。
小书童碍月拱手应道:“于两日前沈相将他手下一干得力的侍从去视察了!”
“那,”沈休缓缓嘘出一口气地看向众人,“你们来说说,今日皇室的人来了其实是干啥的!”
众人皆是振作。
“流衣,”沈休却看向碍月,“昨晚的事我如何不知道?”
“回二公子啊,我也是刚得知,没来的及和您说的。,”小书童流衣应道,“加上近来事实在多。”
“阿爹距离远京共有多少时间?”沈休问。
“大致一个月!”小书童碍月扶着脑袋。
“那,沈家同十六皇子的婚事还有多久,”沈休弯着脑袋,,“别说我糊涂,这不改过好几次么。”
“也大致就在这一个月内。二十二日后,沈大人还亲自的算过这个日子啰。”小书童碍月又问,“二公子,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因着这一门亲事特的来探探口风的呢?”
“萧十六他什么都知道了,探什么口风,来打秋风还差不多,倒是晴川公主,她之前必是听说了我,怕是之前草草见面她未看清,好奇的紧。”
“那她必是对顾家公子很是看重了。”小书童流衣说完,将自己的嘴捂上,不说话了。
“怪不得她明知相爷不在还赖着不走,怕还真的是打着相爷的名义同您处呢。”小书童碍月将眼晴眯了眯,“况且,晴川公主可是明的说了,她对咱府诸事宜都略知一二,不管怎么说,咱们得提妨着她,免得真给人打了坏主意。”
“好,我知了。”沈休不在意的点了点头,便转头看着远处梅风。
。
天刚迎昏,沈府里面火烛齐明,有乐奏起,一片祥和。
沈休立于灯前,看着那一张纸笺,徐徐展开,她一眼看出,那张纸是假的,这样的工艺与手笔,美则美,可比起顾三,总觉的少了点味道。
“相爷准备好的细作已经渗入各地,”小书童对月小声的报来,“这是第三次了,如果二公子想查,我们可把这差事交给萧侍卫处理。”
“哦?”沈休从上收回目光,看向碍月,“你猜这一次是何人写的?”
“晴川公主。”小书童流衣吐槽。
“她的心胸并没有你想的这般子狭窄。”沈休桃眉,笑了笑,“你说,引我出去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小书童碍月似是想起什么,微微闭目,却是不语。
“另据探报,”小书童流衣继续报来,“不少世家大族派了能说上话的人,于昨夜黑时分道抵达帝都,被招待在城东南角,尘扬数里,加上昨日沈大人心事重重,怕真的有事。”
“嗯,”沈休软轻出一声,看向小书童碍月,“继续说说你的看法。”
碍月朝沈休拱个手,抱歉一笑,轻声应道:“并无。”
沈休抬头看天,眉头微微拧起,碍月这是怪自己想多了。
这一幕幕,多么相似。
就像那一年大火中沈休回望着江陵的那一座阁楼的一般,眼神直勾勾的望着远方,颤抖的唇上落的是当初的人……
时过境迁。
人总是要往前走的,走过峰峦遥望的花海,走过茶凉的亭谢,走出那一处钟晨暮鼓,走出那山山水水缠绕的温柔,筑了一座碑,立了一座坟,将那些年的纯真,一同埋葬进去。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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